程渝比顾轻舟更生气。
顾轻舟反而要过来安慰她。
她笑道:“那是因为我没有主动提。钢铁太重要了,我不提,他们自然也不会提的。所以,我要让他们不断的欠我的人情,最后主动提出来给我钢铁。”
王家欠了她人情,她要是跟王家开口要钢铁,也不是要不来。
但是这样一来,她跟王家的来往就变成了交易。
她跟王家来交好,想要的是可以长久来往的情谊,而不是一次买断的交易。
程渝啧啧:“真是会算计。”
顾轻舟不想和她磨嘴皮,对她道:“换衣裳,咱们也去医院看看康连节。”
“有什么可看的?”程渝不想去。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康昱和康暖。”顾轻舟道。
程渝没办法了。
到了医院,访客众多,顾轻舟和程渝被告知今天无法探视。
接下来两三天,顾轻舟派人去医院,康连节的病房外都是人满为患。
“顾轻舟,中风能治吗?”程渝问。
顾轻舟道:“看情况。”
“一般分什么情况?”
“病人和大夫。”顾轻舟道,“不是每个病人的中风都能治好,也不是每个大夫都能治好。”
“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中风是不是没救?”程渝问。
顾轻舟颔首。
“但你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你应该可以救。”程渝又道。
顾轻舟再次点头。
程渝就糊涂了:“康家的人怎么把他放在医院,哪怕听说你去了,也照正常的探视顺序,不请你呢?”
其他人家不相信顾轻舟也就罢了,康家怎么会不信?
康连节的中风,越拖越严重。
康家的人,怎么没一个来请顾轻舟呢?
“这是他们的态度。”顾轻舟道。
康连节想要绑架王珂,这是等于和王家决裂。
康家是金融大族,王家是实业大族。一旦他们两家交恶,商界就是一场大地震。
王家不追究,康家也要拿出态度来。
也许,康连节瘫痪在床,对康家是最好的。
他终于要停止他的折腾了。
就连康昱和康暖兄妹,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他们俩也没来请顾轻舟。
“康家的人,最了解二老爷的性格。就像康暖,与其天天担心她父亲闯祸,他们全家被赶出去,还不如让她父亲躺在床上。
康家有钱,佣人多、补品多,康连节好好躺几年不成问题。这样,大家都好。”顾轻舟又道。
程渝就忍不住笑了:“这康二老爷太招人恨了。一旦他病倒了,简直是四面楚歌。”
“自家人最清楚苦果了。他们的选择,肯定是最好的。”顾轻舟笑道,“这个时候,我们就要装傻。”
程渝深以为然。
于是,康连节住院的那段日子,顾轻舟再也没有派人去看过。
而康家,也的确如她猜测的,放弃了康连节,包括康昱和康暖兄妹。
没人来请顾轻舟。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
“快过年了。”顾轻舟感叹。
腊月初一这一天,顾轻舟家,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的到来,让顾轻舟诧异,同时把程渝吓得魂飞魄散。
客厅里坐了一位妇人。
她头发挽成低髻,端庄优雅,穿着很普通的黑色大衣,面容净白。
她的穿戴很普通,气质却高华雍容。
她的容貌,是程渝的另一个模板——年长却又更优雅高贵。
她便是程夫人。
“妈。”程渝的腿脚有点软,“你你怎么来了?”
程夫人微笑。
她的笑容,不是给程渝的,而是给顾轻舟的。
她不搭理程渝,只和顾轻舟寒暄:“司太太,不请自来,冒昧了。”
“您太客气了。”顾轻舟笑道,“您是从云南来的吗?”
程夫人颔首。
顾轻舟又笑问:“专门来接程渝回去过年的?”
程夫人道:“司太太,您了解做母亲的心情。阿渝若是有你一半这样聪慧,我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来找她。”
程渝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妈真是来接她的。
客气话说完了,程渝端了茶给程夫人,又低声喊了句:“妈。”
程夫人轻哼一声,接过了茶,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脖子上怎么了?”
程渝连忙拉了拉衣领。
她不太想谈论此事。
“妈,我这里挺好的呢。”程渝道,“您要是没事,也多住几天,我款待你。”
“你在朋友家,麻烦司太太照顾你,你当然挺好的。”程夫人道。
程渝腿肚子开始转筋了。
她已经离婚了,应该拿出大人的派头,和她母亲平等对话。
她离婚是有赡养费的,她又不是靠顾轻舟和司行霈养活,更不用靠程家。
可她妈妈处处压制她一头。
若不是这样,当初她也不会跑了。
在程夫rén iàn前,程渝总感觉自己还是孩子,任何事不听妈妈的吩咐,就是犯了大错。
“妈,我给轻舟作伴呢,怎么是她照顾我?”程渝笑道。
程夫人始终是温和的。
程渝底气很不足。
顾轻舟瞧见这般,就明白了程渝为何跑回来。
程渝压根儿就不是程夫人的对手,更别说在云南,程夫人还有其他帮手。
“尝尝山西菜,可好?”顾轻舟笑问。
程夫人道好。
说了片刻的话,饭菜上来了。
顾轻舟尽可能多说,让程夫人腾不出空闲去教训程渝。
饭后,顾轻舟安排了客房。
程夫人却道:“不用麻烦了,司太太,我已经订好了饭店。”
程渝忙给顾轻舟使眼色。
她不想顾轻舟挽留她母亲。
顾轻舟就不再多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住在饭店反而比较自在。
程夫人吃了饭,就要去饭店下榻。
“阿渝,你陪妈过去。”程夫人道。
程渝上车之前,用口型道:“救命。”
顾轻舟啼笑皆非。
这天,程渝直到深夜才回来。
她直接来找顾轻舟,简直像是脱了力,疲倦极了。
“顾轻舟,我还是没搞明白我妈的来意。我听她那意思,是想要接我回家。可又不太对劲。”程渝道。
她还是了解她妈的。
程夫人是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程渝被伤得体无完肤,还是没搞懂她妈妈的目的,整个人都有点慌。
顾轻舟道:“我也不是有十分的把握。”
“你说你说,两份把握都行。”程渝忙道。
顾轻舟想了想,告诉程渝:“上次我们回南京去看望阿爸,你哥哥给司行霈发了电报”
“哦,卓莫止的事吗?”程渝恍然大悟。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妈妈竟是来看女婿的。
她震惊了。
她没想过和卓莫止结婚。
特别是卓莫止打伤了高桥荀,又弄伤了她的脖子,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程渝偷偷去看过了高桥荀,此事她没敢跟顾轻舟说。
当然,她也没跟高桥荀说。
她是打听到了高桥荀休息的时候,在医院的走廊上,不着痕迹看他。
高桥荀没有留意到她。
她想看看高桥荀的伤势。
见他的确无碍,程渝这才放心。
“我得走!”程渝慌忙道,“我妈像你一样,顾轻舟。当初我爸被杀,她带着我小弟一路逃到了太原府,云南那么多人,愣是没抓住她,可见她的狡猾。
她认真想要收拾我,我就完蛋了。自从我爸去世后,家里再也没人给我撑腰了。我斗不过我妈。”
顾轻舟拉住了她。
让她坐下,顾轻舟道:“你跑了,我怎么给你母亲交代?”
“我不管。”
“你听我说,我会帮你的。”顾轻舟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稍安勿躁。”
程渝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折腾了一夜,一夜无眠。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有人敲门。顾轻舟还以为是程渝,气得想要骂娘。
这些日子,她总是半夜被吵醒。
不成想,她刚刚打开房门,裹挟着寒风的高大身躯,紧紧抱住了她。
他身上的味道,如此熟悉。
“司行霈!”顾轻舟高兴,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
司行霈笑道:“这样喜欢吗?”
“嗯。”顾轻舟笑道,“简直惊喜。”
她殷勤了起来,亲自倒热水给司行霈洗脸,又喊了佣人去厨房生火,给司行霈做点吃的。
司行霈有点饿了,就任由顾轻舟调治。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到月底。”顾轻舟道。
腊月,司行霈军中会很忙。
司行霈洗了脸,脱了军服准备更衣。
他光着上身,打开衣柜找寻他的睡衣,一边对顾轻舟道:“是程艋,他发电报说他母亲到了太原府,让我款待她。”
顾轻舟了然。
程夫人此次,是带着目的来的。
“程艋怎么说?”顾轻舟问,“程夫人是一定要带走程渝吗?”
“不是。”司行霈笑道,“她是来看卓莫止的。其实,是卓大帅邀请她北上的。要不然,你以为程艋让我赶紧回来作甚?”
顾轻舟心中了然:“你要陪程夫人去卓家?”
顾轻舟也明白了,为何程夫人会先在太原府落脚。
她是等司行霈的。
卓家在推进此事。
卓大帅邀请程夫人,过来相看他的儿子,顺便年前定下亲事。
司行霈是中间人。
两个军阀家族结盟,不可能是简单的儿女亲事。这中间要谈及的问题太多,没有一个中间人调停,怕是难以谈拢。
“那程渝在劫难逃。”顾轻舟道,“她要完了。”
司行霈无法感同身受。
他笑道:“她总要结婚的,她又没打算自己过一辈子。既然是早晚的事,逃是逃不掉的。”
顾轻舟颔首。
而程渝,也是一夜未睡。
她连夜去了对面街上的米铺,敲开门上了二楼,发现卓莫止不在。
卓莫止的房间很简单,却是干净整洁,连被褥也是叠放得一丝不苟。
可他人不在。
米铺的伙计告诉程渝:“卓少帅回北平了,上午走的。他说,明天会回来的,要不您等天亮了再来?”
程渝无法,只得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