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想知道?”周灵素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坐着的小乞儿,很是漫不经心。
小乞儿浑身紧绷的盯着周灵素,周灵素将手上的杯子轻轻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这杯子一套儿的时候,被人珍视的时候,它就很值钱,但是……”
周灵素话音一转,“啪”的一声,杯子摔得个粉身碎骨,随即轻轻拍了拍手。
“你看,这套茶具一套的时候,我却是会小心翼翼的爱护。如今缺了一个,剩下的也不可能在摆得上桌,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扔在库房积灰,最差的嘛,既然都也不成形,且不如全摔了的好。”
话音才落,“啪”的一声,又碎了一个杯子,如今桌子上除了那个精致的青瓷茶壶,便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青瓷杯子。
周灵素给自己倒了杯水,端起来品了品,挑眉示意对面同样端着茶杯的小乞儿。
小乞儿垂眸喝了口水,才缓缓道,“我乃苏州沈家大房的嫡子,自幼倍受宠爱,八岁那年父母接二连三的病逝,从一个人人捧在手心上的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变成一个人人厌恶的灾星。”
周灵素从他的手里拿过杯子,又给他续了一杯水,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二叔二婶接管了整个苏家,人前他们是人人称赞的沈大善人。很快苏州在寻不到丁点儿苏家大少爷的消息,或者说苏家大少爷另有其人,反正不是我这个灾星。”小乞儿舔了下,还微微有些起皮的嘴唇,平白给苍白的嘴唇添了些红润。
“自八岁起,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十岁那年的元宵节上被人贩子给掠了去。在是穷凶极恶的人贩子也不敢动各个世家大族的子嗣。那时我尚抱有一丝的幻想,却被肥头大耳的人贩子给狠狠的大了一顿,那是我第一次尝到了血的味道。”
小乞儿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疯狂,随即便是一片清明。
“拜他们索赐,我知道了沈家的大少爷不叫沈岸,而叫沈嵚。我不相信,拼了命的从人贩子那里逃了出来,结果却是连家门都进不去。”小乞儿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凉薄的嘲讽。
周灵素点了点头,只是脸上在没了笑意,只余平静。瞧着这样的周灵素沈岸反而觉得好受了不少,借着喝水的档口,悄悄的将眼角的眼泪摸去。
“后来我又被人贩子抓了回去,回去后被打得三天下不来床。若不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怕是早去了阎王殿一家团聚了。”
周灵素低头喝了口水,眼睛里带着些许的怜悯,只是一抬头却是全无一丝多余的神情。
“**,富贵人家的玩物,或是南风馆。”周灵素朱唇轻起,面上平淡之极,只是眼睛里却是一片阴霾。
沈岸点了点头,“只可惜,那人贩子也只能接触些怂包罢了。既不能替我雪恨,也可能将爹娘的牌位从沈家接出来。何况我更愿意将自己的命握在自己的手里。”
**也好,男妓也罢,于沈岸来说并没有什么差距。不过一个是雌伏于男人身下,一个或许是雌伏于女人身下而已,没有那一个干净得很。
若是一个大人物,能助他回沈家,能助他查明父母的死因,叫那些人趴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他也并不在意是不是别人的禁脔,或者是万人枕的妓子。左不过一身皮囊能换来的比起日日夜夜活在煎熬里来的好。
“苏州虽然富硕,然而那里比得上天子脚下的京城。何况那样的人又有那一个是蠢人,就我这副好皮囊寻常人家那里养得出来。富贵人家的龌龊之事不为外人道也,却最最是爱惜脸面。”
周灵素点了点头,复又想到了自家叔叔家,深有同感。沈岸诧异的看了眼周灵素,这短短的两年的时间从南到北,从苏州到京城。他见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见过的丑陋嘴脸,人面兽心数不胜数。
在他看来周灵素这样的女子虽然聪慧,为人处世也还算老练。但是却最是干净,至少这身干干净净的味道,眼睛里的纯粹都无不昭示着她活得有多幸福。
况就他在这府里的十多日来讲,这府中的人口甚是简单,下人也没有过多的心思。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问的,沈岸垂了垂眼眸。
“京城不比苏州,做了别人的胯下物,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去年我从人贩子那里逃了出来,只是没两天又被抓了回去。被关了半个月后,又给我找到了逃出来的机会。”
沈岸将杯子往周灵素面前一伸,在明显不过,周灵素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的给他续了杯水。果然沈岸脸上的神情真切了些,将杯子端到嘴边,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身皮囊救了我,同样害来我,往人群里一站,在明显不过。逃出来后,我便日日与城中的乞丐为伍。不论那里都是肉弱强食,更何况是乞丐这种朝不保夕的下等人。我常常怀疑我逃出来是错的,但是一想到九泉下的父母,我便觉得是值得的。尤其是被你捡了回来之后,更是如此。”
周灵素想到远山镇的周秋苓,心里不经觉得很不是滋味,脸上不觉的便带了些心疼,“逃出来后,你怕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吧!乞丐的日子虽不好过,到不至于将你折磨得不成样子?”
看着周灵素脸上的心疼,沈岸的心里既有一丝窃喜,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情绪复杂的点了点头,“过了一年了,那人贩子还没有放弃找我。年初的时候,被他远远的看了一眼,自那之后在没有一丝安宁。为了不被抓回去,我只好东躲西藏,自然更不可能吃得上东西。”
周灵素明了的点了点头,“那天想必也是慌不择路之下,才闯了过来,又因体力不支才倒在马车前骗上我家的吧!”
听着周灵素略带调侃的口吻,沈岸有些窘迫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看了周灵素一眼,连忙解释到,“却是是体力不支才昏倒的,那时候我都三天没进过一颗米了。至于往那天路上跑,却是有意的,这天子脚下,达官贵人的眼皮子底下,又有多少人敢明着掠人呢。往那里跑,至少还可以活下来。”
说完沈岸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周灵素,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在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将自己丑陋的嘴角露得清清楚楚的,沈岸也觉得很是不自在。
周灵素叹了口气,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风里便穿来一串银铃般的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