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峰只是笑了笑,却是并不说与温多娜,“温多娜以为的大周是什么样的,说与小舅舅听听可好?”
温多娜点了点头,她们自小有爹同没爹,没什么两样,除了娘,便是身后的小舅舅。只是少女的心思又那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呢,况,她和阿米尔那里又不知道小舅舅对大周的心思。
若是没有大周的那一书生,想来便没有如今的小舅舅,“小舅舅,喜欢大周嘛?如今,瞧着这云中城,与大金也没什么两样,却也说不出喜不喜欢的来,若是小舅舅书里的大周,温多娜还是喜欢的,觉着甚美。”
完颜峰苍白的脸上忽然间迸发出绚丽的色彩,“想来大周应是比书里还要美上几分,书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温多娜以后会喜欢大周的。等,时日常了,小舅舅带温多娜去看小舅舅的老师好不好,那是一个倔犟的智者。”
温多娜不知道她小舅舅口中的老师是怎样的,只便是她的小舅舅偶尔提起,却是满脸的肃穆与崇敬。后来,她偶然从她娘的口中得知,那人却是从来不认她们小舅舅的,只道是不过还救命之恩罢了,余者,却是不认。
“好呀,小舅舅说去那里,就去那里。”温多娜的面上带着兴味,忽得小脸又垮了下来,幸幸的道,“可是,小舅舅,大金和大周隔着世仇,人家会认我们嘛?若是不认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去的好了,温多娜才不要小舅舅受人家的白眼。”
小姑娘的脸上带着稚气,便是赌气的话,说出来也带着几分的欢喜。完颜峰早将温多娜和阿米尔视如己出,待她们是极其上心的,便是小姑娘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于他而言,却也是童言稚语甚是老怀甚慰。况,小姑娘所说并无不妥之处,言语间多的是对他这个小舅舅的关怀。
“温多娜不用担心,老师素来性子端方,却也不是一个不讲情理之人。便是多有冷淡,却也有他的道理。便是如今,这云中城外的阎罗将军君将军与我们大金有着血海深仇,如今却也不是与你阿爹结盟了嘛?”
温多娜别扭的将头别到一边,便是如今,听话的来了大周,却也不是因为那人是她爹,她得听她的,她为的从来都不是因为那个从来想没有的爹。
为的是身后的小舅舅,还在他手里的阿娘和阿米尔。完颜峰也不强求,有些事,却也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说清楚的。
素来,两个孩子从不曾在他面前提起那人,便是他提起,却也是别扭的将头别到一边。他却是知道,两个孩子不过是因着他的缘由罢了,若不是……,想来以后如何却也难料。
完颜峰缓了口气,方才慢悠悠的道,
“这世上啊,那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便是眼下瞧不出个什么来,到最后却也不过尔尔罢了。还记着,小舅舅最爱与你们兄妹读的史记,待我们温多娜能解其中意时,想来温多娜便知道,许多不明白的事都能明白。”
温多娜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无论是那人还是云中城外的那个阎王将军,她都不喜欢,一个是家恨一个是国仇。
她的心胸没有小舅舅的开阔,便是这大周与她息息相关,她却也是有些厌恶。她呀,是大金的郡主,如何能喜爱敌国的故土。
若她生来便是大周之人,想来她应是会欢喜的吧,
“小舅舅,那什么阎王将军,却也太不将我们当会事了,都那么多天了。除了那日那一个叫什么钱顺儿的,他们大周的其他人,一个都没看到,太欺负人了。”
温多娜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待了几天,见大周这一边将她们送到这儿,便不在有消息。
心下甚烦,却也还是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小脸上都是不耐烦和不满。
完颜峰一双眼睛里是千帆过尽后的沧桑,他本是天之骄子,因着当年的事,落得个废人的下场。
曾几何时,他想了许多许多,他甚至想过,当年若是没有以身犯险,先下的他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只是,他却又庆幸不已,许是他的老师都没有想到过吧!他竟是被他的老师教导得如此的成功,他对大周是下不去手的,待当文成武就之时,便是亲手隔断他与老师之间牵绊的时候。
当初,老师愿意教他,便是因为他还年幼,手上没有沾染上大周将士的鲜血。
多年前他尚不明白,后来老师走许久之后,他方才慢慢的醒悟过来。
他年幼时,老师待他是及其和善的,与亲子没甚两样。在后来,他日渐日的大了起来,老师看到的目光日渐复杂。
在不会因着他的优秀而高兴,便是高兴却也带着深深的自责,愧疚,痛苦。
老师,慢慢的便不曾对他笑过,师徒之间有的只是淡淡的温情和深深的冰冷。年轻气盛的他,总是委屈不已,只是他同样知道老师在大金的处境,便是在委屈都不曾对旁人吐露过一句。
他是完颜家的骄傲,若是……,想来便是他的老师又如何,左不过……,完颜峰抬手将眼角的眼泪悄悄的擦去。
老师以好,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也罢,便是他是大金之人,谁又能说他不是大周之人呢?
想来,当年的事,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却也还不错,至少从始至终他不曾负了他的老师和大帐中珍藏的圣贤书,却也没有叛了生他养他的大金。
完颜家的人想来比别的人家重情义,便是他这个毫无用处的废人,不论是他的父亲母亲也好,还是兄长姐妹也罢,却也没有一人瞧不起他。
只是他们的心疼,太过沉重,从那年之后,他便没有过过一日如此轻松的日子。
完颜峰敛下眼眸,除了幼时,这几日却是他难得的宁静祥和,他觉着便是这样的不理不睬,却是更甚得他心。
“温多娜,这是气馁了,你看的见的只是这小小的院子,你看不见的地方,藏着许多不知道的事儿和人。如何,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完颜峰叹了一口气,便也不在说话。直至在夕阳的最后一片余晖中,温多娜将完颜峰搀了起来,便扶着完颜峰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