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和子瞧得分明,眼角带了些兴味的瞅了瞅窗台边的周孝棠,只那少年却连丁点飘忽的眼神也未曾给他,似乎那窗外边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泠泠然然还带了些孤独。
许和子十指翻飞,银针似身姿飘逸的游鱼,凭十指为水,怡然自得,不大会儿的功夫,许和子方才将银针收了起来,雕花床上的人便缓缓的睁开了眼来。
只方才一醒来,瞧见的不是身边亲近之人,亦不是向来熟悉之人,只那京城来的只见过几年的孤傲的年轻太医,一时之间竟是愣了片刻。
那年轻太医却是不可置否,似乎未曾察觉雕花床上的人的失态,便是连着往素的孤傲也荡然无存,眉目间带着叫人亲近的笑意。
周灵素愣了片刻,只垂了眼眸不知做何想法,便想着动动自个儿的手,只是方才动了下,自个儿略微带了些薄茧的手便被钳住了。
周灵素顺着看了过去,便只垂了垂眼睛,随即苍白憔悴的面上便带上了些感激的笑容。
缓了缓略有些干涩的嗓子,方才轻声感谢,“有劳许太医了,这两日总是劳累你,心中甚是抱歉,待过两日身子好些,方才亲自登门道谢。”
周灵素的声音许是因着嗓子涩涩然的,故而便是这软着性子的感谢,却也多了几分的刮耳。
许和子笑着应和了下来,“夫人哪里的话,这本就是医者的职责,夫人不必挂怀。”
周灵素扯了扯嘴角,只到底心中还是多少有些涩然,在醒来身边尽是与一亲近之人,若不是这家私摆设皆是她所熟之物,只怕应是觉着自个儿被有心人绑了去,
许和子自是不知周灵素心中的官司,只这自个儿的招牌却是砸不得的,本就没什么大碍,若是因着这一波三折的事儿将自个儿的招牌给砸了,别说是他自个儿,便是他早已经黄土掩棺的师父,怕也瞧不上他蠢样。
许和子的眼角窥了一眼仍旧立在床前出神的少年,心中少许的怜悯便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清官难断家务事事,况这家的家务事还同那一家扯上了关系,哪里是他一个小小太医能左右的。
他凭的是手中的医术,是肩上的脑袋,至于其他,却又如何,许和子心中晒然一笑。
周灵素只是笑了笑,未曾接话,顺了口气方才道,“我腹中孩儿可,可还好。”
说罢,周灵素却是已经红了眼眶,只是将喷涌而出的眼泪,使劲儿的压在眼底,不见它轻易泄了她的气。
许和子神情不变,只笑着安抚,“夫人不必忧虑,腹中孩儿无碍。只到底胎儿脆弱,经不得折腾,这忽起忽落的,便是大人也受不住,况乎这尚在母体中的胎儿。”
素来淡泊不与人挣的周灵素,双眼泛红,澄澄的眼眸里尽是煞气,便是许和子这见惯了阴险毒辣的人也吓了一跳。
许和子将脉枕收了起来,便起身朝自个儿的药箱走了去,只若有似无的道,
“夫人既挂心腹中的孩儿,怎,为何将我这大夫的话听不进去?莫不是眼下有什么深仇大怨还比得过你自个儿?你腹中的胎儿?”
说罢,便药了摇头,只觉着昨日开的方子,却是要不得了,就着桌上的纸墨重新开方才。
“那周家的少爷,你二姐姐醒了,怎得为何还似根木头似的立在哪里?既是如此,先时那般要死要活的模样又是做何?”
说罢却也不管这两人的官司,只重新琢磨起方才来。
周孝棠可否听见,许和子却是不管的,顺着一嗓子,却也不过是做个顺手的人情罢了,总有人会另这份人情便是了,至于其他许和子却是半点不在意。
雕花床上躺着的周灵素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澄澄的眼眸里染上了暖意,便是有些涩然的嗓子,却也不觉着那般难受。
周灵素缓了缓嗓子便大声到,“孝棠,过来。”
方才还稳若泰山的身影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竟是一下子便踉跄了一下,叫人担心他莫不是站不稳。
“二姐姐?”少年的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不过是几步的功夫,便径直走到了雕花床前。
一个踉跄的步子,一下子便颠坐在雕花床前的脚踏上,少年比周灵素还要大上些许的手掌,紧紧的握住她的一只手,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尽数是晶莹的泪珠子。
周灵素瞧着这少年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一下子便软了许多,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说什么的好,只用力握了握少年的手。
这悲欢离合许和子瞧得多了,却也觉着这般甚好,至少他这舍出去的人情却算是有人领了,到底背靠大树好乘凉,他既无大树,自是要好好借皆势的好。
将方子写好之后,许和子却也未曾多言,收了自个儿的东西,拿了方才便回院子煎药,左不过这日子还长,他还有的是时间,急什么?
许和子步态从容,便是迎着周灵的眼眸,却也只是眉目含笑的指了指雕花床前的少年。
周灵素却也未曾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温声同坐在床前脚踏上的少年慢慢叙起话来,与平素无儿。
才出了院子,许和子便遇上了钱顺儿,他虽不知方才那对主仆打的什么官司,左不过去了窗前便一清二楚。
那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倒也不好打搅,这孕中的妇人本就多思,却也莫叫她上火的好。
虽是职责所在,许和子却也不愿意将时间一天天儿的花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故而于他而言不过几句话的事情,却是省了他许多的功夫。
钱顺儿不过迟疑了片刻,心中便有了较量,昨日里的折腾,闹得整个府中鸡犬不宁。
其他人不知其中内情,他却是一清二楚,眼下这府中确实不宜在生事端。
钱顺儿低声同许和子道了谢,方才不动声色的朝许和子指于他的窗前寻摸过去,一丁点儿动静也未曾弄出来,半点也没惊动屋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