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娘已率领十几名内卫武士先一步赶到了李臻的府中,将府中人暂时集中到一个后院的房间,赵秋娘正向一名长住府中的女内卫武士询问情况。
为了保证李臻家人的安全,上官婉儿特地安排了两名内卫武士长住李臻府中,两人都属于隐卫,一名原是左岸酒肆的酒保,名叫梁兴,现在是李臻府中的车夫,另一名是女子,叫做韩绢儿,原是公孙大娘的记名女弟子之一,出身贫贱,现是李泉的贴身保镖。
这时,李臻快步从府外走了进来,赵秋娘连忙带着韩绢儿迎了上来,“出了什么事?”李臻急问道。
赵秋娘对韩绢儿道:“绢儿,给统领说说!”
韩绢儿年约十五六岁左右,皮肤粗黑,身材稍显矮胖,看起来就像一个烧火丫头,她母亲是教坊舞姬,在韩绢儿六岁时就病逝了,她成为了孤儿。
韩绢儿有幸遇到了公孙大娘,被她收养,成为公孙大娘的药房丫头,擅长剑法和配药,后来被赵秋娘招入内卫,酒志在扬州所用的特殊麻药就是由她亲手配制。
韩绢儿向李臻行一礼道:“属下陪同夫人在后院散步时,听见公子的院子里有动静,属下安顿好夫人奔进院子时,发现了三个黑衣人,他们武艺都十分高强,不过他们并不恋战,迅速翻墙逃走了,他们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李臻立刻明白过来了,他转身向自己院中走去,院门口站着几名内卫武士,封锁他所住的院子,不准任何人进去,李臻面无表情地快步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李臻没有什么贴身丫鬟伺候,他的院子也不准人随意进入,只有大姊李泉偶然进去帮他收拾一下,院子里有四间屋子,两间客房和他自己的寝房及书房,此时四间屋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家具倾翻了,书房里到处是纸屑,寝房和客房内的被褥都被利刃割开,麻絮飘满一地。
李臻用来装钱的大铁皮箱子也被劈开了,铜钱滚满一地,不过对方似乎对金钱不感兴趣,五六只装满粟特金币的小箱子都没有被拿走,只是箱盖被打开,满箱的金币金光闪闪,连橱柜里武则天赐给他的玉镇尺和他的爵印都完好无损,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
这时,后面传来脚步声,李臻回头,只见狄燕走了进来,满地狼藉使她眉头也皱成一团,她慢慢走到李臻身旁,低声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李臻低沉着声音道:“不是来俊臣,就是武三思,只有他们二人的嫌疑最大。”
“他们得手了吗?”狄燕又问道。
李臻瞥了一眼书房墙角,轻轻摇头,随即道:“把门关上!”
狄燕关上了门,李臻抽出匕首,快步走到墙角,他摸了摸地砖,用匕首轻轻一撬,将一块地砖抽了出来,他将地砖放在桌上,狄燕这才发现,原来地砖是空心的,李臻从地砖内取出一只长条型的油布包,慢慢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对玉佩和一只小卷轴。
玉佩是当初上官婉儿让谢影送给他的礼物,李臻很看重,一直珍藏着,而卷轴便是盟誓名单的抄本,对方要找到的东西就是它,书信都已送还原主人,最后四封信他今天上午也还给了太平公主。
李臻拾起卷轴打开看了看,事实上,他已经记牢了所有的名字,要不要它都无所谓了,他从桌上取过火石和火布,敲了两下,一团火在他手中燃起,李臻点燃了卷轴,只片刻,便将卷轴烧成灰烬,只剩下一只木轴。
狄燕也松了口气,笑道:“你真不该留下它,幸亏被韩师姐及时发现,否则被他们找到这块砖,后患就无穷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李臻冷冷道:“他既然如此‘重义’,我岂能不回他一个人情?”
“你准备怎么做?”狄燕低声问他。
李臻已经冷静下来,他沉思片刻道:“我需要准备一下,不急这一时。”
...
在南市西面的择善坊内,有一家规模中等的酒肆,叫做沙州酒嗣,据说这家酒肆就是敦煌著名世家索氏开设,专门经营西域菜系,生意很不错,每天顾客盈门,给酒肆带来滚滚财源。
此时在酒肆二楼的一间雅室内,索文正在请昔日好友李盘用餐,李盘是敦煌李氏的嫡子,几年前和索文一样,在敦煌颇为张扬,处处把李氏家族搬出来压人,被敦煌人称为‘盘羊公子’,意思是他头上的角太醒目了。
不过随着年纪渐长,李盘变成熟了很多,从前身上的嚣张已完全消失了,相反,他变得低调收敛,在洛阳他从来不提自己家世,甚至内卫武士们都不知道他和李臻的关系,只以为他们是同乡。
李盘原本和张黎一起来洛阳参加武举,张黎考中了武举,但他却名落孙山,不过在张黎的极力推荐下,李盘也加入了内卫,李臻不计前嫌,对他颇为重用,和酒志一样出任副尉,就在昨天,他正式被兵部破格任命为校尉。
“听说盘兄准备明年再参加武举?”索文给李盘斟了一杯酒笑问道。
李盘端起酒杯笑道:“你是从郑林那里听说的吧!”
郑林也是敦煌大世家郑氏的子弟,和索文、李盘的关系都很好,目前在洛阳做皮革生意,混得也很不错。
索文笑了起来,“你别怪他说漏嘴,他是喝醉酒被我套出来的。”
“其实也无妨,很多人都知道。”
李盘叹了口气,“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这个校尉当得没有底气,也很难再升官,像窦仙云,当了十年中郎将,今年武举高中前三,结果就被提升为将军,我也得为前途考虑啊!”
“有李臻罩着你,我觉得升官问题不大吧!”索文试探着问道。
李盘摇了摇头,目光闪过一丝黯然,说道:“李臻真正信任之人只有酒胖子,连张黎也只是因为感激他父亲,对我嘛!只是族人的面子上过不去罢了,我知道他一直记恨我父亲。”
索文缓缓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当初就因为我和他比剑时动了一点小手脚,他便一直对我恨之入骨,上次在房州我兄弟都差点被他杀了。”
李盘苦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觉得还是回敦煌比较好,在他手下做事只是表面风光,那种骨子里的轻视令我实在难受。”
索文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他压低声音对李盘道:“你听我说,圣上封赏他只是为了稳住他,实际上圣上已经下了密旨,命令来中丞暗中调查他在扬州的所做所为,他很可能涉及到李元嘉的造反谋逆一案中,我是看在从前的交情上,才有意提醒你,千万不要被他连累了。”
李盘吃了一惊,“你此言当真?”
“我当然不会骗你,他私下藏匿了几件重要的证据,令圣上震怒,但因为涉及到相王和庐陵王,所以圣上才没有表现出来,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兴唐会盟誓名单、皇族和李元嘉的往来书信,还有李元嘉的兴唐会金牌,不都在他手上吗?”
说完,索文密切地注视着李盘的表情变化,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把李盘拉过去,并从李盘口中套出那三件物品的下落。
李盘沉思片刻道:“他回来后确实有点行踪诡异,我听说他好像有一个秘密藏宝处。”
“在哪里?”索文紧张地问道。
李盘摇摇头,“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说,他只是有一次酒喝多了,给酒胖子提起过一次。”
“那酒胖子知道吗?”
李盘还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那家伙一向藏不住秘密,他若知道,肯定会说出来。”
说到这,李盘忽然警惕地看了索文一眼,“我告诉你,这种事情只是我们兄弟随意聊一聊,可千万不能传出去,否则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索文眯眼笑了起来,“当然,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其实和我没关系。”
“来!不说了,喝酒!”
“喝!”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皆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
半个时辰后,李盘出现在李臻的官房内,对李臻笑道:“那个家伙和从前一样蠢,我向他抱怨几句,他就信以为真了,看得出他想拼命拉拢我,想从我这里打开缺口。”
李臻微微笑道:“那你告诉他,我另有一处秘密藏宝处吗?”
“我说了,他非常感兴趣,估计他以为那几样东西就在秘密藏宝处内,我想他一定急着赶去向来俊臣汇报。”
李臻沉思片刻说:“来俊臣是个极为精明之人,他未必会相信我有什么秘密藏宝处。”
李臻又忍俊不住道:“说不定我还真得做一个这样的藏宝处,把我的铜钱都藏起来,就像当初韦团儿一样。”
李盘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李臻居然对自己如此信任,如此开诚布公,他心中异常感动,但他内心的情感在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
正如李盘的判断,索文从酒肆出来后,便急切地赶到了来俊臣府邸,索文得到来俊臣的重用和他的能力无关,而是索家在来俊臣身上下了极大的赌注,承诺十年之内每年给来俊臣一万贯钱的经费,而且已经兑现两万贯钱。
正是看在钱的份上,来俊臣才提升索氏兄弟,而且给了索文许诺,只要他扳倒兴唐会和李臻,就让索文接替李臻目前的位子。
索文心中充满了期待,也格外卖力,他在来俊臣的书房外焦急地来回打转,这时,一名侍卫上前道:“中丞请你进去,请跟我来!”
索文精神一振,连忙跟着侍卫走进了来俊臣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