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开头到现在一共笑了几次。
这是轮盘指针所指的问题板块上的问题。
到目前为止，除了第一小组的三人以外，问答场的其他参赛者已经全部被淘汰了。
空荡的问答场里只剩下顾桐，安汐，寒浅三名系统持有者。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虽然因为系统的屏蔽效果，顾桐听不到寒浅和安汐那边的声音，但他能够看出他们都通过了这一轮问题。
毕竟钟离拥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L也是个能够将周围的细节尽收眼底的高智力怪物，他们能够回答出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并不奇怪。
此刻寒浅和安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顾桐身上，似乎是在幸灾乐祸顾桐肯定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时间还剩十秒。
顾桐努力回想着从自己进入问答场开始，文森特表现出来的笑意，他的额头有些胀痛。
每当在脑海中回想文森特的笑声，他总能回想起自己那一天被砍断右臂，搅碎身躯的经历，眼前的视线四分五裂，耳边再次涌上了嗡鸣声。
顾桐回忆着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将文森特反杀的。
他只记得自己在脑海里构建了弹槽的模型，让子弹随着转轮的转动，在自己的脑海里翻转着。
最后他在俄罗斯转盘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子弹在弹槽的哪一个位置。
第六枪会响，伴随着血色的洗礼。
那时候在顾桐的脑内，清晰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还有五秒。”文森特啧啧地笑着。
从那之后，似乎顾桐每当听见文森特的笑声，头脑都会一阵剧痛，脑内的思路像是断层了一样。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去清楚地注意到文森特的每一次笑容，但他能感受到自己大脑的每一阵剧痛。
不管是哪一阵剧痛，都能够让顾桐失去短暂的思绪，这就是关键的地方。
世界像万花筒一样转动着。
又像手枪的转轮一样转动着。
只不过这一次是朝着反方向转动。
顾桐脸色苍白地望着天花板，反向延展着思维，回想着之前专注地思考着那些问题的场景，倒推着自己的思路，再不断地找到这些想法突然断层的地方。
他的思维不知不觉间变得很清晰，先前在脑内掠过的思路，断层了的思路全部呈现在了眼前。
一共是十七次。
他思路断层的次数一共是十七次，他每一次都得重新整理脑内的想法，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脑袋痛过几次。
“最后一秒。”文森特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似乎是在想自己终于可以报仇了。
听不到声音的安汐冷笑着说：“那家伙，肯定回答不出来，或者只能瞎编一个答案了。”
L咬着大拇指，“可是我觉得，他的脸上写满了自信。”
顾桐在最后一秒按下了面板的回答选项，他注视着文森特说道：“十七次.....一共是十七次，你这个渣滓的笑我可一次都忘不掉。”
文森特望着顾桐漠然的脸庞，过了很久才想起宣布正确与否，“恭喜，2号参赛者挺过了第十五轮问题。”
寒浅和安汐都愣住了，他们根本都没有想过顾桐能赶在最后一秒回答出问题，而且回答的还是正确的答案。
寒浅注视着顾桐的侧影，“那个多啦A梦一句话都没说，他是靠自己回忆起来的？”
钟离也瞥了一眼顾桐，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果然，”L说：“他答出来了。”
“怎么可能，”安汐有些不爽，“那基本我们全员都撑过了十六轮问题啊，我们这边还有四条命可以用呢，钟离那边也是四条命，这个顾桐也有两条命。”
L瞥了一眼寒浅问：“为什么对那位的说法就是，钟离那边。”
安汐抱着肩膀，撇着嘴角说：“因为那个白痴怎么配跟钟离这样又帅衣品又好的SSS级角色挂钩，想想都觉得他不配好吧，这样的帅哥角色干脆给我收进后宫算了，反正他这样的饭桶带着也没用。”
文森特的话语打断了所有人的交流：“第一组小组的全员晋级最后的第十六轮问题，这是最后的一轮问题。”
顾桐的目光坚定了些许：“最后一轮，只要撑过这轮，就结束了。”
文森特又一次摁下了问题轮盘的把手，问题轮盘转动着，最后指针停留在了第18号问题板块上——到目前为止，问答场里有多少名具现化角色接受过惩罚。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开来。
寒浅和安汐那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概念，因为没有人能够从始至终地看下去，那些角色代替系统持有者接受惩罚的画面，更别提回答这个问题了。
“反正都最后一波了，我们有四条命，”寒浅的额上流着冷汗，他转过头看向了沉默着的三名具现化角色：
“只要有一个承受惩罚就可以了，只要有一个人......”
钟离轻叹了一口气。
黑崎一护脸上阴郁更重。
柯南的脸色是最阴沉的，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自责。
“连续两轮这样的问题，到底玩不玩啊？！”安汐的头上冒出了黑线。
圆大古保持着沉默，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L望着天花板，低声喃道：“失算了，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
只有顾桐的脸色很平静，他扫视了第一组的其他成员一圈，大致地清楚了似乎其他两名参赛者都拿这最后一轮的问题没辙了。
“回答的时间是30秒哦，”文森特捂着嘴‘噗噗噗’地笑着：“希望大家能给出满意的答卷呢。”
顾桐是记得的，一共有多少个具现化角色接受过惩罚，因为他在回答完每一轮后，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问答场的其他系统持有者。
他认为这是自己需要去直面的事物，而不是逃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共是28名具现化角色接受过问答场的惩罚，这是顾桐脑中的答案。
顾桐安慰了一下仿徨的多啦A梦，“没关系，我知道答案。”
多啦A梦看向了寒浅和安汐那边，“但是他们.....”
顾桐的瞳中倒映着寒浅和安汐二人苍白的脸庞，“我想知道，他们值不值得帮。”
“回答的时间还有25秒。”文森特提醒着三人。
沉默依旧笼罩着安汐和寒浅那边，他们的脸色都有点复杂，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要让自己的一个具现化角色去接受错误惩罚，他们就可以领取到通关问答场的奖励。
但如果在这里弃权了，他们就没办法领取到任何奖励，相当于这一趟问答场就是白来了。
两人在这种时候也顾不及尊严了，都申请对小组成员发起了合作邀请，想知道其他的人知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桐接受了他们的合作邀请，但他只是知道在这种情况，这两个人会怎么选择而已。
“你们有什么头绪吗？”寒浅开口打破了沉默。
“没有。”顾桐随口撒了个谎。
“没。”安汐抿了抿嘴，她肩膀上的伊布轻轻地蹭着她的脸庞。
“回答的时间还有20秒，请各位珍惜好交流的时间，及时回答问题哦。”文森特捂着嘴笑着。
“喂，撑到这一步挺不容易的的，大家都知道吧，你们谁站出来一下......”寒浅转过了头，咬了咬牙地说。
黑崎一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钟离微微蹙着眉头，他没有拦着黑崎一护，只是保持着沉默。
柯南的眼镜反射着寒冷的光芒，他冷冷地质问寒浅：“你是认真的吗？”
寒浅的嘴角在抽搐着，他知道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心中如同火烧一般地着急。
如果没能在20秒内答出答案，那这趟问答场就相当于白来了，做出的那些努力失去了任何意义。
安汐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伊布，踌躇了片刻后对圆大古和L说：“喂，你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小伊布去接受惩罚吧？你们自己决定一个吧。”
“对不起，”寒浅脸庞的肌肉抽搐着，他低着头，对自己的具现化角色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我必须让你们找一个人承受这种惩罚。”
毫无征兆的。
有人用暴怒打破了这阵丑陋不堪的沉默和寂静。
顾桐注视着这一幕，快步地走向了寒浅，径直拽起了他的衣领，一拳猛然砸向了他的脸庞。
几颗牙齿随着血色一同飞溅而出，洒在了洁白的墙壁上，为墙壁也染上了污浊之色。
顾桐以压制性的力量把寒浅摁在了地上，他的瞳光冷到了极致，仿佛能够将人吞噬：
“所以.....他们对你来说就是道具而已，你真的能够看到自己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在你面前接受那些刑罚？”
寒浅额前的发丝遮蔽着他的双眼，他笑了，朝着顾桐的脸庞吐出了一口血沫，“所以这又关你什么事？”
血色溅射在顾桐的脸庞上，他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擦拭掉脸上的污血，随即猛然又是一拳砸出。
“回答我的问题。”
顾桐望着丝毫无动于衷的寒浅，眸光越发暴戾，他就像是暴起的野兽，又是一拳猛然砸向了寒浅的脸颊，将他的脸颊砸得近乎扭曲。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寒浅趴在地上吐着血沫，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着：
“对，他们只是我抽出的卡而已，就跟玩游戏一样，他们是属于我的东西，所以任我使唤，这很难理解吗？”
“所以他们就只是东西，他们没有生命，就只是任你使唤的道具.......”顾桐声音冷到了顶点。
“又关你......什么事情？”
寒浅的双瞳黯淡到了极致，他用余光注视着钟离，这是唯一一个他相处了一个月以上的具现化角色。
在这两个月里，每一天他们基本都生活在一起。
寒浅上完学回来，会挤在狭窄的公寓和钟离一起吃饭，挤在同一张床睡觉。
他的生活费不多，但钟离很会做菜，每天都会为他准备早餐和晚餐，为他节省钱财。
寒浅很喜欢下棋，正巧钟离也精通棋艺，他们经常凑在桌前切磋棋艺，虽然寒浅一盘都没有赢过，但钟离每次都会耐心地教导他，告诉他是哪一步出了错。
在学校他被同学摁在地上无情地羞辱的时候，满脸写着麻木和痛苦的时候。
就只有钟离为他站出来了。
来学校接他的钟离看到这一幕，面色如霜地将那些同学全部从他身边赶走，朝着他伸出了手。
那是唯一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在那绝望的世界里。
“我没有办法啊......”寒浅的眼中冒出了泪水：“我的妹妹生病了，她需要手术费，我只剩下两小时的时间可以凑齐这笔钱，我上一次在竞技场直接被你淘汰掉了，我又能怎么办？！”
顾桐微微睁大双眼，略微怔在了原地，沾着血色的拳头止住了。
“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寒浅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在取到次元币后我得马上去换成钱，不然我就得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妹妹去死！！！”
“我就像一个废物一样，得看着她去死！！！”
“那你.....”顾桐松开了寒浅，沉默了片刻，“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接受惩罚，还是说你就甘愿做一个懦夫。”
“我是怕......我怕的浑身都在发抖，听到那些人嚎叫的声音我感觉自己一秒都在这里待不下去.....”寒浅像是一头败犬般地咬紧了牙关：
“但我会自己去承受那些惩罚，我不可能....看着他们去接受惩罚。”
钟离朝着寒浅走去，说道：“我替你受罚，这对我来说不是很难的事情。”
寒浅瞳光有些溃散地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在人间已度过六千余岁，于我而言，这些所谓的痛楚只是生命中一逝而过的瞬间，但于你而言，或许会是留下一生的伤痕，你没必要多纠结什么......”钟离朝着寒浅伸出了自己的手。
寒浅眸光消沉地看着钟离朝他伸出的手。
就像那一次一样，昏暗杂乱的教室里，被撕裂开来的书包，四散的课本，刺耳的嘲笑声。
还是同样的狼狈，唯一向自己伸出手的人，还是只有钟离一个人。
钟离对沉默的寒浅问道：“还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妹妹的事情。”
“我不想让自己对你们产生感情.....”寒浅的双眼红湿着说：
“我只想赶紧利用你们赚钱，来救活我妹妹，我只想利用你们来让自己不被瞧不起，不用被那群杂种每天摁在地上羞辱.....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本来只是这样想的，”寒浅跪倒在地上，“但我做不到.........”
就连柯南和黑崎一护的脸色都有所缓和，他们的心情都很复杂，不过都在这一瞬间选择了原谅。
安汐怔怔地看着像是跪倒在地上的寒浅，她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原本那副淡然的面具全然被撕裂开来。
“弃权吧....”安汐脸色复杂地对大古和L说：“那条项链我不要了，得以后攒够钱再买就好了，我也不缺这点时间。”
圆大古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摸了摸安汐的头发，“嗯，那我们回家吧，以后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L保持着沉默着，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没有多说什么。
“好不甘心，”安汐轻叹了一口气，“本来觉得有L在的话，是稳稳地能够撑过最后一轮的，既然不知道答案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你们去挨打。”
“时间还有10秒哦，虽然看到大家这么感动我不太好意思打扰，”文森特啧啧地笑着：
“不过这场闹剧还是赶紧结束，快进到我最爱的惩罚环节吧，如果想拿到奖励，又回答不出问题的话，果然还是得有人接受惩罚呢，我会转出一个好玩的惩罚的，请尽情期待。”
“对不起，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寒浅像是下定了决心，握住了钟离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但我自己去接受惩罚，这是像我这样的人渣应够承受的。”
“你从来都不是人渣，”钟离轻声说：“只是个被命运裹挟的小孩，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还能保持着自己的善心，这已是不容易的事情。”
寒浅自嘲地勾起了嘴角：“别安慰我了，钟离，我就是人渣，一个不管在哪里都得被羞辱的废物。”
钟离的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这个世界待你不公，所以在我短暂地待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我想尽力地引导你，帮你承担这些不应该去由你承受的事。”
顾桐看着这一幕，轻声喃道：“真像师兄说过的话，该说历史总是那么相似吗.......”
“还有五秒。”文森特戏谑地笑着。
“走吧，大古，L，”安汐率先开口说道：“喂，那边那个臭机器人，我们要弃权了，奖励也不要了。”
顾桐在这一刻，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开口说道：“答案是从开头到现在，28名具现化角色在这个地方接受过惩罚。”
寒浅怔在了原地，刚打算弃权的安汐也愣了一下。
江户川柯南在这一刻猛然摁下了面板的回答选项，“28名！”
L随手摁下了面板的回答选项，“28。”
顾桐在最后一秒最后摁下回答选项，开口说道：
“28名，这是在这里经受着惨无人道刑罚的具现化角色的数字，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还有更多的角色在这里受过这样的折磨，亦或者是在其他什么地方经受着折磨。”
文森特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它根本没有想到，顾桐会知道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倒不如说它认为没有任何系统持有者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顾桐说出来了。
“如果你们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那就尽力让自己做到不要去参与，”顾桐瞥了一眼安汐和寒浅说：
“我希望这对于你们来说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着的生命，有着自己的思想，理所当然地会感受到被背叛被压迫的痛苦......”
顾桐沉默了片刻，对着寒浅说：“所以至少在和他们告别之前，请学会尊重和珍惜，这是我给予你帮助的条件，也是我唯一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