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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海低头不语。

闫思弦刚开始讲述时,他惊疑不断。之后,他明白了,警方什么都知道了。

短暂的迷茫过后,姜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木然的状态。

倒是他身边的保姆。在听到这一系列讲述后,保姆的情绪近乎崩溃。

她伸手搂着姜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胡说!你胡说!你别说了!”

闫思弦说完,她才想起了制止和反驳。

“恕我直言。”闫思弦对保姆道:“大姐,在这件事上,您并没有发言权。”

“你们这……这算什么?!他才多大?!懂什么?跟他说这些干嘛?你们这是……这是要让小孩顶罪啊……”

说道动情处,保姆潸然泪下。

姜海伸出一双小手,捧着保姆的脸,“阿姨,别哭,没事,真没事。”

保姆将姜海搂得更紧,她还是一个劲儿地流眼泪,止也止不住,总算不再叫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讲道理,”闫思弦道:“你既然干了这些事,我就不拿你当小孩了吧,我来说一个成年人都能听懂的道理。

好妈妈是没有标准的,但一个怂恿,甚至是逼迫孩子去杀人的妈妈,一定不是个好妈妈。

你确定要帮她隐瞒罪责?以后跟一个可能会嫌弃你虐待你的妈妈在一起?你就不想探究一下爸爸是谁?”

姜海抿着小嘴,坚定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妈妈没杀人。”

闫思弦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吧,给你看个东西。”

闫思弦朝一旁的李芷萱使了个眼色。

一直没说话的女警李芷萱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掉了个个儿,让姜海能够看到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段审讯监控。

审讯室内。

吴端和姜梓雅面对而坐,姜梓雅不耐烦道:“警官,你们有完没完?我不就是跟男朋友吃了顿饭?”

“先不说你的事儿,说说你儿子。”吴端道。

“不是吧,你们连小孩都不放过?”

姜梓雅嘴硬,可她的脸已是一片煞白,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她知道,警察已经查到了姜海,而姜海正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小鬼头管点用,别让她这些年白花钱。

“我们会不会放过一个小孩,取决于他有没有犯罪,”吴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况且,小孩儿可比大人好对付多了,你儿子向来品学兼优,应该还没学会撒谎吧?”

“你不用套我的话,”姜梓雅梗起脖子道:“他知道的,他未成年,不会有事,他不可能把……把同伙供出来。”

姜梓雅话说到一半,猛然踩了个刹车,将到了嘴边的“我”替换成了“同伙”。

吴端根本不去理会这样的细节,只道:“别慌啊,咱们就看看一个孩子的意志力有多强。或者说……看看一个只把孩子当成挡箭牌的母亲,会不会被小孩识破。

当他知道母亲并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单纯不喜欢他,所以打小就把他扫地出门……他还会心甘情愿给你背锅吗?

当他知道父亲不是罪大恶极的坏蛋,而是被你害得重度烧伤,终身残疾,你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却顶下了所有罪责,替你坐牢……”

姜梓雅抬了下手,似乎想要捂住耳朵,无奈双手被手铐禁锢。

“你别说了!别说了!”

人类的记忆很奇特,为了自我保护,获得所谓的心安,通过不断的自我暗示,记忆可以被篡改。

有些加害者,数年后落网,却咬死了自己是被害人,或给被害人编排了一堆罪名,自己是如何被逼无奈。

还有一些诈骗犯,被捕后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在做好事,是要带着受害人赚钱,给受害人谋福利。

对那些编造的臆想,他们如此深信不疑。

姜梓雅显然就是这种情况。这些年,在她的记忆中,纪山枝早就成了罪大恶极之人,她不仅给孩子传递这样的观念,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

吴端将她拉回现实,让她想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如何嘴脸丑恶地坑害了一个无辜温柔之人。

一时间,姜梓雅根本无法接受那个狭隘丑恶的自己。

“别撑着了,汗都下来了。”吴端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吧,你可别这么早崩溃,咱们还有得聊呢。”

姜梓雅接过餐巾纸,恶狠狠地仍在地上,只用手抹了一把脸,“我要见我儿子,我要见姜海!”

“会让你见的,”吴端道:“等把刘玲的死查个水落石出,你们就能——不,说不定那时候是你们一家三口的见面。”

“你们!”姜梓雅气急,“我不答应!我的孩子不能去见纪山枝!我不让!”

“你挡不住孩子见爸爸,谁也挡不住。”吴端道。

“你们知道他的样子……孩子有个那样的爸爸,会被所有人笑话,绝对……”

吴端打断姜梓雅道:“所以你承认了,纪山枝就是姜海的父亲。”

吴端和另一间审讯室里的姜海,心都悬了起来。吴端面上没有任何表现,姜海则不同,他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瞳孔猛然扩张,嘴巴微张着。

他唯有紧紧抱住保姆阿姨的一条手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父亲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出生后他便从未叫出过“爸爸”这两个字,连“妈妈”都叫得很少,他叫的最多的是“阿姨”。

他学说话时,第一个学会的称呼便是“姨”。

此刻,他不仅知道自己有一个父亲,还知道了那个人叫纪山枝。

那个人似乎并不像妈妈所说的可怕可恨。

被灌输进脑海的认知第一次有了动摇。

闫思弦默默看着姜海,这是一个带着伤疤和罪恶烙印出生的生命,浴火而成,或溃烂消沉,此刻到了他生命中极其关键的转折点。

另一间审讯室。

姜梓雅意识到自己被吴端套话了,却并没有气急败坏。

她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她道:“我不知道,我觉得……孩子的父亲应该是纪山枝吧,孩子长得像他。”

“不知道?”这回答令吴端措手不及。同时,他内心十分担忧。

他知道姜海此刻正通过监控设备观看着这边的审讯,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他一定是巨大的伤害,比当面斥责更加刻骨的伤害。

对于一个已经懂事的孩子,身世的模棱两可,尤其这模棱两可从母亲口中说出竟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对姜海是莫大的羞辱。

吴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知道闫思弦和李芷萱此刻就跟姜海在一起。还有保姆。

闫思弦会去安慰那个孩子吗?感觉不会,至少保姆和李芷萱会的,但愿她们能给这可怜的孩子足够的支撑。

姜梓雅嗫嚅地答道:“孩子父亲可能是纪山枝,也可能……反正我不知道。”

吴端沉吟片刻,问道:“也可能是那个毒枭,对吗?”

姜梓雅点了下头。

“你儿子的爹可真厉害,不是毒枭,就是江洋大盗,而且一个被你害死,一个被你害成残疾……你……真行。

不过没关系,亲子鉴定检材已经送实验室了,”吴端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今天就能出结果,我们一块等吧。”

姜梓雅不死心地辩解道:“随便验吧,等他见到自己有一个那样的爸爸……呵,纪山枝要真是个好人,就别来认这孩子。

我承认,我对姜海没什么感情,他就是我用来牵制纪山枝和赵翊彦的一枚棋子。

赵翊彦倒是条忠心耿耿的走狗,纪山枝出事后,他恨不得杀了我,要不是有这孩子挡箭,我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话说回来,我也没对不起这孩子,我给他命,出钱供他活着,他还要什么?母爱?呵……我可没有那种东西,一个保姆够不够?不行就两个啊……”

吴端摆摆手,意思是对姜梓雅的家事没兴趣。

姜梓雅却不依不饶,大有不吐不快的意思,她提高了语速,继续道:“姜海本来可以好端端地生活到成年——至少我是打算把他养到成年的。

我养他18年,在那之前,要是纪山枝找到我,他就是我的免死金牌。

要是纪山枝一直没找我,到孩子18岁,我就当纪山枝死了,姜海也该自谋出路了。

你们偏不让姜海安生,偏要给他塞个爸爸——一个鬼见了都能吓哭的爸爸。

哈哈哈……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他们父子相认的感人——或许是吓人?——场面。

到时候姜海就会发现,我是为了他好……呵,你们等着后悔吧。”

吴端冷眼看着她撒欢般地发泄情绪,带她一股脑儿全说完了,才冷冷道:“你想多了,孩子的父亲是不是纪山枝,这是客观事实,我们去求证客观事实,不过是补充你谋杀刘玲的证据链中的一环。

至于孩子要不要去见爸爸,爸爸敢不敢见孩子,是他们的私事,警方不会干预。当然,如果他们愿意见面,警方倒是很乐意为双方提供相应的心理建设工作。为人民服务嘛。”

姜梓雅发泄完了情绪,整个人都是萎靡的,并没有回应吴端的话。

吴端继续道:“说说刘玲的案子吧,我有点好奇,孩子知道杀的可能是自个儿亲奶奶吗?”

“奶奶?哼!”姜梓雅冷笑,“他连爸都没有,哪儿来的奶奶。”

此刻的姜梓雅,就如同一直鸵鸟,遇到令她难堪的问题,便用撒泼耍赖和放狠话来回应。

吴端倒是无所谓,这一信息原本就是说给姜海听的。

姜海的眼泪终于决堤,一张小脸哭得红彤彤。

他是愧疚的,为了博取母亲的喜爱,他不惜杀害一个慈祥无害的老太太。这件事折磨得他吃不下睡不着,此刻又听闻老太太是自己的奶奶,简直五雷轰顶。

姜海吓坏了。

李芷萱犹豫着伸手,想要将电脑合上,审讯内容再让孩子看下去,恐怕不妥。

闫思弦却伸手将她挡开了。闫思弦微微摇了下头,眼神坚定。

既然事情已经捅破了大半,索性也别藏着掖着了,不要低估孩子的承受能力,也不要低估孩子天性中的善良。

他只是需要大人的开导和帮助,而不是打着对他好的旗号封锁消息。

他终有一天会长大,长大后会感激帮他早早看清真相的人,怨恨对他隐瞒的人。

审讯室里的对话继续着。

吴端耸了下肩,“我不得不再次强调,刘玲是不是姜海的奶奶,终归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也是客观事实。客观事实不会因为你不承认就不存在。

不过,我现在不想跟你辩论,告诉你一件事吧:警方并不指望由姜海指认你。”

“什么?!”姜梓雅既迷茫,又不可置信。

“在我见过的罪犯里,你真是一点儿都不特别。钻法律的空子,法律保护未成年人,你就教唆未成年人替你犯罪,把这想法付诸实践的,你可不是头一份儿。”吴端摇头,叹了一句:“你们这些法盲啊。”

“你……什么意思?”

“法盲不可怕,以为自己懂法的法盲才可怕,你当立法的那帮人是白痴吗?这么明显的漏洞就给你留着?

如此低级的犯罪策略,法律还是能应付的。

教唆未成年人杀人,被教唆的未成年人,因为不满14周岁,不承担刑事责任,但是教唆者不仅要按照故意杀人处理,还要从重处罚。

也就是说,杀人的是姜海,这一点,为了帮你顶罪,姜海已认了,案子也没什么疑点了。但你依然是主犯,要负责任。

而且,从重处罚的意思你明白吧?杀人,能判死刑的。”

姜梓雅的心仿佛骤停了,跟她的设想不一样,一切都跟设想不一样。

死刑……怎么可能?……真的不可能?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结局,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吴端继续道:“我还可以明确告诉你,给你定罪的并不需要姜海的证词——未成年人的证词可信度并不高,即便拿到了,不过是块鸡肋而已。”

“什……什么?”

两间不同的审讯室里,姜梓雅和姜海同时发出了惊叹。

姜海疑惑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个人,眼泪大滴大滴自他的眼中滚落,汇成了两条小河。他鼓起勇气看着闫思弦。他知道闫思弦是这间屋子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只是闫思弦的表情凝重冷淡,让他不敢多看。

现在他已顾不得害怕,他看着闫思弦,问道:“我妈……你们会抓她吗?别抓她……别抓她啊……”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闫思弦的衣服,终究没敢。

保姆也吓呆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雇主竟是一个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竟然会牵扯如此多的违法事件。

她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将自己从梦里掐醒。

闫思弦终于有所行动了,他对姜海招招手,“你过来。”

姜海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不仅走了过去,还尽可能忍住哭声,一张小脸憋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闫思弦弯下腰,双手放在姜海肩膀上,平视着他。

“你妈妈教你杀人,你最清楚。”闫思弦道。

姜海就快忍不住了,压抑的哭声已从他鼻子里传了出来。

闫思弦赶忙继续道:“做了错事,只要改正,就还是好孩子,对吗?”

姜海点点头。

“你妈妈也是一样的,她做了错事,坐牢就是为了帮她改正。”

这个较为温和的说法很称孩子的心意,姜海终于再次收住了哭声。

他抽噎了好几下,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我想见妈……妈。”

“可以。”

“她坐……牢,我还能……见她……吗?”

“可以。”

“她……她……她会死吗?”

闫思弦从桌上抽了张抽纸,给姜海擤了鼻涕,等他的抽噎稍微平复些,才继续道:“煤气,那个杀人方法,是你妈妈教你的?”

姜海看向保姆。保姆点了下头。

站在保姆的立场上,她只跟这个孩子有感情,她只关心孩子是否会受到牵连,至于其他人,虽然关乎她的工资,但这个关口她已经顾不得了。

姜海终于“嗯”了一声。

闫思弦再次确认道:“是你妈妈策划了这个杀人计划,并教会了你杀人的方法,对吗?”

“嗯。”

“我不想骗你,她的确有被判死刑的可能。”闫思弦道。

姜海下意识地就想后退,被闫思弦按住了肩膀。他只好继续站在闫思弦面前。

但姜海再也忍不住了,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他的哭声飚到最高之前,闫思弦又赶紧道:“但还有补救的余地,一来是陌生人接近她的孩子,且有抢走她孩子的目的,做为母亲,反应太过激了,但终归有这么个理由,二来,如果她能坦白罪刑,争取宽大处理……你明白吗?”

姜海只是哭。闫思弦耐心等待着。这一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艰难了。

哭了约莫十几分钟,姜海累了,哭声终于止住了。

闫思弦继续道:“去劝劝妈妈,让她承认错误,争取活着,好吗?”

姜海点点头。

闫思弦冲李芷萱使了个颜色。

李芷萱会意,牵着姜海的手,向吴端所在的审讯室走去。闫思弦紧跟在旁。

审讯室门打开的瞬间。

吴端和姜梓雅同时看向了门口。

看到姜海,吴端心中一块大石基本落地,他又看向了站在最后的闫思弦。

闫思弦微微点了下头,吴端便彻底放下心来。

姜梓雅则发出了一声悲鸣,她已经意识到,坏事了,小鬼出卖了他。

姜海终于不再压抑情绪,嚎啕大哭。

“妈妈……妈妈……”

他太小了,一哭,就说不出话来,只会喊妈妈。

姜梓雅气急败坏,指着姜海的鼻子骂道:“赔钱玩意儿……跟你爸一样,不是好东西……出卖老娘……小兔崽子……”

她又蹦又冲,张牙舞爪,想对孩子拳打脚踢,无奈一只手被拷在椅子扶手上,而审讯室内的椅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

她只能在原地弹腾。

李芷萱迅速抱走吓懵了的姜海,姜海在她怀里又踢又打。他还是懵的,但心里清楚,虽然他的妈妈对他并不好,但他就要失去妈妈了。他并不想失去妈妈。

很快,姜海被送回了会议室,被耐心的保姆使尽各种办法哄着。

审讯室外,几名女警迅速上前,制服了姜梓雅。

吴端和闫思弦透过单面玻璃,看着里面发狂的女人。

吴端道:“有必要吗?”

“什么?”

“我是说,有必要让姜海来这里,看到他妈妈这幅德行吗?”

“下一副猛药吧,免得他老对妈妈存着念想,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不配为人父母,早脱离早好。比如……”闫思弦停顿了一下,“算了。”

吴端接过他的话头道:“比如那些把孩子送进亚圣书院的家长。”

“是啊——”闫思弦拖了个长音,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破案了还郁闷?”吴端问道。

“当然,可愁死我了,”闫思弦捏着自己的鼻梁,紧锁眉头,“难题才刚刚开始。”

“还有能把你难住的事儿?”吴端道。

“有啊,纪山枝和赵翊彦,你希望他们出现在递给检察院的名单里吗?”

“你想怎么办?”闫思弦反问。

“哎,我说,不带你这样的啊,咱俩谁是组长?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好自在,难题都推给我。”

吴端指指侧腹部曾经插过尿管的地方,“我是伤员,你忘了?而且,打赌还输给你了,我正在遭受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

闫思弦败下阵来,“好吧,说说我的想法。”

“洗耳恭听。”

“首先,姜海的证词虽然可信度不高,但仍然是证据链中十分重要的一环,有了他的证词,杀人已经板上钉钉。

仅这一项罪名,就够姜梓雅受的。对她,就抓大放小吧,我所说的‘放小’,自然是放掉纪山枝他们栽赃给她的罪行。这样一来,明面上纪山枝他们就不必暴露了。

当然了,暗地里不能放过他们。

盗窃TG的案件,还等咱们给个交代呢……我是这么想的……”

闫思弦瞄了吴端一眼,见他不接话,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继续道:“当年纪山枝轻判,是因为他主动吐了一批被盗文物,且东西保存完好。说白了,就是跟警方达成了认罪协议。”

“这你也知道?”吴端挑了下眉。

“做功课了。认罪协议多是给有犯罪记录的线人使用的,说白了,就是为警方做事,将功赎罪,以此换取不必入狱服刑的权利。”

“嗯,就是这么回事儿。”

见吴端开口,闫思弦知道自己的计划问题不大,便继续道:“让他俩退赃,盗窃TG这种事儿,虽说大快人心,可那终归是国家的钱,只要他们老老实实把钱吐出来,还有以前的赃物——我不知道有多少,但好歹象征性地退一部分吧……”

吴端点头道:“咱俩想一块去了,我今儿跟赵局通过气了,再搞一次低调处理。”

闫思弦伸了个懒腰,“涨姿势啊,头一回见这样的嫌犯,行吧,他们是大爷。”

吴端笑着拍拍闫思弦的肩膀,“我看你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一码归一码,进步挺快啊小闫同学。”

“我加强了对统筹管理的训练,看来方法找对了。”闫思弦露出一个“爸爸果然很优秀”的笑容。

但这笑容只持续了一瞬,便转为担忧。

他又低声问吴端道:“貂儿的消息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吴端道:“亲子鉴定结果,姜海和纪山枝有血缘关系。”

“你说,纪山枝会见他吗?”闫思弦问道。

“坚决不见。”

闫思弦点了下头,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吴端继续道:“不过纪山枝答应,继续支付孩子的生活费用,他还要求继续聘用这位保姆。”

“继续聘用?他了解这保姆……”闫思弦看了看审讯室的监控摄像头,问道:“那个……他已经偷偷看过孩子了?”

“嗯,跟你用的办法一样,通过监控看的。”

“那么懂事的孩子……看了也不想见见?”闫思弦摇着头,自问自答道:“好吧,我能理解纪山枝的顾虑,他怕那个不好的第一印象,怕得要命。

孩子还小,对美丑这种东西,认知比较极端,等再懂事点,确实能接受一个丑陋的父亲,再说吧。可这也意味着,他会错过孩子成长的过程,孩子会错过他衰老的过程……这种事,还真是很难两全其美,命途多舛啊!”

感慨完,闫思弦又问道:“诶?纪山枝看见孩子啥反应?激动坏了吧?”

吴端眯起眼睛,凑近了观察闫思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八卦了?”

“我是关心你师傅。”

“我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

“结案?”吴端问道。

“嗯。”闫思弦点了下头,“借你吉言,这次真赶上元旦假期了。”

第二天,元旦假期头一天。

闫思弦起床,洗漱。

刚刚走进卧室内的卫生间,便又探出一个脑袋来。

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细听之下,竟是……呻吟声?

吴端……的……呻吟声?

闫思弦惊讶得长大了嘴,瞬间脸红到脖子根,他脑海中浮现出种种无法描述的可能性。很快,羞愧在各种复杂情绪中占据了上风,闫思弦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偷窥狂。

如果他不是心理洁癖的闫少爷,而是个住过集体宿舍的普通青年,对这样的情况大概会见怪不怪,可他不是。

几秒后,闫思弦叼着个牙刷,蹑手蹑脚出了自己的房间。

靠,我又没偷窥,是声音自己传过来的,我心虚什么?闫思弦这样安慰着自己。

一出房门,呻吟声更响了。

“咳咳……咳咳咳……”

闫思弦发誓,他绝不是故意的,他真呛了,还吞了一小口牙膏沫。

“小闫?你起了?”吴端的声音从客房传了出来。听起来很正常

两人并不避讳,因此睡觉时都不关门。

此刻,客房的门依然是敞开的。只是闫思弦的角度并不能看到客房内的情况。闫思弦靠在墙边,一边咳嗽一边腹诽:就不能关个门吗???心是有多大???

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就是路过一下。”

“哦。”

吴端走了出来,两人站在二楼走廊面面相觑。

“路过?”吴端伸出一根手指,手指顺着走廊的方向来回划拉几下,“路过完了吗?”

“完……完了。”

“对了,”吴端继续道:“我刚试了几组俯卧撑,不行啊,体能下降太厉害了,我得练起来了,不然以后大腹便便还追个屁的嫌犯。”

“俯卧撑……”

卧撑……

撑……

闫思弦心中只剩下这么几个字。他终于明白了那声音的来源。

“咳咳,你等会儿。”

闫思弦飞奔回卫生间,漱了口,顺便缓解了一下尴尬的表情,他可不想被吴端看出端倪。

回到走廊时,他已恢复了一脸冷静。

“那个……健身和散打,你挑一样吧。”

“别,我在家练就行了,不去健身房,你也别去办那老贵的健身卡,我不要。”

“那就散打吧,跆拳道也行,不办卡,我家有间拳馆,可以带你去看看。”

“拳馆?”

“好歹我也拿过散打世界冠军,夺冠那年我爸送了家拳馆给我,以前没事还去练练,现在不行了,忙了,好久没去过了。”

吴端望洋兴叹,有钱人的世界啊!

“走吧,去看看。”闫思弦扬了扬下巴,“世界冠军免费给你当教练。”

“教得不好能投诉吗?”吴端问道。

“像你这种还没教就想着投诉的学员,我选择不受理的投诉。”

吴端噗嗤一声乐了。

“话说我还从没见过你打比赛是什么样。”吴端道。

“打比赛啊……大概就是……比较暴力,”闫思弦看着吴端,摇头道:“你不能看。”

“为什么?”

“不适合未成年观看。”

“打码啊?”

闫思弦看着吴端转身进屋洗漱的背影,愣了好半天。

据不完全统计,这是他第二次自己挖坑自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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