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落下带起的气势将四周的落叶都掀起,像是平地刮起了一阵龙卷风,无数落叶纷纷扬扬从地面飘起,像是大雪一般。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谢穹还没有反应过来,风浔衣在他身后直直地看着“司徒柏”落剑。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刀光剑影间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就已经从远至近一剑而下。虽然说起来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对她来说这一刻的时间被极速拓展至无数光年,所有的一切在她的视线里都变得极慢,像是按了缓放键的电视画面一般。剑落带起的破空声,树叶飞舞,谢穹被风撩起的长发,还在缓缓下落的衣摆。阳光从树叶间穿透,像是一把利剑斩断了地面。
曾经的一切快速在大脑中闪过,风浔衣从未想过时间会在有一刻变得这么慢。她甚至有闲工夫在心里感叹,感叹着“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
在森林中醒来,在风家的一切,每日每夜的训练。虽然她的身体还是人类的身体,但是却注入了饕餮的分神,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强大的力量,因此每天的精力都无处释放,根本就不会有疲倦的时候,她也就几乎从来没有休息过,就那样一直修炼着——但这样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人类和凶兽是有区别的,这样精力充沛估计活不了十几年就会死掉,就算精神还活着,身体也已经撑不住了。
虽然之前作为饕餮分身存活的时候,她是没有什么生存的念想的,但是在逐渐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开始有了想要生存下去的念头。虽然人类在各方面都要比凶兽要弱,但作为天地灵气的汇聚,人类的执念是要比凶兽更为可怕的东西。在她那样强烈的生存渴望下,饕餮的分神竟然都开始逐渐消散,渐渐的他开始恢复成了一个普通人,虽然不再拥有滔天的力量,但是之前的修炼也已经沉淀了下来,让她成为了一个天才。
但是她怎么能就此觉得从此就万事无忧了呢?
她这具身体只不过是一个死去的孤儿,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要不是因为当时有饕餮经过掉落了一缕分神,那么她现在根本就不会有活着的机会。
或者换句话来说,没有饕餮分神,她就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因此就算她生存的执念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完全把分身给泯灭,因为一旦完全消失,她也就会死亡。
而在这种情况下,饕餮的力量随着饕餮的重生再次爆发了。
“!”
谢穹在落下的那一刻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常年浸泡在实战中的直觉立刻就告诉他背后有人正要对他进行致命的攻击。那个人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几乎是第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是无法招架下这一招的,更何况估计都等不到他转身就已经落剑。
一时间他只感觉五味陈杂,百感交集。好不容易终于能够和风浔衣面对面的相遇,但是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要再次中断了,而且这次中断,可能就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但是比起这个,他更想要她活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谢穹立刻就抬起手腕准备以血祭化开结界,却没想到眼前的风浔衣突然速度犹如鬼魅,他只感觉眼前一道红光闪过,快的只能看到一个残影,紧接着一道狂风呼啸而过,那极其强大的气压划过甚至将他的脸颊都划破,血丝飞溅,他扭头,身体却迅速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砰!”
后背猛地撞到了树干上,他赶紧收力从地上爬起来,整个后背一阵闷闷的疼痛,他捂着胸口,抬头就看到风浔衣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而那剑刃穿透了她的心脏,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滑落,挂在剑锋上欲落未落。那殷红的血液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夺目,在那一瞬间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的大脑空白,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从他的脑中消失了,他好像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只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风浔衣握住剑柄,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溢出,本来就苍白的皮肤被染的更加刺眼。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却并非是因为疼痛,她的瞳孔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紧缩,属于人类漆黑的瞳孔开始逐渐褪色,染上了一片猩红。
怪不得……怪不得这个人刚刚并没有对她下手,而是要等到现在这个时候……
心跳开始逐渐加快,身体已经不再像是自己的了,大脑开始被更加混沌的情绪所统治,她的视线开始不断地变化,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
“怎么回事!?”
“司徒柏杀了风浔衣?”
“那是什么?!”
随着场内的动静场外也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光屏中那个被穿透了心脏的风浔衣长发突然开始无风自动,她猛地将贯穿自己心脏的长剑拔出,后退两步,然后突然开始整个人不断地变化起来!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司空家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那个司徒柏到底是谁?!这里不是有结界吗?为什么那个风浔衣开始变形了?”
对比起司空家主的癫狂,风止则是一脸平静。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神也非常的冷漠,就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一样。
“……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看来和司徒家的联盟已经不能继续做下去了。”姬浮月看着眼前的一幕皱起了眉头,她微垂眼眸,脑中开始不断思索此件事情会给四大家族所带来的冲击,在短短数秒的时间内她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只可惜一种比一种更加糟糕。
“风浔衣有危险。”
洛宛沚看了一眼苏城,在她眼中看到了焦急,她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后答道。
“如果你担心她的话,我们就去救她吧。”
“司徒柏,你在干什么?!”司徒家主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吃惊地看着司徒柏,而坐在不远处的司徒池品沉默不语,在看到风浔衣开始变化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就好像看不见这一切就不会发现一样。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真的很对不起,风浔衣。
但就算不是他们动手,风浔衣她也无法活着走出东岳群山,如果是风浔衣自己的话,她是会选择默默无闻的死去,还是轰轰烈烈地闹一场,让整个四大家族全都因此而震荡?
想到这里的时候司徒池品突然有种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他竟然在这里为别人的死而找借口,不管如何动手了就是动手了,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是风浔衣,她明明那么想要活下去,却不得不死!
不得不死!
可又是为什么她非得不得不死!
“轰!”
“终于现出原形了吗?”“司徒柏”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此次的任务就是如此,主上派他来逼出饕餮分神的原形,一开始在看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觉得是有些困难的,毕竟南都的结界限制了神兽和凶兽。但是主人交代的任务又必须要完成,所以他最后想了一个办法,要逼出她消耗原有的灵魂,这样一来就会出现短暂的空余,而在原有的灵魂全部消耗殆尽后这个人就相当于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了,连投胎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无法再维持人形,最终只会化成饕餮。
这个办法在其他人看来很残酷和冷血,不过对他来说,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就行。
“浔衣……”谢穹睁大了眼睛,他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地面震荡把他摔的东歪西扯,树枝被晃得摔落砸在他的身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几乎是爬着向着风浔衣——或者说此刻已经不能称它是风浔衣了,那只不过是一头完全失去理智,只有饕餮气息支撑着的饕餮分神罢了。
“风浔衣!”
“轰轰轰——!!”
大地开裂,整个天空都像是被搅翻了一样,场外的众人也受到了这番波及纷纷躲避,场内饕餮分神疯狂地攻击着“司徒柏”,所过之地一片狼藉,龙卷风摧毁的也比这好看不少。
“司徒柏”反手握剑,气势如虹,他速度极快,失去了灵魂支撑的饕餮分神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短短几秒就被他砍出了数道伤口。饕餮分神咆哮一声,挥舞着爪子去拍击,“司徒柏”轻松躲过,就这么直接踩着它的爪子跳了上去,长剑只取它的心脏。
“乓!”
长剑刺入竟发出一声兵戈之音,而在捅入那一瞬间“司徒柏”面色一凝,就见那本应该无脑乱撞的饕餮分神突然张开了长臂——
“什……”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声音一阵白光乍起,场外人只见光屏迅速出现无数裂纹,那强大的力量已经溢出到了这个地步,终于那光屏再也无法支撑住,轰的一声爆裂了。
“咳咳……”
硝烟弥漫,他拔出长剑,饕餮分神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倒在地上,在它倒地不久后开始逐渐的缩小,最后化作一堆飞灰,被风轻轻一吹就飘散到了遥远的天边,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饕餮的力量消耗殆尽后这身体就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没有饕餮力量一开始风浔衣就不会活下来,所以最终的结局,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他将长剑收起,闷哼一声,血液顺着唇角滑落。刚刚那一击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就算他反应再怎么快还是被波及到了。
下意识擦上唇角,在指尖触碰到脸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察觉触感不太对,他猛地抚摸上自己的脸,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脸上的人皮面具在方才的冲击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羽鹤……”
就在他皱着眉头准备戴上斗篷回去复命的时候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了一个声音,顿时他心下一跳,什么时候竟然有人到了他的面前他都没有发现?想到这里他迅速拔出剑,然后猛地抬头——
眼前距离自己十几米的位置站着一名穿着紫衣的少女,这少女长得可真是好看,不过对于他来说所有人的长相都是一个样子,但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名少女的那一瞬间他却突然觉得心脏猛地一震,大脑中像是有无数针扎般的疼痛,他捂住自己的头,那痛不欲生的疼痛让他蜷缩起来。
【早知道……就应该带你去附近的城里了……】
【至少,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断断续续陌生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中不断的出现,飞快的一闪而过,有什么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每一次触动都像是用针尖在挑动他的神经,那疼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灰羽鹤!”苏城快步跑了过来,在快要跑到他身前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风浔衣,风浔衣她……这些都是灰羽鹤做的吗?为什么?他是失去了记忆?在那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洛宛沚看着一旁被震晕过去的谢穹,刚刚那强烈的冲击就算是灰羽鹤都没能躲过,更别说谢穹了。他看起来估计再不抢救就要死掉了,如果现在把他带走去抢救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不过这家伙……真的还想再醒过来吗?
她蹲了下来,用树枝戳了戳他的脸,然后随意的将树枝扔在地上。
算了,他想死还是想活还是由他自己来定吧,先把他救活再说。
至于风浔衣——
她扭头看了一眼什么也不剩的地面,就算能够找到那些也没什么用了,那只不过是一堆完全没有任何用的骨灰而已。风浔衣本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死去,饕餮的气息强行让她又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赚到很多了。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估计就是连一点灵魂都没有剩下,再也无法投胎转世,也不会再有来生了。
没有理会那边苏城的事情,洛宛沚将谢穹拖了起来。
所以说如果有什么误会或者什么事情的话应该要说啊,拖那么长时间到最后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了。要她说,一开始就私奔不就啥事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