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眼下的情况怎么看都是陷入了幻境之中,而且还不是那种突然眼前一黑而是循序渐进将人引入到幻境里的转变,看得出来还是挺高级的。
但幻境之所以是幻境就是为了在不知不觉中把人引入另一个世界,再加上她现在也有之前的记忆,怎么看都不可能把这一切给搞混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尽子规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抬起手发现手腕上的那根绳子也不见了,这就更加明显地证明这里是幻境了,毕竟之前就算是迷雾也没能把他俩给扯开,而现在就更不可能什么都没感觉到就这样分开了。
四周的乐声依旧,漫天的孔明灯还有无数的河灯是那样的耀眼,有舞女在画舫上跳舞,她们穿着的都是轻纱长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以及灯火之中看起来犹如画圈,轻纱曼舞带起几分不真实的仙气飘飘之感,夜色朦胧,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好,好好好!”
一曲舞罢,画舫上的客人还有周围船只上的人都不由得鼓起了掌。
洛宛沚低头看着自己,自己的身上也穿着一身艳丽的长裙,但和那些舞女身上的又有些不同。她环湖四周,旁边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自己在这样的故事中又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她从座位上站起,旁边有客人好像喝醉了酒打翻了酒壶,酒壶在桌上打了几个圈然后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酒水蔓延开来,空气中也带上了几分醇厚的酒香。
“都快到你出场了怎么还没上妆?”
洛宛沚循声望去的时候一个妆容艳丽有些胖胖的妇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对着她很是不满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然后招呼着旁边的女人过来:“今天晚上绝对是我们夺冠,你们必须把她给我打扮的比对面的舞女还要美才行!”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听她这么说洛宛沚也明白了几分,大概是两个勾栏院或者是舞坊什么的地方抢生意,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好像是什么节日的时期互相竞争。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成为了这家用于竞争的那个头牌,马上就要被推上前去跳舞了。
跳舞这种事情洛宛沚也不是不会,但也仅仅只是会而已,在这样的场合下对面的舞女绝对是一流的,如果她真的上去跳那绝对会立刻砸了这边的招牌。
但她完全没有担心,反而是非常入戏地立刻代入了自己的角色,任由那些女人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
“姑娘可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了,若是连姑娘都无法比得过对面的话,那我们还真是输的心甘情愿。”
化妆的时候旁边的女人这么和洛宛沚说着,一边说一边将珠花插在了她的头上,洛宛沚还从没有在头上按这么多东西,一时间感觉头有点重。
“好了。”
就在她想着尽子规到底去哪了是和自己一同来到了这个地方还是压根没有进来的时候女人松开了手,紧接着拿了一面镜子过来:“就算姑娘不会跳舞,光是这副容貌也足以令天下人痴狂了。”
洛宛沚心想自己虽然漂亮但哪里有那么夸张,漫不经心地低头一看,差点没跳起来。
我靠,这镜子里的真的是人类吗?
虽然眉眼还能看得出来是她,但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本来就很是自恋的她立刻就对着镜子啧啧感叹起来,只恨自己是自己,不能抱着亲一口。
“姑娘?”
她立刻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随手将镜子给了那女人,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身大红色的长裙拖拽及地,上身却只是短短的抹胸,腰间有无数流苏坠落,看起来真的很好看,但上身感觉很痒……
就在洛宛沚想着这流苏真的很麻烦的时候突然感觉周围有些不对,她停下折腾自己衣服的手,看向了四周。
依旧是微微荡漾的湖面,无数河灯漂浮,夜空孔明灯飞舞,远处好似还能看见隐隐的烟火。
耳边丝竹之乐缠绵不休,轻纱随着风微微晃动,晚风吹拂,撩起了她的长发。
好像什么也没有变一样。
“姑娘,时间快到了。”旁边的女人催促着,洛宛沚扭头,就看到之前还算是清秀的小姑娘此刻脸上面皮已经完全脱落,眼眶中有无数沙土溢出,她整个人都浮肿的,呈现出巨人观,皮肤也都已经脱落,变得苍白和鼓胀。
“知道了,马上就去。”她随意地弹了弹流苏,皱起了眉头抱怨道:“这东西真烦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客人们喜欢这种衣服,等到跳完舞就可以拆下来了。”浮肿的女人伸出手,手指上的肉也都几乎脱落干净,触碰到皮肤泛起一阵冷意:“姑娘就忍忍吧。”
依旧是花天酒地觥筹交错,但之前的人全都成了一副落水鬼的样子,每个人身上都不断地溢出水珠,走过的地面也都带起一串水迹。
洛宛沚行走至舞台,站在至高处更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入目的尽是被淹死的鬼魂,他们此刻坐在那里一个个目光都看向了此处,可能他们确实在看着她,不过大多数人的眼眶都是空洞的,只有沙土掉落。
这些鬼魂,全都是在这片湖里淹死的吗?洛宛沚看向远方,湖面一直没入了天的尽头,看起来也确实够大,足以容纳下这么多孤魂野鬼。
“快跳啊,怎么还不跳啊?”
因为洛宛沚一直在观察着下方站着半天不动导致有些鬼开始不满起来,他们本就一个个看起来很是可怕,如今生气起来更是十分的可怖:“上去不跳舞算什么舞女?再不跳就扭断你的脖子扔进湖里!”
虽然也确实有这样的威胁,但是此刻听到总感觉有些奇怪。洛宛沚扭头看向之前那些画舫,就看到已经肿得快看不清是个人的妇人正在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她。妇人的眼珠整个地掉出了眼眶,紧靠着一些皮肉连接着,她的整张脸也都几乎被劈开,看起来是死得不能再死的样子,但此刻眼球却还在转动,狠狠地盯着她看。
那怨毒的眼神已经超出了对舞女的怨怼,更像是痛恨,以及想要剥皮抽筋杀之而后快的样子。
“快跳啊,怎么还不跳?!”
那些鬼渐渐地逼近了舞台,一个个都显得凶神恶煞。之前他们身上还穿着一些衣服,现在那些衣服也开始逐渐脱落,像是在水里浸泡了几百年一样破烂不堪。原本光鲜亮丽的画舫也渐渐腐朽,看起来就像是从海里刚刚打捞上来的一样。
看着这些群魔乱舞的景象洛宛沚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还好,依旧是正常人的身体,而不是被浸泡到腐烂的状态。
看着那些鬼好像已经快要跳下水游过来的样子洛宛沚也只能先跳跳舞了,但问题是她确实不怎么会跳舞,于是在思索片刻后,她干脆拔出了剑,直接舞起了剑来。
舞剑可不是单纯的展示一下就完了,在这里她是直接带起了灵气,一剑下去狂风大作,下面坐着的那些鬼身上的皮肉本就岌岌可危,这么一来直接给人吹没了,顿时全都变成了骷髅架子。但那些鬼好像没有察觉一样开始鼓起了掌来,这让洛宛沚怀疑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鉴赏,只要她跳就可以。
随便挥舞了几下剑船都差点给整塌了,洛宛沚见状便收了起来,但怎想下面的鬼不愿意了,一个个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她就只能继续。这么几轮下来她发现只要她停下面的鬼就会不满,要求她一直跳下去。
这可不行,先不说无聊死了,就说一直跳她迟早给累死。想到这里她也不干了,当即就准备摞担子走人。她这么准备走人直接引起下面鬼的不满,瞬间整个湖面汹涌澎湃,紧接着有无数尸骨竟然从水面浮出,不断地向着她游过来。
“既然你不跳了,就把你淹死在水里!”
他们这么吼着就冲了过来,到处都是涌动着的尸骨和皮肉,要是其他人看到可能都要吓死了,但洛宛沚又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不说别的,她自己的精神世界血海里的鬼魂也多了去了,就算比数量也不一定会输,于是当即就一夫当关直接就准备迎战——
然后被猛地一扯,直接落在了台上。
尽子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一身红色的衣衫让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此刻更是白的发亮,在这夜色之中甚至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不过比起尽子规的出现更让洛宛沚在意的是他这一身红衣,她几乎就没见过尽子规穿除了黑色以外颜色的衣服,此刻突然看到不禁感觉眼前一亮,她不由得称赞道:“你穿红色也很好看嘛。”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尽子规扭头准备说点什么,结果直接就看到了她此刻的妆容,顿时直接卡壳。不过毕竟是魔神,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扭过头不再看她:“这里是幻境,不要总想着直接上。”
虽然幻境和阵法都是需要找到关键点然后去破解的,不过它们基本上都是作用于精神世界,所以洛宛沚每次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选择最简单的方法。现在听尽子规这么说也只好开始琢磨这里的关键点是什么。
那些水鬼已经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水里以及岸上的都向着他们这边而来,估计再有几分钟就能过来了,洛宛沚也就只能抓紧时间琢磨。
水鬼,湖水,画舫,舞女……这些关键词拼在一起总感觉能脑补出无数大戏,比如说得罪了权贵被沉河的舞女,或者是杀人抛尸等等。但这些故事都太碎了,没有一个脊椎串在一起就很难找到事件的中心点。
在洛宛沚还在思索着再去那边看看的时候尽子规突然抱起她跃向了后方的画舫顶端。顶端的风一下子大了起来,拉扯着衣袍不断地在空中飘舞,如果不是在夜晚,估计看起来就像是天边的红霞一样。
不过她不明白尽子规带她来这里干什么,正想要问他的时候就看到他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紧接着他的声音轻飘飘地随着风而来。
“抱紧我。”
洛宛沚不明所以,但听他这么说总感觉像是要开大了一样,便赶紧抱住了他的腰,紧接着就见尽子规面向那远远的好像望不到尽头的江水。无数鬼正从水里爬出,它们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此刻听来就像是下雨一般。
“你应该也想到了,这里出现的鬼全都是死在这湖里的。”
风带着水汽迎面而来,尽子规的声音随着风飘进了她的耳中,洛宛沚低头向下看去,那些鬼已经走到了舞台上。
尽子规微微抬手,水面开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逐渐扩大到了整个江面,下面的那些鬼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洛宛沚问。
“只是幻境而已。”尽子规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而与此同时整个江面像是要翻腾过来一般,引得下方的那些鬼开始不断地嚎叫。其声响像是从人的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但就算是死者也是之前活在这个地方的生者,他们对这里痛恨,因为这里夺去了他们的生命,因此便想要拉着其他或者的人一起死去。”
水面翻腾,无数尸骨被搅和而起,洛宛沚能看见那些被水洗刷的光洁的骨头,四周隐隐有无数悲戚啜泣的声音响起,河灯被水打湿没入了水中,天空中的孔明灯散落,逐渐又变得黑暗。
“嘀嗒”
水声响起,四周无数水浪滔天,最终又逐渐归于平淡。在所有的一切都平息后洛宛沚听见有水滴落入湖面的声音,抬头就看到江面不知何时漂浮着一滴水。
“这是无数生者的眼泪。”尽子规说。
她再低头的时候,所有繁华的一切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幽幽的火光,以及一条翻腾的河流。
无数红色的花绽放在周围,而那条河的边缘有着一块碑,上书两个字。
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