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中轮回,或许是很多人渴望的事情。
总是有人想要穿越,想要进入无限流的世界,想要冒险,想要寻求各式各样的刺激。
但这样的事情注定是不可能,也不存在的,于是就只能看看小说,代入自己,以寻求片刻的醉生梦死。
毕竟人生已然无趣,大多数人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每天三点一线,能做的也就只有寻求一些精神刺激,以求片刻的逃离。
但如果真的能够不断地轮回,那或许也是一种残忍。
就像是有的人永远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不想当皇帝,不想当皇帝的人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想要权力;只有百年寿命的人类渴望长生不老,但活了太久太久的人,却想要尽快死亡。
洛君寒,或者是江清,随便哪一个名字也好,总之那都是他。他在这两个身份中来回变换,到最后自己都无法分清楚自己到底是洛君寒,还是江清。
可能都是,也可能都不是。
在很多时候,无知都是一种幸福。在他是江清的时候他就是江清,在他是洛君寒的时候他就是洛君寒,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可惜的是,每当他成为江清的时候他会拥有属于洛君寒的记忆,而当他成为洛君寒的时候,属于江清的记忆便会全部加注在他的身上,让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每一次睁开眼睛最先接受的都是疯狂涌入的记忆,那些记忆将他脆弱的神经冲击的七零八落。别的婴儿可能是为了呼吸畅通而哭泣,但他可能只是因为剧烈的疼痛,那是婴儿无法承受的,甚至让人感觉崩溃到能摧毁一个人的疼痛。
而随着轮回的增多,他脑中的记忆也就越来越多,那些不知道多少个轮回的记忆存在于他的脑中,于是总有人说他聪明几近妖异,简直像是一个怪胎。
但事实上,他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正常人,毕竟这世界上不可能会有轮回了成千上万次,还拥有自己记忆的人。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偏差,到底一切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崩坏?
那些无数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在所有的记忆之中,永远都只会有一个焦点。
那就是洛宛沚。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随心而过,一开始脑中的记忆还没有到令人绝望的地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既然另一个记忆里有她,那么就也不由自主地关注她,从而陷入了一个不可避免的死循环。
每次在第一刻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注意到记忆中的这个身影,于是便会去关注她,从而记忆中她的身影越来越多,便也就越发的关注她。
到最后他已经不再想继续陷入这个死循环了,但就像是报复性熬夜一样,他怎么也无法让自己从这个怪圈里脱离。
洛君寒曾经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着洛宛沚的人,他认为自己没有说谎,因为他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在三千世界里的轮回,每一次他都是围绕着她而动,每一次都是出现在她的身旁。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最憎恨洛宛沚的人。
每次他告诉洛宛沚的时候总是会得到她不变的回答。
【没有人会是因为其他人而生的。】
他每次都只是笑笑不说什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都不说是因为无法反驳。
她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天生因为其他人而生的,因为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除非是因为后天的洗脑才会逐渐变成只围绕着一个人转。在刚开始开始轮回的时候他也为此感到苦恼,因为一次又一次来自另一个世界自己的记忆在不断地增加,到最后已经到无法算清楚的地步了,那样庞大的记忆给他造成了无数的麻烦,甚至让他有种刚出生就已经厌烦到想要去死的冲动。
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他又是为什么要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出现在所有世界中唯一的共同点就在于那一个人的身上,于是他便开始寻找,认为自己轮回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洛宛沚。
于是他开始更加关注那个人,但可惜的是一只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轮回还是在继续,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睁开眼睛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神经被拉扯到极限,最终在触及到底线的那一刻堪堪回弹。
为什么他要一直在这样的世界中轮回?为什么他不论如何都无法离开这个循环?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但到了后来他就不会问了。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回答,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总是一模一样的事情在发生,虽然他可以掌控事情的走向,但大趋势总是一样的。
虽然在如此的情况下,没有给他同个世界的记忆已经算是仁慈,但就算是这种仁慈也实在是显得太过残忍。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后,他的神经终于崩溃,再又一次遇到洛宛沚后,只有洛君寒记忆的江清,直接将洛宛沚杀死了。
他其实没有想到洛宛沚真的会死,她一直出现在他的记忆之中,无论何时都在,这让他偶然间有种错觉,就好像在这不断循环的世界中,她永远都会存在,也永远不会离去。他一直在轮回,所有的记忆一直在层层叠加,在这其中永恒不变的人只有洛宛沚,在某种程度上,他也不知不觉将洛宛沚当成了和自己记忆一样,属于他的所有物。
他从没想过洛宛沚也是会死的。
温热的血液从她的身体里蔓延出来,猩红的颜色像是能刺伤人的瞳孔,从静脉里流出的血液呈现出一种深色,而从表皮溢出的血液带着殷红的色彩,交融在一起就像是长江和黄河的汇聚,形成了像是要融合,又像是分离的状态。
在上一秒她还在笑着和自己说话,下一秒的时候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或许到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笑的一脸温和的陌生男人会突然对她动手,于是她也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死去了。
他本来以为洛宛沚死了整个世界都会发生变化,崩塌或者是就此终结,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太阳依旧照常升起,街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洛宛沚的父母接到消息后匆匆赶回来趴在女儿的棺材上失声痛哭,但除此之外,一切就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者说,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不断地死人,几乎是每次呼吸处于这个世界某个地方的人就会死去,洛宛沚不会是第一次,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个时候,站在马路边上看着一群人将洛宛沚的尸体给围得水泄不通,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心慌。
她竟然就这么死了?像是一个普通人那样,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了?
说来可笑,在他的印象中,好像洛宛沚就是会永远存在,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直到她决定离开了,于是她就干脆地死亡,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在此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世界给捆绑了,之后他尝试过很多种人生,各种各样的,全都像是刻意躲开了洛宛沚。但这个世界却一直没有任何改变,不管他到底有没有遇到洛宛沚,总是在不停地轮回,然后在某一天洛宛沚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不论他跑到了国外,还是一直不出门,总是会在一个下着雨的傍晚,或者是打着伞在街头擦肩而过,或是在网络聊天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和ID。
到最后他也就不再去刻意的躲避了,他开始变得随遇而安,只要是江清的时候就成为她的管家,只要是洛君寒的时候就成为她的哥哥。但所有的一切都一直在循环,江清的洛宛沚永远会在大学毕业后的一年内死亡,洛君寒的洛宛沚永远会在她快一百岁的时候死亡。
她的死亡是他逃脱不了的宿命,就如同他永远一直在这两个世界中轮回一样。
行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从他的身边穿过,那些热闹和他无关,他们的时间一直在往前,但他的时间却永远被困在了这里。
困在了这个无尽宇宙中渺小的星球,困在了只有她和他的世界之中。
就这样一直在轮回,他慢慢地习惯了成为洛宛沚的影子,习惯了在她死亡之后也选择死亡。或是用刀,或者是跳山,也可能是随意地钻进河中,总之他尝试了很多种死亡的方法。
又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雨声淅淅沥沥,雨水顺着窗户往下滑落,带起一阵氤氲。水汽将夜晚的车灯拉扯的模模糊糊,五颜六色的光斑晕开成了一片片的圆点。这场雨来的有些突然,于是路人纷纷躲避,或者是拉着兜帽快速地穿过大街小巷,或者是躲在屋檐下玩着手机等待着雨的停止,也有些人干脆不去遮挡,就这样快速地穿过雨幕。
他打着伞站在路边看着那些行人,冬季的夜晚本就寒冷,在如今下起雨来的时候就显得越发冷彻心扉。寒风吹拂,沾染着人的手上没有任何温度,到处都是一片雾气。
就像是很多次,他刻意躲避洛宛沚却总是会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遇到她一样。
刚开始是烦躁,后来变成了厌恶,再慢慢的他逐渐释然,与世界和和解,与洛宛沚和解,也与自己和解。
曾经他是那么恐惧这样的天气和夜晚,但在如今却突然明白,为什么洛宛沚会喜欢这样的雨天。
或许是夜晚足够黑暗,雨水足够朦胧,在这样的世界中总是会让人感觉十分有安全感,于是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的思绪,放任自己去想那些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世界越来越快,就算是白天也总觉得想些什么会被人窥视去,只有在这样的夜晚才能去幻想,去幻想那些事情。
【江清,真是一个漂亮的名字。】
【不觉得吗?就是非常漂亮,而且还有种带着水汽的氤氲,感觉就像是……下雨之后那种水汽的感觉。】
【明明就是这样嘛。】
他很讨厌洛宛沚。
他很喜欢洛宛沚。
他的世界只有洛宛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洛宛沚,他几乎是为了洛宛沚而生的。有的时候他早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洛宛沚,还只是因为在她的身上耗费了如此多的时间,如果说他人的沉没成本是一艘船,那么他耗费在洛宛沚身上的时间可能已经足以颠覆整个汪洋大海。他不可能回头,因为他已经耗费了无数的时间只为了她一个人,他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她,他对她的了解甚至超过她自己。
所以他已经不可能回头了,他不甘心,他不愿意自己的付出没有任何回报,也不愿意中断自己的付出。人无法轻而易举地从泥潭中抽身,正是因为付出的太多了,在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就会想要继续下去。
他并不是一个不懂放手的人,但到后来对此甚至已经乐在其中。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只是不甘心,但就是这种不甘心,驱使着他一直走下去。若是有一天他意识到他其实并不在乎洛宛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不让他崩溃的借口,那他可能才会真的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自欺欺人也好,真的喜欢也罢,或者只是不甘心也无所谓,他就这么活下去,不论如何都只是活下去而已。
他可能不一定要陪在洛宛沚的身边,或者不一定需要看到她,但只要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他就会感觉到安心。
但如果她不在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好像在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
手中的伞掉在了地上,一辆车开了过来,远光灯将黑色的伞照的显现出几分刺眼的光芒,逐渐随着风滚去,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诶?那边好像有人倒下了?”
“流血了!”
“赶紧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