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是杀不死的。
在很久之前苏古墓就知道这件事情,说来也可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竟然是鸿蒙为了救她而选择让无数光剑刺穿了他的躯体。那一刻她是真的为鸿蒙而感到疼痛,为他而哭泣。
——鸿蒙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是个小孩子,在高兴的时候他会对你非常的好,但一旦不高兴就会生气。他天真而残忍,带着一种孩子般的稚气,总是想要逆天而行。如果只是普通的孩子那还好,但他是鸿蒙,他有着整个九界最为可怕的破坏力,在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什么也不能做。
虽然鸿蒙叫着她主人,但实际上她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某种程度上,鸿蒙更像是她的主人。
因为她没有任何决定权,如果鸿蒙愿意去做,那就是赞同她的意见;如果鸿蒙不愿意去做,那么她的意见是无效的,他会当作没听见。
所以在这一刻,苏古墓也不觉得自己能真的杀死她,她只是感觉到愤怒,这股怒火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只想要发泄出来。
鲜血从月衫的胸口涌出,那是心脏的位置,但月衫并不是人类,也不是任何一种自然界中的生物,他没有心脏,也就不会因此而死亡。
血液不断地涌出,说来也奇怪,虽然他没有心脏,但他的血液却和大多数生物一样,全都是鲜艳的红色,带着妖娆的色彩,快速地晕开在他的衣衫上。
“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一点……”月衫握住了她的手:“您一次次将我碎尸万段也是没关系的。”
“我只希望你真正的死去。”苏古墓这才注意到她拔出的是一把剑,通体都带着一种古老的气息,就好像是……轩辕剑?
“要是真的能杀死他,我早就动手了。”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古墓抬头,就看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大群人。
洛宛沚站在比较后面的位置,不过她还是看到了那个顶着苏城脸的苏古墓,虽然是同一张脸,但气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苏城是清冷,而眼前的苏古墓则是一种热情和开朗,如果说苏城是冰,那么苏古墓就是火,简直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
不过现在并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洛宛沚悄悄地看向旁边的归海无颉,就看到他眼神阴沉,带着从来都没见过的深沉杀意。
那么,苏城的意识去了什么地方?而瞬在这其中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她不清楚,而且比起她这个看热闹的来说,旁边那些人才是最在意这些问题答案的人。
瞬并没有反驳月衫的话,那么在很久之前瞬也是苏古墓的追随者之一,甚至还帮助苏古墓自杀——很显然,苏古墓很信任他,把这种事情都交给他来做,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而且月衫之前也说了,瞬喜欢苏古墓,也是因为苏古墓的灵魂而开始追随苏城的。
这么说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苏城捡到了一枚装着瞬的戒指,或者说就连原身苏城的死亡在此刻看起来都很是有些可疑了。
“你也在这啊,如果你都在这里的话,为什么没有阻止鸿蒙去做这一切?”苏古墓注意到了瞬,她看起来有些意外:“而且你现在站在这里……”她眯起了眼睛:“不要告诉我,你也参与了这件事情。”
苏古墓这话一说其他人也都看向了瞬,洛宛沚能想到的事情其他人肯定也想得到,说不定还能想的更多一些,也因此都很是在意瞬在这件事中的位置。
【月衫,你在干什么啊?这位先生你没事吧?对不起啊,他总是这样,我会教训他的。你受伤了,需不需要我给你包扎一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戒指里?】
【我的名字是苏古墓,哼哼,我可是天才哦,我有很多的愿望,目前最近的是决定在家族中的比武上夺得第一!】
【我的名字?应该是苏城吧。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我们的合作很默契嘛,你要不要和我契约?我以后可是要征服世界的,现在上船,到时候封你当督主!你问什么是督主?嘿嘿,这是个秘密哦。】
【契约……?还是算了吧,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死去,或者说这一切对于我来说,还是有些过于荒诞了。我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瞬和我的合作是最默契的,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其他人就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我答应了你要帮你找到身体,就一定会做到。】
【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傻瓜,这种话还用说吗?】
【……谢谢你,我也是。】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帮到我的人了,就让我离去吧。活了这么长时间对于我来说已经算是回本了,嘿嘿,之前我可是二十多岁就死了,现在……实在是赚了太多了。】
【你说想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呃……这个嘛……好吧,我答应你。】
他行走过很多地方,他一辈子也只爱过一个人。
“怎么会?”瞬轻轻笑着:“虽然你只是我曾经的主人,但是我这个人和月衫可是不一样的,我帮助你死去,就不会再硬生生将您重新带回这个世界。”
“毕竟我可不追求什么业绩,没必要这样翻来覆去地把事情给重新回到原点吧?”
苏古墓似是笑了:“既然如此就没问题了。”她向着瞬张开了手:“虽然我们的契约已经失效了,但我还是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世人总以为苏古墓作为人类第一人,想必花在修炼上的时间肯定不少,但实际上在从前苏古墓最喜欢的就是吃喝玩乐,而在她人生的最后的几千年里,她一直研究的只有一个课题——
那就是如何杀死鸿蒙。
这个课题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如果这个时代也有微博,估计她的课题会被天天艾特迷惑行为大赏。不过其实也差不多了,当时她为了研究这个而天天泽川泽蜀两个学院天天跑,作为优秀学生她的课题和论文都会进行展示——当然她不会直接用《如何杀死鸿蒙》作为标题,别的不说,月衫肯定就知道了。
她先开始研究天道,刚开始别人都笑话她,但渐渐地她的研究从无到有,然后越来越丰富。而她的课题和论文也从被人嘲笑到开始觉得却有此事,最后每一次展出都会有无数人前来围观,甚至还有人根据她的论文写论文,真是终极套娃。
而在研究的同时她也有进行各种实验,但都是悄悄的来,只可惜没有任何作用。一开始她只是尝试一些物理的,靠着外界的东西来尝试,但逐渐的她就意识到这样是没用的,于是转而开始尝试一切精神层面上的攻击。
她为此做了很多实验,准备了很多的事情。其实有的时候她也会有不忍心这么对待月衫,但很快月衫就会用实力证明她的不忍心好似傻逼一样,于是就这么一直研究了下去。
她几乎就快要成功了。
几乎。
月衫似是对她这么多年都一直死性不改而感到厌倦,终于有一天她看到月衫正在对一具尸体进行实验。他手法娴熟地划开了头颅,然后割下了那个人的额叶。
那一瞬间她只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冰水里一样,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是杞人忧天,因为有很多次月衫都表现出了这方面的倾向,而且总有人警告她,要小心月衫,月衫最近好像在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课题还没有完全结束,或者说卡在某个位置已经几百年了,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开始拼命加班加点研究,想要抢在月衫动手的前面,但可惜的是月衫下手比她要快,在躲过一次后她立刻就找到了瞬。
她已经修炼出来了神格,如果真的成为神还被切除额叶后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课题还卡在最关键的一步,几百年未有任何进展,她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在最后的关头突破。
到最终她也没能突破那一步,而在破碎自己的神格并毁了灵脉后,死亡的前一刻她才抓住了那么一丝虚无缥缈。
鸿蒙是不会被杀死的。
但鸿蒙可以消失,它本就和天道是同一种类型。天道虚无缥缈,这个世界也不需要鸿蒙真的存在。
虽然很是遗憾到最后没有完成自己的那些愿望,像什么写一本环游整个世界的游记;想要撕裂空间去其他的世界看看,说不能还能回一趟地球老家;如果真的能够成神,说不定还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天道呢。
只可惜那些都已经不会成为事实了,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个世界不需要天道和鸿蒙真的存在,也不需要一个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
她的灵魂早已经转世,她的意识也沉入在了无边的虚幻之中,现在的她可以替代她去完成那些愿望,现在的她才是瞬喜欢的那个人,这样一来一直总是笑着却无法敞开心扉的瞬也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毕竟她喜欢的人,早已经在她死后就自杀了。虽然她没有看到,但她清楚,那些傻子总是会这么做的,没关系的,他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哪怕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那样的地方。
不过这样也好,死去的人能重新活过来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她从不奢求太多,最开始,也只是想要吃喝玩乐一番而已。
“乐意之至。”就如同很久之前她拜托瞬一样,瞬对着她微微弯腰,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月衫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那样看着她,甚至露出了笑容。
“主人……”
瞬看了一眼旁边大眼瞪小眼的吃瓜群众,众人纷纷赶紧离开,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门外,打死不愿走的也被拉走,片刻功夫就清场了。
“如果这是您要求的,那么我没有任何异议。”月衫抱住了她:“如果不能活着拥有你,我宁愿死去。能够和您一起死去,这也是我的无上光荣。”
地面瞬息出现了无数花纹,带着蔚蓝色的光芒拔地而起,瞬间就形成了无数道奇异的符文。那些符文是常人所不能看清的,也许就算是当初造字的仓颉来到此处,可能也会感叹这些文字的诡谲和奇异。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消散,天道不会允许时间倒流,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因此而复活。天之道就是如此,不论是否觉得残忍又或者是其他与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有的地方都会有如此的定律,否则那便不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世界。
——但,什么才是正常的世界,又可能会诞生出无数种猜想,什么是正常的,什么又是不正常的?这样的话题足以辩驳上几天几夜,毕竟天生万物,所有的一切存在即是合理,于是便如此前行。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陷入了无边的混沌之中,就像是宇宙还未初开的时候,到处都是一片雾气,灰白?也可能是没有色彩,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颜色”这个概念。
只要有主人在,不管是消失又或者永远地失去意识,全都是无所谓的。
“你又真的感到开心吗?”
他似乎听到了苏古墓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般。
开心吗?
那日暴雨倾盆之下,将伞举在他头顶,穿着红色长裙的小姑娘还历历在目,他抬头,闪电顷刻而下,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只要和主人在一起,他就永远是快乐的。
【和我一起毁灭世界吧。】
陷入混沌之前,好似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他微微阖眼,眼睫轻颤。
他也有过非常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只是算计那些人类就能感到十足的乐趣,他乐得如此。漫过堆积的雪地,一起出谋划策搅翻整个天地的那些时光,是完全不一样的快乐。
是啊,他也有过这样的时间。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闭上了眼睛。
鸿蒙肇判,风气始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然后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接下来,就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