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会倒流,也不会滞留于往昔。
活人不应该住在死者为活人营造的墓里。
因为你内在的无限,居住在天上的广厦。
它的门是晨雾,它的窗是夜的歌声和寂静。
——纪伯伦
每个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心理疾病,只不过大多数人的心理疾病都很轻,或者是没有遇到爆发的时候。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积少成多的,虽然这种形容一般拿出来的时候都是正派的,比如说告诉大家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之类的,只可惜有的时候,这也是一种负面情绪。
就比如说一个人的情绪,如果压抑到一定地步,那爆发的时候就会形成极其可怕的状况。
“那边的那个就是司空寂的弟弟,司空凌?”
“听说他的哥哥是个天才,只可惜已经死了,还真是英年早逝,天妒英才啊。”
“真的,好像天才总是死得很早,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
“倒也不是,那些活的久的天才都成为不得了的人了。”
“说的也是,虽然这个司空凌好像也挺厉害的,听说在动乱之后他接手了一部分的家族事务,处理的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如果他哥哥在的话,说不定会处理的更好。”
“这倒也是,毕竟我听说他哥哥曾经……”
“我也听说过他的事情……”
那些人在旁边议论纷纷的时候人群已经走了过去,站在那之中的司空凌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对着他们微微一笑,那些说这话的人们立刻就停止了讨论,也对着他笑了笑。
他收回了看向那边的视线,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的声音又随之而来。
“我听说他的性格不好,现在看来感觉还是不错的啊。”
“虽然不知道和他的哥哥比起来怎么样,但感觉也是不错的一个人。”
“哥哥如此,弟弟也是个天才,司空家怎么老是出这样的后代,真是叫人羡慕。”
那些声音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随着风一起离去了,但却始终没有消失。那些人的声音已经不再能听见,但他们说的话,却永远地留在了司空凌的心里。
司空寂。
司空寂。
司空寂……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梦魇,是困扰他所有的枷锁和束缚,在很久以前他就一直被压着无法抬头,但他一直认为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注意到,自己并不比司空寂要差。
可惜的是,司空寂他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最巅峰的时候,活人永远都不可能打败一个死人,因为“人都死了”,所以他的缺点和不好就会全都被忘掉,而他的优点将会被无限地放大。
没有人可以打败一个死人,尤其那个死人还是如此的优秀。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总会有翻身的那一天,但现在看来那一天是永远不会到来了。他会一直活在司空寂所创造出的牢笼之中,直到死的那一天。
其实他一直都不恨司空寂,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和哥哥没有任何关系,错的只是那些永远利益至上,永远都不知悔改的司空家的那些人。
该死的从来就不是哥哥,而是那些人。
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家族,为了他好的人,才是最应该死的。
愤怒像是一团火焰一样在心中燃烧,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给焚烧殆尽到破体而出一般,但尽管如此,司空凌面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意,就连最开始眼中的冰寒之色也再也没有分毫。他从走廊走过,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和他打招呼,他们每一个人都笑着,像是在因为他而高兴一样。
他再也不会露出那种懦弱的表情,曾经看到尸体就会崩溃的少年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他亲手创造出了不知道多少尸体,间接的直接的都已经多到无法数清,但他的梦中却再也没有那些可怕的场景,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那些人只不过是报告上的数字,所有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每天都微笑着,什么时候都能准确地做出最适合的表情。他掌管自己的情绪灵活自如,但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是真实的自己,在这种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是悲伤的,害怕的,所有一切不能在司空家出现的样子。
迎着众人恭敬的眼神,司空凌走进了书房之中。
现在不过是下午两点左右的时间,但不管怎么样,他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的,别人在做什么都和他无关,因为他已经要开始工作了。
随意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开,他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门外,没有人注意这个方向,可能是因为今天的阳光比较好,在这样的时间很多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再加上没什么事的原因,一个个都有些困倦的模样。
还真是一副放松的样子,要是下手,这个时候肯定是最好的时间。
他的脑中总是会无意识地出现这样的想法,在别人放松的时候会觉得这个时候适合将人杀死,最开始的时候他经常会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但现在他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的时候,会真的付诸行动。
反正司空家的人又不算的上是人,所有的人,所有的人……
他的眼神猛地沉了下来,那一瞬间原本的温和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暴戾和阴寒的冰冷之气。
他们全都该死,他们都应该去死,而那些本应该死去的人如今却成为了最受尊敬的人,他们成为了四方大陆上最显贵的家族,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欣欣向荣,就好像那些死去的人,都不是人一样。
为什么他们还这样幸福地活着?为什么那些人没有死去?为什么死掉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为什么单单风家的人要遭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那些人能够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之后却还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每天都在问自己,到现在他终于发现,原来司空家族的人就是这样,他现在也能毫无愧疚地杀死那些人,甚至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们的血好像就是冷的,天生就作为野心家和杀戮者,不把任何同类的生命放在眼中。
他走到了镜子前,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依旧是温和的,任谁来估计都无法看出刚刚他还是满脸阴森和暴虐之气。就连瞳孔最深处好像也是一片温柔,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真是完美极了。
但他痛恨这样的完美。
若是能像哥哥那样完全地排斥司空家,若是能像那些人一样完全地冷血成为司空家的人,不管是哪一样都好,他都不会像是现在这样痛苦。
可他做不到,一边是越来越融入司空家族的行事风格,但另一边他又该死地无法忘记那些事情,他有的时候会无比地痛恨自己,甚至有一次直接拿刀砍断了自己的手指,但之后又回过神来,将之重新接了回去。
他反反复复地被这种情绪折磨,那种撕扯被任何一种痛苦都要来的深沉,他开始伤害自己,虐待其他人,那种烦躁的心情好似只有在割断动脉看到血液涌出的时候才会消失。血液汩汩流动,就像是他心中的烦躁也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桌上的那堆文件,走到桌前他随意拿起了一封信,就看到是来自于姬家的。
其实司空家和姬家并没有什么交流,在从前他们就往来的不频繁,现在更是没什么关系,但不管怎么样还是会有一些或多或少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基本上全都是由他一个人打理的,这也让一开始对姬家完全不熟悉的司空凌,到现在为止已经对他们很了解了。
但他宁愿自己一开始就没有解除过姬家。
越是接触的深,他就越是恨,最开始只是单纯地下羡慕他们相处的环境,到后来认识姬璟的时候,那种羡慕就成了嫉妒。他们的经历何其相似,简直就一模一样,但凭什么姬浮月她能够这样开导和接纳姬璟?明明简直比他还要懦弱无能,除了哭就什么都不会,但姬浮月却一直安慰他,都那么忙了,却不管什么时候都挂记着姬璟。
【这次的事情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从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作为他的家人,我一定会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的。】
那个时候他们正在为一件事情而讨论,途中姬璟进来送了一次点心,于是话题就莫名其妙跑到了姬璟的身上。看着姬浮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要被治愈了。
但姬浮月是姬家的家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姬家也永远都是姬家,不会是司空家。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遭受这样的苦痛?
凭什么姬璟他就能恢复的这么好,看起来还是这么没心没肺?
凭什么,凭什么他非要生在司空家?
那个时候他喝下一口茶,心中的情绪在不断地扭曲,像是永不见底的深渊,最后化作了一篇混沌。
司空凌的眼神变得很是可怕,但在看到姬浮月生日这几个字的时候又恢复了平静。
脑中浮现出在阳光下温柔笑着的姬浮月的脸,和他不一样,姬浮月大多数时候是不笑的,但露出的笑容和他的虚伪不同,纵使有些疲惫,但她的笑容却没有任何阴霾。还记得从前她总是面无表情,像是带刺的玫瑰,他从来没想到,姬浮月也会笑的如此温暖。
……
既然是她的生日,那肯定要送上最好的东西,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已经是司空家明面上的三把手了,送点东西,总不会被人说些什么。
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想到姬浮月在看到这些时会出现的表情,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竟然有几分愉快。
将信封放在了一旁,他在桌上寻找着什么,在看到一本和其他文件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文件的时候,他的手微微停顿,眼睛微微眯起,不留痕迹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在确定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才将之拿出,打了开来。
在匆匆浏览了一番上面的内容后司空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手中燃起了火焰,于是信封立刻就被烧毁成了一堆灰烬,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好,看来他们终于开始行动了,这样一来,他的愿望也都可以实现了。
他曾经误以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就是司空寂,但现在回想起来,司空寂其实一直都在保护他,而所有罪恶的源头都是司空家族。
和月衫合作,和月亮圣殿合作,对风家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在合作后毫不留情杀了合作伙伴,还散播出那样的谣言……
如果做出这样事的他已经死无葬身之地,那么司空家也应该为所有的一切陪葬。
司空家不是最在乎权利吗?耗费了所有就只是为了往上爬,他们这么在乎的东西,如果全都毁了,不知道又会怎么想?
这样的家族,迟早会遭到反噬,如果所有人都没洗脑了,那就让他来做这个罪人吧。
他什么也不在乎,他只想毁了司空家。这种家族没有存在的必要,从诞生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就算是让他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他也会心甘情愿。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本来,就应该是如此。
他手下的动作猛地收紧,脑中似乎又浮现出了姬浮月的笑容,那样的温暖,就像是曾经夏天的烟火大会,在充满着各种西瓜还有蜜糖香气的街道上,满天的烟火绽放,那种悠闲和宁静,带着弥漫着整个夏天的温柔气息。
非常,非常的让人有安全感。
他不应该想这些的,一开始就不应该。但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就算是魔鬼也不会再原谅他,他已经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渡劫成功,他会就这样作为一个人类死去,甚至连还有没有转世都不知道。
但他,却还是有着那样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