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零汇报过工作后就离开了，蔷薇的行李箱还在门口放着，整个房间中突然只剩下了她和牧戎，原本在医院的时候，这样的独处让蔷薇很自在的，可现在，想到方才听到的短短几句话，蔷薇心中对莫蔚吐露的话语有些好奇，联系到自身又有些莫名的尴尬，这份尴尬直接绵延到空气中，却是一片静默。
牧戎是知道今天蔷薇要回来的事情的，甚至蔷薇在绿光舞团虽说是封闭式选拔，可他甚至比蔷薇还要早知道结果，也知道月灵犀几人对蔷薇的赞不绝口。之所以特地选在此时此刻此地让零将莫蔚的事情说出来，也是想要看看蔷薇的反应。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对于深度催眠下莫蔚说出口的有关于重生这样神奇的事情，牧戎接受得很坦然，一个是因为相信下属的行动能力，不会拿这样的无稽之谈来进行汇报，凡是汇报，必有其根据。另外一个则是因为若非如此莫蔚的突然转变，很难解释得通。
从莫蔚，联想到蔷薇，而蔷薇只是听到简单几句就在门口闹出哐哐啷啷的动静，甚至都不用蔷薇说，牧戎心底已经有了几分确定。不过，这毕竟是需要极度小心的事情，蔷薇谨慎一些，不对他说什么，才是正确的自我保护方式。
“选拔结果怎么样？”牧戎率先打破了沉默。
因为话题就是蔷薇熟知的，就算不经过什么大脑的思考，嘴上也能够噼里啪啦地说上一长串，这么一打开话匣子，原本空气中的沉闷也退散了大半。而蔷薇也在坐到了牧戎身边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莫蔚，是怎么回事？”
牧戎将放在一边的文件袋拿过来放到蔷薇手上：“资料都在这里。”
打开文件袋前，蔷薇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下，她想要看看，看看在有关莫蔚的那一世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她对自己如此穷追不舍，甚至不惜连番算计。
站在莫蔚的视角去看待自己的上辈子，也是极为悲剧的一生，明明是原配正式的女儿，却在莫家被排斥在外，说好听点是莫家的大小姐，说难听点，甚至连给她所谓的弟弟妹妹擦鞋的份儿都没有。因为这样的尴尬身份，她从小到大甚至都没有怎么出席过盛大的宴会，难得在她十八岁的生日，父亲愿意带她出去见人，却是因为她成年了，可以通过联姻的方式，给家族带来更多的利益。
那场宴会，于莫蔚是一场灾难，被人奚落取笑，甚至被逼到摔进了游泳池，可是，也是那一晚，莫蔚碰到了生命中的那道光。她记得是牧戎下令让人将她从泳池中救了上来，也记得自己没有狼狈到直接退出这个宴会，相反还有机会重新梳妆打扮，换上比起自己来时的礼服还要高档好多倍的漂亮新礼服，甚至还有专业的化妆师和造型师替她重新补妆。这些都是因为牧戎的缘故。
莫蔚活到这么大，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一颗心便就此沉沦。
只是，莫蔚和牧戎的世界隔得那么远，她在莫家的地位又如此尴尬，这份喜欢就只能够一直默默地存在心底，她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牧戎。因为这份暗恋，莫蔚对牧戎的事情一直保持了高度的关注。知道对方喜欢上一个除了跳舞，家世一切都很普通的女学生，甚至直接拆散了女学生同学校男老师的恋情，那个被牧戎喜欢上的女学生却还对牧戎的喜欢不屑一顾的时候，莫蔚差点儿就冲出去，想要直接扇蔷薇几巴掌！
可是，她不能，越是对牧戎的关注，越是知道牧戎第身边人事物的掌控力。那天宴会上的善待，不过是因为他是宴会的主人，而有人竟然敢在他的宴会上闹事，这才是牧戎出手的根本原因。甚至在那之后，莫蔚也通过几个宴会又见到牧戎几次，可牧戎根本就认不出她来。她如果真得贸贸然冲出去对莫蔚做了什么，莫蔚可以直接想象到牧戎的怒气。
知道牧戎喜欢看人跳舞，莫蔚开始苦学舞蹈，她的心愿是能够有一天让牧戎看她跳舞。只要是牧戎喜欢的，她都会去做。意外知道牧戎的车被人动了手脚，甚至袭击的人还动用了狙击手的时候，莫蔚想尽了一切能够想的办法，才混进了医院。
看到了牧戎那样冷傲的人对着因为被子弹擦伤了右手的皮肤而温柔小心的姿态，她一遍一遍地在心中想着，如果当时她跟牧戎在一辆车上，她会奋不顾生的，甚至根本就不会让牧戎有任何受伤的机会。
后来，又听说了陆景深回国举办个人钢琴演奏会，因为蔷薇同陆景深出去吃了一顿饭，牧戎和蔷薇又闹了一阵。每一次，莫蔚都觉得这一对不会长远地走下去，可每一次的争吵过后，却是两人感情的又进一步。
牧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到后来，莫蔚想要再打听一些消息，都是难于登天。只是，在蔷薇毕业那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牧戎有次出现在社交圈，脸上突然多了一道伤疤。直觉告诉莫蔚，如果不是因为蔷薇，牧戎的脸怎么会受伤。虽然这道伤疤一点儿都不损牧戎的魅力，反而更增添了男人味。可这样一道疤伤在脸上，当时的情况该是怎样的凶险！
莫蔚心心念念的都是牧戎，却因为莫定坤的强势，被迫同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男的订婚，她根本就不想要订婚，也不想要结婚，可偏偏那个男人却对她用强。事情发生后，莫蔚想要寻求家里的救助，却是被打包直接嫁给了那男人。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那段时光对于莫蔚而言是最晦涩，最黯淡的日子，男人有暴力倾向，她腹中的小孩还未满三个月就因为一顿暴打而没掉了。自从失去那个孩子后，男人对她也颇为无感，自去外面寻花问柳，而她则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点点腐烂。看着犹如一双璧人的牧戎和蔷薇的时候，莫蔚总是忍不住去想，假如能够重新给她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最没有用的暗恋，明明她比蔷薇先认识牧戎的。她为什么不能够去争取，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摆布？
蔷薇看完资料中莫蔚有些颠三倒四的叙述后，心中有一瞬间的悲凉，难道就因为莫蔚的不甘，就可以对她的人生进行操纵吗？就可以毁了她的双腿，还故意安排让她嫁给同样具有暴力倾向的人？一想到此，蔷薇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冷发抖，她真得不知道，原来女人的不甘心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就因为嫉妒就可以有这么可怕的行动能力吗？
牧戎见蔷薇整个人抖得厉害，甚至连牙齿都咬的直哆嗦，连忙长臂一伸，将蔷薇整个人抖罩在自己怀中：“不怕，不怕，有我在。”
牧戎并不是一个会多么甜言蜜语的人，他忧心蔷薇的状况，可嘴上翻来覆去的话，也就只有这么两句。蔷薇嗅着牧戎身上的味道，慢慢地让自己整个人平静下来。思路重新开始理顺后，蔷薇也发现了一个疑点。她一直以为陆景深是莫蔚找来的人，可看莫蔚的叙述，陆景深对她的追求，甚至两人的相恋，都是自发的。那为什么陆景深要如此对待出了车祸的她？还是因为陆景深骨子里就是个凉薄的？
虽然知道自己开口问陆景深的事情，牧戎会有些不高兴。可今晚，蔷薇想要一次性地将自己心中挤压的疑问都给解决了，再也不要受到这些腌臜事情的影响。
“牧，你能跟我说说陆景深的事情吗？我一直以为陆景深是莫蔚派来的，可看这上面的信息，似乎我的判断失误了。陆景深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牧戎见蔷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张小脸紧绷着，眼圈甚至有些泛红，将另外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资料也拿了出来。他早就预见到看过莫蔚的治疗后，蔷薇会好奇陆景深的事情，事先已经将资料都准备好了。
接过牧戎手中的文件袋时，蔷薇的手微微抖了抖。
陆景深的资料其实很简单，从小就是钢琴天才的陆景深，同拉小提琴的女孩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这个女孩就是蔷薇上辈子听说的同陆景深共同出游的小提琴公主。两人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偏偏在陆景深十三岁的那一年，陆景深的亲生父亲因为小提琴女孩的父亲的缘故，生意失败破产，跳楼自杀了。女孩的爸爸直接带着女孩移民去了国外。
陆景深的妈妈在三年后改嫁，改嫁的男人也姓陆，家里的条件也颇为不错，陆景深才能够继续自己的钢琴之路，甚至小小年纪就闯出了一片天。成名后，在国外活动的时间久了，陆景深又遇到了当初的女孩。可能两个人之间的爱情，真得能够跨越仇恨，陆景深同已经是小提琴公主的女孩又走到了一块儿。只是消息传出去，陆妈妈直接住进了医院。陆妈妈的心脏不好。继父知道了陆景深的情况，特意给陆景深打了好几个电话，才让陆景深放下女友回了国。甚至还让陆景深在国内的学校当了临时的代课老师。
为了让陆妈妈安心，表示自己不会同仇人的女儿再在一起，陆景深追求了蔷薇。
资料中的情况就是这样，可蔷薇却能够想象得到，上辈子只怕是莫蔚和陆景深还是联合了，才会有了那么快的订婚。因为她订婚了，以牧戎的骄傲，自然不会再来打扰她。再加上只怕那个时候的莫蔚，已经如她计划期许的那样，救了牧戎一命。再加上莫蔚苦学的舞蹈。甚至还有了洞察先机的机会，对未来的了解，一步一步地说不定真的完成了暗恋者的完美翻身。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啼笑皆非。
陆景深的深情都给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却利用了无辜可怜的她。而她的悲剧，却让害自己的两个人得到了幸福，何其讽刺的事实！
“我累了，牧。”
这种累，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疲倦，更是从灵魂深处透露出来的疲倦。蔷薇其实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如此不折手段？难道就只有他们的幸福是幸福，其他人就都成了拦路虎了吗？
“我抱你去房间休息。”牧戎将蔷薇一个公主抱，将她抱到房间的床上放好，又替她盖好了被子。将窗帘拉好，房门关好，整个房间一片暗沉的黑暗。
人有时候在绝对的黑暗中能够寻找到安全感，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觉得不会被窥探到*，才能够放纵自己哭泣。一开始只是无声的眼泪，慢慢地演变为嚎啕大哭，蔷薇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泪如此不受控制，可就是想哭，而且是大声尽情地哭泣。就好像通过眼泪，将心中的伤痛憋闷都统统哭掉。
蔷薇哭泣的时候，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冷静的可怕，就好像有一个旁观者站在一边看着这场情绪的宣泄。
哭累了，就睡着了。
这一觉，蔷薇睡得很沉，中间牧戎本来想要叫蔷薇起来吃饭的，可看到了蔷薇红肿的眼眶，沉睡的样子后，就任由蔷薇陷入黑甜的睡梦中。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蔷薇真得睡了很久很久。
本来几天的集训，高强度的练习，身体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回来后又接收了这样一大波信息，完了还哭得稀里哗啦的，难怪会睡了这么长时间。
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双眼很干涩，肚子很饿，刷牙洗脸后，就看到了正在厨房忙活的牧戎，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总觉得牧戎的气场跟厨房是很不相配的。
蔷薇饿惨了，也顾不得多想，就喝起了粥。知道粥是让阿姨过来烧的，另外的食物，也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牧戎这是听到她醒来的动静，在她洗漱的时候，让人准备了饭菜。至于粥却是一直温着的，就等着她醒来可以先垫垫肚子。
蔷薇喝了一碗粥后，肚子没有那么饿了，就开始盯着牧戎看。其实，这个男人，真得很好看，也很有男人味。蔷薇不知道莫蔚的那一世里，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同这个男人会争吵不断。可既然知道，原来这个男人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后，蔷薇的心底，还是有些高兴的。
“好好喝粥。”牧戎被蔷薇专注的眼神盯得有些异样。
蔷薇眼尖地发现了牧戎微微泛红的耳朵尖，不由得嗤嗤笑出声来，赶在牧戎发火前，连忙说道：“牧，我好开心。原来我们的姻缘是早就注定的！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一句话，让牧戎的耳朵又更红了！
“我也很高兴。”
蔷薇也不知道怎么的，胆儿突然肥了不少，刚想再接再厉，继续调戏，门铃声响了，是叫的食物到了。有了满桌子的食物，蔷薇专心吃饭，也不打趣牧戎了。牧戎看蔷薇吃得开心，时不时地给蔷薇夹几筷子。
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子跟人吃饭了，年幼记忆中，一家人围坐一桌时的记忆，似乎也在这个时候复苏了。
当天晚上，蔷薇本来是要跟牧戎一起看个电影的，只是，牧戎突然接到了电话，就表情变得格外严肃。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了？”
“莫蔚提供了关于我母亲当年自杀的消息，我要过去看看。”
蔷薇见牧戎的神情如此严肃，下意识地握住牧戎的手：“我陪你。”
“好！”牧戎本不想带蔷薇去，可对上蔷薇认真的双眸，一个好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两人来到了位于一个居民住宅区的私人诊所，蔷薇睁大眼睛看着传说中暗室的出现，在医药柜后面，竟是别有洞天。
“少爷，这女人说，夫人当年是因为不堪地痞无赖的骚扰，为了保全清白，才会一把火烧了房子。”
蔷薇被牧戎握在手心的手突然一痛，她担忧地看着牧戎，有些心疼，绵延扩散开来。她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牧戎母亲的事情，一个灵性的舞蹈家，甚至在段老师那里学习的时候，也听说过有关牧戎母亲风华绝代的舞姿。按照段老师的说法，如果牧戎母亲不是因为嫁给牧戎的父亲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跳舞，其成就只怕远非今日的月灵犀可以比拟。
蔷薇甚至看过段老师那里牧妈妈的跳舞视频，那样轻灵舞动的身姿，会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如此惊艳的舞姿。
蔷薇知道牧戎的父母很相爱，本来丈夫的去世，就已经是一重打击，却还遭到了地痞无赖的骚扰，蔷薇不由想到那舞动的骄傲的身影，以牧妈妈的骄傲，为了不让这些人得逞，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这样的事实，于牧戎而言，却是如此的可悲。当年他还那么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上学的时候，母亲受到的屈辱，却看到了大火漫天中母亲最后决绝的舞步。也许，早在丈夫去世的时候，牧妈妈就已经跟着走了。只是为了牧戎这个儿子一直苦苦支撑。而那些地痞无赖的存在，只是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那家私人诊所出来，蔷薇甚至无心去想莫蔚苍白羸弱的大眼，语无伦次状似疯癫的样子。她满心牵挂的，只有将整个人融入到黑夜之中的牧戎。这一刻，所有的安慰，都是如此的空洞。蔷薇只是任凭牧戎牵着自己的手，穿过街道，穿过人流，这样子彼此依偎着，走下去。
“妈妈是为了爸爸放弃成为一个舞蹈家的……”这一句话响起来的时候，蔷薇心中偷偷松了口气，愿意说话就好。
在牧戎的叙述中，母亲温柔大方，虽然已经没有再上台演出，可在家里还是会每天花大把的时间练舞。因为如果母亲还要继续舞蹈事业的话，同父亲之间就好越来越聚少离多。母亲很喜欢父亲，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放弃同父亲的相处。虽然父亲很忙，作为牧家的掌权人，经常要出差。在牧戎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后，父亲再出差的时候，母亲就会跟着父亲一起去。那次父亲飞机失事的时候，母亲是因为照顾突然生病的牧戎，才会没有跟着一起去。
“妈妈心底一直很自责，觉得如果不是她因为太过思念让爸爸快点回来。爸爸就不会加班加点赶完工作改签飞机，如果没有改签，爸爸就不会死。”
世间很多事情，便是这么阴长阳错，造化弄人，来自命运的玩弄，有时候并非人力所能够改变。
“我也会跟伯母一样，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蔷薇将自己的脑袋往牧戎的肩膀上枕过去。
“不，我不希望你像妈妈那样放弃自己的舞蹈事业。我知道妈妈心底其实还是有遗憾的，否则不会每天都在舞蹈房呆那么久。”还有句话，牧戎没有说。他怕自己也会走在蔷薇前面，没有任何支撑的人，很容易倒下。假如他的母亲没有放弃自己的舞蹈事业，在爸爸出事以后，也就不会任人欺凌。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事可做，身边一起工作的同事，一起跳舞的朋友，都会给予安慰，而不是一个人黯然神伤。
蔷薇笑着点了点头，她对舞蹈的热爱，让她不会轻易放弃对舞蹈的追逐。
“我会成为最厉害的舞者的！”
“嗯，你一定可以。”
蔷薇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上的责任更重了，她的舞蹈梦似乎还背负了牧戎母亲的遗憾。可她却充满了干劲，在心爱的舞蹈路上，再累再苦她都不怕，她相信身后的人会一直给予她力量。想到此，蔷薇突然来了一句：“学校期末考试结束后，你陪我回家见见爸爸妈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