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群臣,摆摆手,道:“卿等且起来吧。”
群臣起身后,赵煦就带着他们,继续走到沙盘之前。
“卿等都听说了,朕遣人前往在靖安坊之中的事情吧?”
群臣都低着头。
此事,如今是汴京城里最热议的事情。
今天早上的汴京新报和汴京义报都报道了。
汴京新报注重在孝道上,汴京义报则更关心皇室在靖安坊的动作,提出了很多疑问,落脚点最后落在‘与民争利’的事情上。
“不瞒诸位爱卿,此事是朕主导的。”
“这靖安坊,便是朕欲解决汴京问题的试点。”
“治大国如烹小鲜,以靖安坊为试点,落子在整个汴京城。”
“若其可行,则推而广之,若其不可行,损失在可控之中。”
“除此之外,朕还有些私心,欲以改造靖安坊所获之利,为两宫慈圣兴建宫阙,尽一尽孝道。”赵煦说着,就微笑的看向群臣:“卿等应该可以体谅朕的这一片孝心吧?”
群臣能说什么?
只能集体拜道:“陛下仁孝,天下之幸也。”
赵煦呵呵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就指着靖安坊,眼中闪亮起来,扭头对着跟在他身后的范纯仁,问道:“范卿,且看这靖安坊……”
“东接明德坊,与景明坊相连,东向御道从其侧过。”
“南与打瓦寺、广福坊相接,旧封丘门在其北。”
“两者相连……”赵煦手指比划着,将这两个方向的厢坊连接起来:“就是旧封丘门大街的主干区域。”
这样的地理位置,如此核心的城市区域。
若以现代房地产的视角来描述,就是‘帝都核心,天家之畔,天街之旁,东华门外进士之家!’。
绝对会被人疯抢。
然而,这样的黄金位置,极具开发潜力的坊区,如今却是个十足的城中村。
除了少数几户人家外,其他一切都是夯土而建的院子,甚至是竹木茅草搭建起来的屋舍。
这些房子、院子,紧密相连,延绵成片。
让整个靖安坊,都变得拥挤不堪。
毫不夸张的说,一场意外的失火,就可能导致整个坊区被烧成白地。
“朕打算,出宫中之财帛,市此地百姓之屋舍,并抄没的王、徐、张等家宅邸,于此重新建造一批屋舍,售与汴京及天下官商之户。”
“同时,朕还打算在这靖安坊内,建设蒙学、小学、初中。”
赵煦简单的和他们解释了一下蒙学、小学、初中,然后从初中通过考试考入府学的教育体系。
这个设想一说出来,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经筵官们,兴奋的握住了手。
蒙学、小学、初中、府学的教育升级体系,对他们来说,不啻于盘古开天辟地一般的创造。
因为在这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设想。
大宋教育体制,始终停留在范仲淹庆历兴学时代。
以太学为中央最高学府,在天下州郡设置州学、县学,以学官主导,同时鼓励民间办学。
大宋四大书院和随之不断出现的各地私人学院,从此不断涌现。
但这些都是针对成人的。
也没有成体系的教育路线。
而赵煦提出的蒙学-小学-初中-府学(州学)-太学的教育体系。
对这些人来说,等于打开了全新世界的门户。
伴读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靖安坊的房子要涨价!
而且,肯定会飞涨!
甚至成为汴京城,最保值也最坚挺的产业。
为什么?
靖安坊就这么大,其土地有限,建造的房子也有限。
可天下人想要让自己家的孩子,入读汴京府学的需求却是无限的。
便是他们家里,怕是也会忍不住想要买一个靖安坊的房子,给家族子弟占个地方吧?
可见未来有限的供应,加上无限的需求。
此地的房价,得涨成什么样子?
一个院子,怕不是得要几千上万贯?
众人心中,想法不一,但还是很快齐齐说道:“陛下仁圣,臣等拜服。”
没有任何人,哪怕是程颐这样的道学家,指出赵煦利用房子来搞钱的手段有什么不对。
因为,赵煦已经说了,他是出于孝道,才这样做的。
出于孝道而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摘。
赵煦看着他们,笑着道:“还请诸位爱卿,为朕保密这靖安坊的计划。”
所有人立刻恭身而拜:“诺!”
赵煦看着他们,点点头:“卿等果皆朕左右股肱!”
言下之意,但凡有人泄露了靖安坊开发计划。
那就自动被开除出股肱序列,打入另册,甚至会祸及家人。
这个道理,赵煦相信他们是懂的。
因为书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君。
“朕与卿等今日约法之事,朕会记在心上,来日更将命人刻于太庙之中,为子孙之教!”赵煦看着他们,真诚的说着。
群臣当即集体下拜:“陛下圣明,发乎天性,臣等为天下贺!”
赵煦看着他们,轻轻的笑了笑。
在现代,有野史流传,说是大宋太祖皇帝,刻誓于太庙石碑之上。
每一代天子即位之时,都要在内臣引领下,独自进入太庙的一间秘密供奉着石碑的石室,在列祖列宗面前,宣誓践行太祖誓言。
这太祖誓言,共有三条。
其一: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其二: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
其三: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煦在这里,做出严正辟谣——没有的事!
柴家一直很老实,而且早就被驯化成赵家的舔狗了。
谁会为难一个舔狗?
至于士大夫?
杀的其实不少。
只是一般情况下,士大夫有特权,会从轻发落而已。
真正的祖制其实是一个潜规则,而且这个潜规则是从仁庙以后才慢慢形成的。
这就是——不罪宰执:宰执大臣,除非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不然,绝不加罪,止于以宫祠官致仕。
其次是不杀待制以上。
待制重臣,除非犯有十恶不赦的重罪。
不然,绝不下狱,绝不加刑,也绝不以刀笔吏审讯。
最多就是像沈括那样,贬官偏远州郡,编管居住。
而且有期限的,期限一到就有机会释放、起复。
像前不久,赵煦不就特旨起复了沈起、刘彝吗?
而在赵煦的上上辈子的元佑时代,旧党激进派们,肆无忌惮的破坏了这个传统、潜规则。
最后回旋镖在九年之后,打在每一个旧党身上。
激进派也好,温和派也罢,都尝到了潜规则被打破的后果。
也就是赵煦还有理智,阻止了新党里的激进派的进一步迫害。
不然,像苏轼、苏辙兄弟,也别写什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了。
恐怕,得去沙门岛上旅游了。
赵煦记得很清楚的。
在绍圣时代,和旧党有杀父之仇的邓绾之子邓洵仁、邓洵武兄弟是朝中主张对旧党赶尽杀绝的典型代表。
不过,赵煦知道,这一谣言在后世的影响有多大。
他也清楚,普罗大众们其实是喜欢这种事情的。
既然百姓和人民,都喜欢且欢迎。
那赵煦自然会迎合百姓、人民的这种喜好。
所以,将来他会在太庙立下这誓碑之后,悄咪咪的派人造谣——家人们,太庙真的有太祖誓碑。
而他和他的子孙,则会变成渣男——不辟谣,不承认,不否认。
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探索。
赵煦很清楚的,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赵官家的统治,迟早会走到尽头。
这是历史的必然。
与其让别人来逼着体面,不如自己早早布局,为子孙留下体面。
当然了,他活着的时候。
绝不会放弃权力!
绝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