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良姝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遇到打架斗殴、鸣枪示警这种突发情况不仅没有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见到陈功哲他们三个躺在地上之后,反而推开警卫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喂,你们三个没问题吧?要不要叫救护车?”
别看那群混混又是铁棍又是用脚踹的,其实他们对打人很有研究,下手也极有分寸,所以陈功哲等人顶多就是受些皮肉伤,并无大碍。听到有人问话,陈功哲努力睁开肿胀的双眼,便看见穿着橘红色羽绒服的孙良姝正俏生生站在距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用询问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他急忙挣扎坐起身,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孙、孙小姐……”
在来之前,陈功哲曾设想过无数种两人相遇的场景,从轰轰烈烈的一见钟情缘定三生,到溜冰时的两人针锋相对不打不相识,再到最后临别时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甚至连公主被混混揩油、自己英雄救美的狗血剧情节都憧憬过。但他从没想到最终两人相见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被一群小混混暴打成猪头三,结果被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的公主所拯救。
难道自己就是童话里等待公主拯救的青蛙王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猿粪”?
孙良姝自然不知道陈功哲肚里早已千回百转,再次柔声问道:“喂,这位同学,你不要紧吧?要是感觉不舒服的话尽早去医院,可别硬挺着!”
陈功哲勉强笑了笑,但乌青的眼圈、流血的鼻孔、肿胀的嘴唇却让他脸部抽搐不已。
他有些后悔没像唐伯虎那样“幸好我及时护住了脸,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如果没有破相的话,让小公主对自己产生好感的几率至少高达八成。可现在,看来只能发挥自己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的语言天赋了!
陈功哲努力挺直腰板,摆出自认为最勇敢也最迷人的,慨然答道:“这点小伤算什么?想当年祖父陈时骥将军追随国父百熙先生征战天下,别说是受伤流血,就是最后积劳成疾牺牲疆场,他老人家都没有半句抱怨。作为后人,这点小伤小痛又算什么?”
——只是他没想过,他祖父受伤流血是为了国家民族,他受伤流血却是因为和小混混争强斗狠。而且几分钟前被打得厉声惨叫满地打滚的那个家伙又是谁呢?
这时孙良姝的那几个闺蜜也凑了过来,鄙夷地看着陈功哲:“良姝,这个白痴是谁?被人虐跟狗似的,还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怎么,被打很光荣么?”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他臭屁什么?打扰咱们溜冰,还一脸的嘚瑟劲儿!要不是看他被人打得爹妈都不认识,我都想上去踹几脚!”
“跟小混混打架,肯定自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良姝,咱们甭理他,还是接着溜冰吧!”
……
听到那群小女生在旁边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说风凉话,陈功哲气得差点暴跳起来:小娘皮,尔等要是破坏了洒家与公主的好事,信不信哥哥我等会儿找人劫住你,扒掉你衣裤,取出皮筋做成弹弓,天天射你们家窗户玻璃?
“娉婷、婉如,你们不要胡说,他可是陈时骥将军的后人!”好在孙良姝意志坚定,没有受那群闺蜜的蛊惑。然后她转过头依然和风细雨地说道:“噢,原来你是开国功勋的后裔啊!可是你真的不要紧么?你鼻子真的流了好多血!”
陈功哲对孙良姝的关怀很是感激,但同时也很纠结:拜托公主殿下,咱们能不能说些别的有趣话题,比如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之类的。您老是把关注点集中在我流血的鼻子上,这会让我精神压力很大,不利于伤口愈合的!
思忖片刻,陈功哲答道:“谢谢孙小姐关心,不过这点小伤真的没什么,真正受伤的是我的心灵。一个开国元勋的后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好不容易轮到学校放假,在课业之余想出来转转缓解一下学习压力,没想到在公共娱乐场所竟然遭到一群小混混的殴打。请问这个国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首善之区的京城容不下一个善良的学生?难道先辈的热血都白流了么?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周围突然变得有点安静。
孙良姝好心提醒道:“这位同学,我觉得你真的有必要去趟医院!”
“特别是神经病科,一定要仔细、全面、认真地检查一下。”那个名叫娉婷的女孩子补刀道。
陈功哲接着说道:“话说回来,陈某真的非常感谢孙小姐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解救在下于水生火热之中。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知孙小姐能否赏脸,让陈某请你吃顿饭,顺便我们交流一下对当下国内外形势的看法?地点您随便挑,仿膳?全聚德?还是羊房胡同?”
“切!”孙良姝的闺蜜们同时发出不屑的鄙夷,那位娉婷同学更是尖酸刻薄极尽嘲笑挖苦之能事:“良姝,看来这群白痴也不完全是无可救药,至少知道学习《三国演义》,然后推陈出新。瞧瞧,这不就是现代版的苦肉计么?”
陈功哲勃然大怒:放屁!黄盖演苦肉计那是剥了衣服拖翻在地,毒打五十脊杖,有像哥这样鼻青脸肿自毁容貌的么?
“瞧他那猪头三像,也想追我们良姝,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话说追咱们良姝的青年才俊足以绕地球赤道一圈,什么模样帅哥没有?就他这副尊容也好意思露脸请吃饭,难不成他的脸皮是金刚石做成的?”
陈功哲顿时泪流满面:哥哥在半小时之前还是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好么?只不过刚刚被那群可恶的混混毁容了而已!
警卫也在边上催促道:“小姐,这点杂事会有人来处理的,您还是玩玩早点回去吧,老太太和二爷、四爷在家等着一起吃中饭呢!”
元稹有诗“谢公最小偏怜女”——众所周知,正常语序是“谢公偏怜最小女”——同样道理,作为第三代最小的女孩,孙良姝也得到全家人的宠爱,尤其深得“老祖母”赵景惠的欢心,有她陪着的时候,饭都多吃半碗。只是平时孙良姝上学,难得天天陪在祖母身边。如今放寒假,自然要好好弥补一下。
孙良姝看着陈功哲似乎真的没问题,也不愿和他多纠缠,便最后说道:“既然你真的没问题,那就早点回家自己涂点红花油、跌打酒什么的吧,别留在这里又和那些小混混发生冲突,多让家里人担心啊!”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
“等一下!”陈功哲急忙说道。
“怎么了?”
“咱们能不能交换一下电话号码?”陈功哲手脚并用,挣扎着从冰面上爬起来。
“啊?”
看到孙良姝有些迟疑,陈功哲努力摆出绅士的模样:“没关系,等你方便的时候再告诉我也可以。我的电话是,有事联系我!”不知是因为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没吃饭,还是因为被小混混的铁棍误伤到脑袋,他的表演还没落幕便感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