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磬的手,搭在了钱少奶奶的腕脉上。
一经接触,他便暗暗吃了一惊。
此时正值夏日,她的脉象却如同水中之石,如果不是多年经验,甚至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加之她较之常人更加冰冷的体温,盘磬可以断定,这钱少奶奶所患上的疾病,绝不仅仅是失魂症那么简单。
甚至……他的心中另有猜测,但却没有说出口。
管事就站在他们的身旁,看着盘磬松开了手。
“盘大夫,您看出些什么来了吗?”
“这……恕老朽无能。”盘磬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这钱少奶奶,恐怕得的不仅仅是失魂症,但我一生愚钝,竟是没见过这种疾病。”
管事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之色。
“这样。”他放下几串铜钱:“盘大夫,您就真的没有一点头绪吗?”
盘磬摇了摇头,将这几串铜钱推了回去。
“老朽我什么也没做,不能收你们的钱财。”他正色道:“如果想要看好你们少奶奶的病,还是得请一位祭司的弟子才行。”
管事稍一思忖,收回了两串铜钱,只留下了一串。
“盘大夫,您不用拒绝。”他看着盘磬又要推辞:“我钱家的庄子上,不时也会有庄客前来请您看病,我也听说有些人是赊了账,或者一时给不出钱。”
“如果这钱您不收下……我恐怕是不好回禀老爷啊!”
盘磬的手颤了颤,还是收下了钱财,当然也免不了多番道歉。
轿子升起,难得热闹起来的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有滚滚涛声,不绝于耳。
盘磬掀开帘子,看着王川正在认真的教青女读书。
“小川……你现在要不跟我们,一起去避避风头?”他看着王川和青女:“虽说我们萍水相逢,但今日见你,也算是有缘。”
“我们现在,要离开这了。”
青女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盘爷爷,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要离开这里?”
“因为先前那个女人啊。”王川看着青女:“让你盘爷爷,给你解释解释?”
盘磬深深地看了王川一眼。
“有眼力。”他看着王川的脸:“你不简单啊,小川。”
王川打了个哈哈。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青女挠了挠头。
“因为那个女人,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失魂症。”盘磬摸了摸青女的脑袋:“我想,她应该是被某位祭司,控制住了。”
“被祭司?”青女的脸上,一下子冒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一个激灵,马上就冲到了后院,开始收拾行李。
王川坐在床上,脸上苍白一片,以往红润的血色,现在还未曾得见。
“你是修行者吧,小川。”盘磬趁着青女不在的当口,坐在了王川的身前:“在把你捞起来的时候,我曾经检查过,你的体内,没有半点的灵力留存,甚至连经脉都断了个七七八八,能活下来,还是得亏你的底子好。”
“看盘老的样子,似乎对那所谓的‘祭司’,很是忌惮啊。”王川看着盘磬:“我是从神朝来的,不是很清楚这边的势力情况。”
“我给你讲讲吧。”盘磬叹了口气。
听王川的语气,他对于祭司,或者说对于先前看到的那个女人,并没有半点的敬畏之心。盘磬多少年的老江湖,对于这年轻人的心理,了解得很是透彻。
他决定给王川提个醒。
“我原先也是神朝人,只不过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被迫从海路,来到了这片被我们故乡之人,称为蛮荒之土的地方。”盘磬回忆起过去,目光中颇有缅怀的意思:“你应该听说过,‘四夷’这个说法吧。”
“倒是未曾听闻。”王川诚实地回答。
南瞻是顾望乡创立的宗门,自然带着一股前世的风气,不去讲什么华夷之辩。
“你是修行者,居然也未曾听闻过四夷的说法?”盘磬有些疑惑,但随即还是解释起来:“四夷的称呼,比神朝的创立,还要更早。”
“最早的时候,神朝境内的土地,被称作中原。”
“中原是富庶的土地,再加之上仙们的庇佑,连年都是水旱不侵,因此民众即使穷困些,也不至于会落到冻饿致死的地步。”
王川静静的听着。
这显然是个很长的故事。
“但是,这个被上仙庇佑,被上天钟爱的土地,是有边界的。”盘磬说道:“南出蛮巫山,西出唐巴山,北越大渊,东出无量海,就变成了灾害频发的地带。”
“所以,当初练气士成为道统之主时,便将自己的地盘,划定在了中原。”
“我们所处的这块地方,就成了四夷中的‘巫夷’。”
“巫夷?”王川眯起眼睛:“这就是你口中的祭司道统?”
“在神朝,我们会将这个道统,统称为巫。”盘磬答道:“巫是出现在中原最少的道统,也是最没有侵略性的道统。”
“在他们看来,神朝那片被人为改造的土地,已经失去了自然之灵的庇护。”
“而这里,才是巫师们,钟爱的宝地。”
王川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要恐惧先前那位女人?”他问道:“我没看到她身上的灵力波动。”
“巫师的体内,是不会储存灵力的。”盘磬轻笑一声:“他们的力量来源,在于这片天地。”
王川神色微敛。
“盘老可否仔细说说?”
“他们有一种独特的咒语,可以沟通天地,召唤自己所需的力量。”盘磬解释道:“并且,由于他们的真身,相对练气士和武士来说,要脆弱不少,所以我们通常不可能看到巫师的真身,能见到的只不过是被他们控制的傀儡,又或是有灵性的花鸟虫鱼。”
“这样……”王川神色微动:“那么,您是如何看出,先前那女人身上,带有巫师的气息呢?明明没有辨识度才对啊。”
“咒语不一定是靠念诵,还有可能是依赖符印。”盘磬摇摇头:“而且他们平日里行事诡秘,手段也都隐蔽,若是贸然招惹了,恐怕有杀身之祸。”
“所以,我们得离开了……”他看着屋外阴沉的天空。
“不要怪老朽胆小,实在是这么多年来的经验之谈。”
“这件事里,有危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