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吗?”莫老爷子的眼神有些浑浊。
他期待听到的,并不是这个回答,但已经足够欣慰了。
“你在南瞻呆了多久?”他接着问道,并没有两人今日只是初次见面,不怎么熟悉的自觉。
王川也没瞒他。
“一年。”他叹了口气:“一年之后,我所处的分部,出现了一些意外,除了我以外,几乎所有的同门都死光了,只有我逃脱出来。”
“在那之后,我就开始各处流浪。”他看着莫老爷子:“来到日之都,也只不过是顺路而已。”
莫老爷子的眼神,似乎更黯淡了几分。
“这样吗?”他看着王川:“余川先生,我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王川大概猜到他的问题是什么。
“您问吧。”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莫老爷子的眼睛毒辣得很,一眼就看出王川的年龄,可能并没有他那些子孙所猜想的那么大。
更不是什么驻颜有术的老前辈。
“我今年,应该是二十岁了。”即使莫老爷子早有猜测,但这个年龄说出来,也依旧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莫离沙现在还在床边,他的表情一定会更加精彩。
这个年纪,就能将他一手摁住,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的实力……他活这么久,真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吧。
“这……这么年轻吗?”莫老爷子看着王川的眼神里,顿时又多出了一层羡慕和不解。
这样的天才,南瞻怎么会放过?怎么会留着他,在外边到处乱逛,也不带回宗门里?
这不修真啊!
即使是把话说开了,王川也没有在选择在今天询问日落寺的事情。
这件事情牵扯深远,他甚至没有把握,真正进入那寺庙的深处。
更不用说,将项凡心的灵魂留在那里。
这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莫老爷子,你的身体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我还是建议您静养几天,五天……五天之后我回来复诊一次。”王川犹豫了片刻,还是定下了五天之后的约定:“到时候,我看看您的情况,再给您带些对症恢复的丹药来。”
他的炼丹术,已经很久没有开动了……但他知道,自己境界的提升,只会让自己原本不那么纯熟的炼丹手法,更加熟练。
莫老爷子身上的毒很奇怪,绝不是天然生成的。
那么,是谁能给这样一个元婴期的强者下毒?
在这五天内,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找一下这下毒背后的人……帮着老乡对付外人,他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而且,如果他愿意,那些时常出现在自己感知里的,鬼鬼祟祟的家伙们,在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再次捕捉到他的位置。
“余先生慢走。”莫老爷子还是称他为先生。
不用王川多说,他也不会将王川今日告知他的年龄等消息外传……这样的天才,愿意跟自己扯上关系,那算是自己攀高枝了。
“那么,请老爷子保重身体,另外,您设计的院子当真巧夺天工……下次再来的时候,希望能跟你探讨一下阵法有关的问题。”王川向他微微点头,身形逐渐虚化。
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就好像是被风吹走了一般。
莫老爷子的眼神一凝。
这种遁法,即使是在自己全盛时期,似乎也没办法做到如此流畅而不留痕迹。
他真的,只是一个二十岁,在南瞻只待过一年的青年吗?
手术留下的伤口,在兴奋褪去之后,开始一阵阵的疼痛……他开始感到一阵疲惫和痛苦,随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先前那些话语,也有点模糊了。
他今天,真的不是久违地做了一场梦吗?
……
不见了!奕信现在满脸的焦急。
他先前一直吊在王川的身后,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说随时能够报出他的位置,至少也应该能够掌握他的具体行踪才对。
但就在先前,他再感受不到王川的气息。
他好像,在那座宅子里,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他握紧拳头,口中佛号念诵得越发紧急。
佛家六神通之中,他只通了神足通,在他这个境界,这已经是天才一般的境界了……但以他神足通的修为,竟然也无法察觉王川的任何气息。
“不可能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被人直接残忍绞杀,也应该有残存的魂魄或者气息才对啊?”奕信一脸的不信:“这家伙,就算有收敛气息的法术,也不至于强成这样啊!”
“你在找我?”一道幽幽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奕信没回头,一手金刚掌砸出去,就算是砸到巨石或墙壁,也能够一掌拍碎。
西域佛宗的弟子,可不仅仅是修行佛法那么简单,他们的战斗力,也是相当强悍的。
可是,这一掌下去,他非但没有命中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被人吞食了元气的错觉。
是错觉吧……他也没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只当是身后那人功法特殊所致。
很多功法,都能在被人袭击的时候,自动吸收敌人的罡气,然后分散开来御敌。
但王川知道,这不是错觉。
就在先前,他在这胖和尚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隐隐约约的气息。
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的时候,还是在大渊核心区域,那虚空巨兽的后裔,给过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互相克制的感觉。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原生力量,能够跟神力产生这种关系……只要是跟神力能够相互克制的,几乎都是从这个世界之外来的东西。
比如说余楚佩那座莲花座,比如说虚空巨兽血脉后人。
这胖和尚的身上,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能够跟自己相斥?
一想到这,他先前的心就痒痒了,随手就召唤了虚空巨兽的部分血脉,将那些细细的倒勾毛发释放出来,吸收了那胖和尚的部分力量。
然后,巨兽血脉将这股力量包裹起来,像是保鲜膜一般,将它拖进了表皮内,一块专门用于储存外界力量的位置。
“你……王川?”奕信很清楚,今天栽了。
栽在了这个,已经被上边标注是重视目标的家伙身上。
“执法院的密谈?”王川看起来倒是很轻松:“我说你们啊,也没必要天天跟我跟得那么紧,这些日子我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就不能给我一点隐私的空间?”
奕信眉头一挑。
你这家伙,既然知道我们一直监视你,那还敢空口白牙说这种瞎话?
前天在夜市里,把别人一只手剁下来的,难道不是你王川?
但眼前这个少年,非但没有承认的自觉,反而跟他勾肩搭背起来。
“和尚,哦不,大师怎么称呼?”王川像是个自来熟的混混,揽住了比他矮一个脑袋的胖和尚的肩膀:“我们认识一下?”
“贫僧法号奕信。”被揽住肩膀,奕信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毕竟,出家人之间,可不时兴什么搂搂抱抱的礼仪。
“奕信大师也别生气嘛。我这是被你盯久了,这不自己出来跟你聊聊,挺好的嘛。”王川哈哈一笑:“话说大师这么一天天地跟着我,我不出来见一下,也总觉得对大师的工作,不太尊重啊!”
奕信低眉顺目,默念阿弥陀佛。
开你个锤子玩笑!他心中的火气渐渐上来,要不是出家人不说脏话,不打诳语,他早就要把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骂他个狗血淋头。
什么叫做“不尊重密探这份职业?”
你这样跑出来,告诉我“我早知道你在监视我”,难道不是在质疑我的业务能力,嘲笑我的修为低微?
哪有这样做人的?
“奕信大师啊,其实我这次出来,是跟你商量件事的。”王川忽然开口。
“什么事?”奕信原本打定主意,无论这家伙说啥都不回答,但转念一想,又开口了。
既然早知道自己被人监视,今天还主动出门来找到自己,那么一定有什么想说的才对。
“我想,大师先前也发觉了,我有些手段,能够在短时间里隐藏自己的气息,即使像大师这样高超的修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对吧。”王川笑着说道:“那么,大师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会不会回去换人?”
“换一个,修为更高的,能够看破我遁法的前辈,来继续监视我?”
奕信眼睛瞪了瞪。
这家伙,已经开始嘲讽自己的了吗?已经从质疑自己的业务能力,到思考会不会换一个更强者来监视他了吗?
“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奕信果断回答:“况且,我们也不仅是监视那么简单。”
“对于你这位‘幸运儿’,我们给予了一定的关注和保护。”他如是说道:“就算你人不见了,我们也只不过在备案上,给你标注的危险等级,会调到更高而已,并不会更换我的位置。”
“这样吗?”王川看得出来,这家伙不像是在说谎。
“出家人不打诳语。”似乎是为了给自己的话语增添真实性,奕信补了这么一句。
“其实呢,我还是建议你,在被观察的这个期间里,不要搞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我们干这行的,其实也挺辛苦的……就算你们去青楼玩耍,我们这些人也得在墙根蹲着,毕竟你是被钦点过的家伙。”奕信难得说了句示弱的话:“安安分分地过完这几天多好啊。”
“到时候,你我再见,又是一段新的开始。”他看出王川肯定想搞事情,只能如此相劝。
“我们虽然不会派遣更多的人来监视你,但若是你真的捅了什么大篓子,迎接你的,就不会是我们这种好说话的合上了。”他此时真像一个人畜无害的胖子:“前辈和师兄们的手段,也不仅仅是监视而已。”
王川点了点头。
除了被蹲在青楼听墙角这话惊到了之外,他还是大致猜到了这胖和尚的想法。
既然自己都已经光明正大地跑出来,去问这些近乎离谱的问题,他还愿意好声好气地回答自己的问题,那已经是相当友好的僧人了。
记得之前在心宗的船上,有些脾气一般的僧人,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做一个活物。
即使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也是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有半点要跟人打招呼的自觉。
有空的话,再找找这和尚接触一下,看看他身上那跟自己相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王川这么想着,重新将视线放在了奕信的身上。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我不会再突然消失。”王川看着他:“奕信大师……算了这话叫起来肉麻,直呼你的法号可以吗?”
奕信点了点头。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但奕信和尚他不在意这个。
出家人本来就是六根清净,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想,跟他们本就不该有关系。
只不过,身体还在这红尘之中,就要背负种种业障。
如果感到烦恼,那一定是因为自己的修行还不够。
修行够了,地狱也一样与自己毫无挂碍。
血海中,也能开出金莲。
……
“回来了?”常媛看着他:“有没有发觉我们这里,有什么变化?”
“有战斗的痕迹,怎么,已经有人开始袭击你们了吗?”王川看着她们三人:“还是说,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喽啰?”
“人不入流,但手上有法器。”常媛说道:“也亏得山苗灵活,对付那家伙简单,不然就算是我亲自上阵,也得花费些功夫。”
“嗯。”王川赞许地看了山苗一眼。
他就知道,这家伙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山苗得意地笑笑,已经在想着什么时候,向王川邀功,搞多点好吃的了。
“媛媛,你现在应该能动用神力吧。”王川看着常媛的眉心。
那里有一点隐隐的红色。
这是王川寄存在常媛那的部分神力,用来给常媛模仿和消化……按他的想法,只要这红色的印记完全消失,常媛应该就能掌握最基础的神力产生和运用方法了。
常媛点了点头。
“那么,山苗和轻漾就帮我们护法一下,我们做一些秘密的谈话。”王川眨了眨眼睛:“开始了,媛媛。”
常媛点点头。
王川一指点出,抵在常媛的眉心。
腾地一震,一道稀薄,但又无法被看穿的领域悄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