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尔喀蒙古部落的归顺,为大明帝国两边多年的边患问题,终于画上了句号。
一时间报纸上,弥漫着欢呼雀跃的味道。
文官们,更是激动的喜极而泣,纷纷献上庆贺表彰,武官则表示他们压力很大,因为喀尔喀归顺,意味着防线再次拓展,成为极其庞大的负担。
从绵延的长城防线,到北极之海,理论上都成为了大明的国土。
如果派出边防军,恐怕一直推进到北极圈,都不会有任何的阻碍。
但是这么长远的距离,如何保证后勤,这将是个非常沉重的问题。
当地都是无人的荒野,甚至连屯田都无法做到。
“最为重要的一点,朕不想放下秦朝时期的错误。”徐梁在军事会议这般表态。
世人皆以为秦始皇,修筑长城是为了封疆自守。
可大家,如果考虑到,秦始皇复灭六国的一生,他怎么会这般想呢?
那是一位封疆自守的帝王么?
要知道,当时大秦的北方军团,得到的命令,是不许回头。
可以看出长城其实是对外扩张的桥头堡,而非自固自保的保护伞。
而后世却将长城视作边境,固步自封,不肯出关,以关内为乐土,关外遂为蛮族占据。
如果大明在乌尔格一线修建军堡,轻则被后人以为这是徐梁划定的北方边境,重则被不肖子孙废弃。
那这些年大明数百万人做出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朕这里收到一张地图,甚合心意,诸位可以看看。”徐梁挥了挥手,身边的内侍将早已准备好的地图送到了与会将校手上。
这是一张涂改过的天下万国坤舆全图,其中大明的疆域从美洲西海岸起,横跨大洋,一直到达葱岭以西,直接鄂图曼,将整个欧亚大陆一分为二,泰西诸国占据欧洲,大明独占亚洲。
这张图对于后世任何一个有心意淫的军史政治爱好者而言都不难画出来,但现在是十七世纪的大明。
世界地图推广了也不过十年,竟然有人将徐梁的整体战略意图领会得如此深刻,怎能不让皇帝陛下欣喜若狂!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良将尚且还有数十人,而能够看破历史迷雾的先知却是难以奢求。
“这个王恬听说是总参下去的,尤督以为此人如何?”徐梁点名问起了这份地图的作者。
尤世威对王恬一无所知。
虽然曾经一同开过会,但尤世威的位置与会议记录员王恬的位置相隔甚远。眼看就要评上将的尤都督,与当时只是少尉的王恬更是天壤之遥,彼此间甚至不会有目光交集。
“臣回去之后必细加查访。”尤世威道。
徐梁已经料到了这个回答,任然忍不住加了一句:“各部门还是要加强内部人文关怀,不要求诸位熟知每个人,但起码本部门的人要叫得出名字。”
他轻轻一笑:“诸位都是名将重臣,若是能喊出后辈的名号,可是比加俸禄还要鼓舞人心呐。”
如果只有单纯地物质奖励,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激发属下的工作动力,然而只有兼顾人文关怀,才能让属下有工作热情,从而产生归属感。
二者诚如人的两条腿,不可偏废。徐梁本人并不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但在这种细节上他却做得十分到位,所有下属都觉得跟他说话如沐春风,这便是情商的作用。
“这个王恬放在东瀛实在有些浪费了,问问高丽方面军的意见,看看是否能够调回帝国军事大学教几年书。”徐梁已经知道王恬的年纪了。
这样的年轻人在作战部队肯定没什么威信可言,先让他教几年书,培植些人脉,等年纪大些再下部队。
最后调回总参,最多二十年就是个不错的参谋长了。
尤世威对于这种尉级军官的调动并不放在心上,既然皇帝陛下对他青睐有加,先调回来教书就是了。
这个决策虽然让白蔷薇十分不满,对那位暗中送呈地图的参谋甚至生出了间隙。在王恬接到调令的当天,那位参谋也接到了前往虾夷地的调令。
其实那位参谋也是无辜,他只是张扬了些,并且以此卖好,真正将王恬酒后涂抹的地图送到皇帝御前的却是阴影中的情报团队。
王恬很高兴自己竟然还能回到故土,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帝国军事大学。他的调令上没有写明自己的岗位。在报道当天才知道,皇帝陛下为他设立了一个单独的科系——国际战略研究。
这个新兴的科系让王恬很意外,不过看了皇帝陛下亲自撰写的一些论文之后,却又觉得是个很有意思的科目。
“朝野都说皇帝陛下好战,其实陛下却不是一味地开启战端。其中自有大道理。”王恬读罢论文时已经夜深人静。他起身出了宿舍,站在天井中看着天上的满月,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书斋里能够得到的消息终究还是太少啊。”王恬感叹一声,脑中那副并不鲜明的世界地图轰然崩裂,化作光尘。
——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唉,那个好像已经超出我的薪俸范围了吧……
王恬心中有些纠结。
徐梁治国六月初二,王恬回到帝国军事大学任教之后一周。引起了极大轰动。
他的国际战略科系尚未确定招收哪个文化等级的学生,也没有确定招收人数,但职房的门槛已经换了三条。
权贵们以为这个科系只是坐在书斋里画画图,是劳心者的工作,不用下旗队去吃苦受累。
将门家长却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子侄若是进了那里。日后想打哪说一声就完事了。如此一来还愁没有军功么?
其中又有海陆之争,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如果大明的国际战略重心放在西域,那么海军就只能继续憋屈二十年。
尤其是如今李化鲸的山地第一军已经占领了占城国,整个交趾沿海都在南海舰队控制下。北海舰队也已经控制了倭海,如此一来东海和台海舰队恐怕只能成为海岸巡检司。
鉴于王恬的朝前眼光,徐梁也特地安排时间接见他,探寻他的思想轨迹。
“天下就这么大,我们少占一块地,别人就多占一块地。有些地方如今看着没用,却不能不占。譬如蒙古之祸,正是唐时对草原的漠视,攻灭突厥之后不曾移民实边,终养大了蛮族。”王恬在皇帝面前并没有太过局促拘谨,这份从容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补给实在很难达到极北之地。”徐梁轻声道。
“陛下所言极是。下官……微臣也知道鲜卑荒野十数年干旱不绝,饥荒甚重,就算想展开军屯也不容易。”王恬道。
西伯利亚被认为是鲜卑人的诞生地。虽然徐梁偶尔会冒出“西伯利亚”这个名字,但在钦定和推行的世界地图上,这片明人称为“罗荒野”的地区官方名称是:鲜卑荒野。
在鲜卑人之后,西伯利亚曾出现过一个蒙古人建立的汗国,名为失比儿汗国。这个汗国是由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第五个儿子昔班的后裔建立的,灭亡于八百哥萨克骑兵,那是万历二十六年的事。
罗斯国人从伊凡雷帝时代开始以武装力量越过乌拉尔山,持续东进,直到崇祯末年与东虏相遇。这些人之所以南下,正是因为西伯利亚荒野上的饥荒。这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大明军队的确不能在此地常驻。
“所以微臣认为,扼守乌拉尔山主要隘口,禁止鄂罗斯人东进。如此我军只需要保留小规模的哨卡则足以扞卫领土。”王恬停了停,道:“起码在五十年内,这将是我军能够控制的最远距离了。”
控制力与科技水平有直接关联,这点注定没办法讨巧。
“如果鄂罗斯人发动大军侵犯我国领土呢?”徐梁问道。
“这就是陛下攻伐突厥的优势所在了。”王恬道:“只要我们平定了哈萨克三汗国,驻军西域。一旦鄂罗斯东进侵犯,则我军可以从南部平原攻打鄂罗斯。而在鲜卑荒野,只需要用少数骑兵袭扰。拖住东犯之敌,足以令其不战而溃。”
徐梁点了点头,对这样的应答十分满意,看得出是经过思考而非酒后乱涂的。
“不过陛下。若是能够遣使约定边界,彼此各守国门,平息干戈,方是上策。”王恬说完就有些后悔:这些话是你一个小小上尉该说的么?
“有道理。”徐梁晃了晃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不过使者需要武力为后盾,起码我们得有能够威慑他们的力量。如果要达成你画的那幅图,该如何顺序?”
“西域方向,先打下哈萨克三汗国,然后固守乌拉尔山。封锁鲜卑荒野。若有余力,时机恰当,南下葱岭,彻底巩固为大明西疆。”王恬道:“南洋方向,只需要扼守麻六甲。则我国对天竺便形成了两面攻击之势。若是守成,则互为犄角;若是进取,则两面出击。”
“东瀛、苦兀为西取美洲之跳板,不可不占。只是东瀛不同高丽,本有文法之,故而要纳入华夏恐怕需要时日。”王恬在东瀛呆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个精通东瀛国情之人。他道:“如今铁拳师已经在虾夷地取得了桥头堡。十年内先经营虾夷地也就够用了。”
徐梁以前并没有想过走太平洋航线前往美洲,现在发现太平洋航线已经较为成熟,那么加以利用,抢占美洲殖民地也就顺利成章了。所以之前东瀛只是个鸡肋,除了银矿什么都没有,现在却身价百倍。将成为大明东进的重要补给地和中转港。
“三线并行,恐怕有些疲惫。”徐梁道。
事实上军方也有些疲惫。尤其安南打下来之后,军方要大量瓜分战利品,对于下一步南亚作战甚至有些懈怠。李化鲸走到占城就停下了脚步,成大用甚至不愿离开东安。徐梁相信自己如果让兵部明确下令。调动成大用,此人还是得遵从军令的,但恐怕会生出怨气。
再说,大战之后也该是休整,分配战利品的时候。
“东西两线皆可缓缓图之。”王恬道:“南线却应当尽快打完治理。天下人重金银,而必陛下贵为天子,真正的贵货只有粮食。”
对皇帝而言,只要手中有粮,心中就不用慌。诚如武则天说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脑残了跟人造反!
如今国内的东北大粮仓还没有开发出来,五大产粮区中的中原刚刚恢复生产,蜀中也只是自给自足。太湖流域受到经济作物的侵蚀,支撑江南已经颇为费力。至于关中平原却是因为天候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
如今的大明真的是靠湖广丰收而充足天下,进而以河套、交趾的粮食作为补充,这才有如今国家安泰,同时还有能力屡屡兴兵。
王恬所言的“打完治理”,指的却不是一个交趾。
“微臣听闻,暹罗比之交趾,更是盛产米粮。”王恬道。
徐梁前世就喜欢吃泰国香米,当然不会不知道。
位于中国与南亚次大陆之间的中南半岛上,共有五个主要政体。其中安南已经成为了历史,如今是大明的交趾布政司。老挝则是隶属于云南的土邦,作为一个合格的墙头草,它如今正效忠于大明。
缅甸也是土邦,只是叛乱在外,做着自己的土皇帝之梦,有待收复。
真正可以算是国家的还有两个。在老挝之南,交趾之西的真腊——柬埔寨,以及更西面的暹罗国。
如果囊括了整个中南半岛,那么大明在未来五十年的粮食问题将不再成为问题。
“而且只有从真腊和暹罗才能水路并进,控制麻六甲,使在南洋的泰西人为我所用。”王恬道。
“如果这个战略能够达成,大明在两百年内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徐梁感叹一声,道:“这想法实在太合朕的心思。你如今尚未弱冠,比朕年轻近十岁,实在是祖宗派来辅佐嗣君之人。且安心教几年书,在军中有些人脉,日后出任一方大参,再回来当朕的总参谋长。”
王恬顿觉头皮发麻,心中暗道:虽然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但似乎又有些太过劳累了。对了,总参谋长,那就是大都督府的都督了,退休金应该很高吧?
徐梁并没有在意王恬的出神,因为他自己也在出神。他最怕的就是人亡政息,尤其害怕子孙的思路跟不上自己的节奏,到时候因为“无利”、“耗费”,将一些“贫瘠”的国土扔掉。他们当时不觉得心疼,后人想想可不得窝心么!
除了利益捆绑,徐梁也只能培植更多与自己见解相近的新人,如此就算自己百年之后,思想也会传播下去。
徐梁治国六年,朝廷对西南方面进行了调整。老挝脱离云南管辖,归入交趾布政司,设立州县,与土司洞主们并行治理该地。占城国彻底并入交趾,其国王享受国宾之礼,宗庙香火不绝,然其地尽数省入,以汉官治理。
军事方面,以山地第一军为骨干,扩建三个军,组成西南集团军。李化鲸升授中将军衔,出任总兵官。又以粤军为骨干,组建两个边防军,部署在暹罗、真腊边境,另外还有一个屯垦师,隶属于总后勤部,驻在交趾进行垦殖。
礼部也派出行人前往暹罗和真腊,邀请两国国王前往北京进行国事访问,商讨共同出兵讨伐缅甸,以及战后瓜分缅甸的相关事项。
一时间,南北报刊上风头调转,引导国人将目光投向中南半岛这片富饶的土地。以至于固始汗图鲁拜琥与葛尔丹到达北京的消息,都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发表了一则简讯。
图鲁拜琥到达北京之后一周,正式得以觐见大明皇帝徐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