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号,担心的人立刻不出声了,和他们心中所想一样,赵进几骑一到那边,闹哄哄的营地立刻安静了。
“到底是进爷”还没等他们感慨出这句话,那个营地又是爆炸一样的骚动起来,吓得城上城下的人一跳,都以为那边要打过来了,
“进爷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进爷你不是说城内有犒赏管着烧埋抚恤吗?”
“官府这做派太让人心凉了,咱们拼死拼活,就落这个下场吗?”
群情激奋,人人都在大喊,赵进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说话算数的大人物了,事先又跟大家这么承诺,当然要找他来诉苦诉说。
赵进骑在马上,任由这些乡勇团练们叫喊,看着他们激动的神情,这些人来自徐州乡野之间,是徐州尚武之风和豪族遍地结合后的产物,他们没什么名份,若是在太平时候,或许能成为护卫乡里的屏障,若是在纷乱时节,哪怕是稍有不稳,在没有王法的城池之外,他们就可能鱼肉乡里,或者成为匪盗,为祸一方。
这些人和普通的青壮相比,见过血上过阵,多少知道点配合,也有些心态,和那些盗匪响马比起来,这些人还有血性,还有良心,他们的根子还在徐州乡野。
赵进一边这么想,一边举起了手臂,开口大喊道:“大伙静一静,听我说话”
他边喊边驱马来回跑,没多久,这些情绪激动的团练义勇都安静了下来,赵进的面子还是有的。
赵进停住了马匹,在马上大声喊道:“各位若是相信赵某,就在这里再等一天,赵某进城为各位请命,不能让大家流汗流血又流泪,一定要把这次的花销给足,烧埋抚恤也一文不能少”
“官府不给怎么办?昨天进爷你就这么说了”武人们都是无法无天的角色,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什么敬畏了。
“若是明日官府不给,赵某自己出这份银钱,绝不亏待了各位。”赵进大声说道。
开始场面还有些嘈杂,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从前到后,近两千多号人慢慢安静下来,大家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赵进。
赵进先前做过类似的承诺,谁都以为那就是说说而已,救的是徐州,凭什么自家出钱,客气客气罢了,可到这个局面,这话可就不是客气了。
等场面彻底安静,看着众人脸上的疑惑和不解,赵进脸上浮现笑容,又是大声问道:“我赵进拿自己的名号和产业作保,各位难道还信不过吗?”
场面又是安静,终于有人出声喊道:“进爷这么说,我信得过”
这好像是个引子,一下让场面重新沸腾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都是差不多。
“进爷一个字一个坑,我们信得过”
“赵保正义薄云天,当真是及时雨一样的人物”
“咱们徐州的擎天一柱”
赵进在马上笑着不住抱拳点头,回应大家的言语,这让团练义勇们的气氛更加高涨,那些单于的心里已经在琢磨了,是不是过去投奔赵进,他们也能在赵字营里看到熟人,原来那些并不怎么出息的,现在也一个个精神抖擞,可见这赵字营是个养人出息的地方。
“各位兄弟,今晚赵某请酒,吃肉管够,汉井名酒管够,好好歇一个晚上,明天等好消息”赵进大声说道。
说完这些,叫好和喝彩又是爆发出来,汉井名酒等闲喝不到,而且因为价钱贵还不能放开了喝,让人感觉很不过瘾,这次居然管够,让大家都是兴奋起来。
“谢过进爷”有人在下面大喊,不少人都是跟着喊。
这个时候,赵进在马上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翻身下马,提高声音说道:“诸位和赵某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救下了这徐州城,不该诸位谢我,而是我该谢过诸位。”
说完之后,郑重其事的向面前诸人深深作揖,场面先是安静,随即又是骚动,站在前面几排的那些头目都慌不迭的回礼,更有人手忙脚乱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个个魁梧大汉在这个时候都绷不住了,不少人眼泪更流,觉得这厮杀和委屈什么都值得,跟着进爷再这么来几次也无所谓。
赵进拜完之后,城门处也有大车装着酒坛向这边开来,赵进这才翻身上马,开口说自家还有事要忙,明日一定给大家交待,大家有慌不迭的行礼送别,目送赵进和几兄弟骑马回城。
从赵进出城到回城,王兆靖看着他的眼神一直很复杂,赵进这一番做作的目的他当然明白,收买人心,不过这个做法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官府自家不愿意出钱让人心凉,那就不要怪别人趁虚而入。
只不过刚才赵进拜谢的时候,已经是代表徐州说话,好像他自己就是徐州,但这样的态度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赵进出城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徐州城防已经不一样了,各处城门的驻军数量都增加了一倍,还有骑兵不断的进出城门,往来侦缉刺探。
这样的气氛也让营地里的团练义勇有些紧张,心思快的已经能想明白官府为什么这么做了,先前什么都答应那是因为城内空虚,现在敢撕破脸什么都不认,那是因为有了底气。
彼此衬托,更显出赵进的高义大方,让大伙对赵进更高看了不少。
舞刀弄枪的人大都喜欢喝酒,眼看着天色将黑,大伙就把大车上的汉井名酒卸下来,打开泥封后开喝了,收拾好的猪肉羊肉也都做完送了过来,酒肉齐备,大伙的性质更高。
喝一口,骂一句官府,再喝一口,夸一句赵进,营地里的气氛热烈无比,倒是让城内的人不戒备了。
大家都在议论进爷在城内怎么为大伙忙碌,为犒赏和抚恤银子奔波,真是仗义,这样的人在徐州乡野是大家的福气,和何家庄连庄联保那几处的田英、林二这一于人都红火起来。
各村各庄的人围着询问,问问跟何家庄联合在一起有什么好处,田英等人在本处还算人物,出来之后算不得什么,难得有这么被人围着奉承的时候,各个都是忘乎所以,什么底细都交代出来了。
到了高兴时候,还把自己村子的团练乡勇集合起来,让他们按照平时在何家庄的步操给大家演练。
说起来,联庄九个地方的乡勇团练和赵字营家丁混编,也算承受了流民直接冲击,伤亡比其他几个地方的要多些,不过他们不担心抚恤之类的,赵进的做派他们比别人都要清楚,肯定不会亏了他们。
看到这几处的步操,虽说没有赵字营本队的森然气象,但也有几分似是而非的摸样,拉出来火并十里八乡各处都未必是对手,再听听赵进对待各处的态度,虽说霸道了些,可大家都没少了好处,严格算比从前还多了不少。
而且赵进在厮杀的时候冲在最前面,论功行赏争取犒劳的时候又从不藏私,这样的人物就该当头。
消息传扬的也快,官府不给城外团练义勇犒赏的事情,没多久城内也都知道了,若说原来这知州童怀祖还算过得去,现在则是一片骂声了,流贼来的时候不让外面的团练义勇进城,坐视城外的村庄被洗掠,守城的时候缩在衙门里,听说还要化妆逃跑,到了现在居然还要过河拆桥,实在是太不仁义了,这样的知州,莫说是给徐州造福,招祸倒是可能。
赵进的表现自然又被大家交口称赞,徐州地面上本就有豪强当家的习俗,如今大家都是一个看法,知州就放在那边吧,什么事找这个赵进做主就行。
人人议论赵进,可此时的赵进却不在城中,他带着赵字营的一百五十名家丁从另一边出城,去了云山寺。
货场那边已经把赵字营家丁的名册和假条都翻了出来,派人四处寻找,虽说上午才放假,但现在就要召集诸人归队了。
出城的时候还故意做了隐蔽,大家分散出城,城外集合,这次带路的还是夜袭云山寺那时候用的行商。
间隔还不到一个月,这两个行商的气色也好了很多,有赵进的照顾,在徐州城内城外已经是风生水起的局面,那汉井名酒的定额更是招财进宝,有酒就可以谈点别的生意。
在赵进面前,这二位当然自知身份,比从前更加恭敬,从徐州城上云龙山去云山寺,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路,很是近便。
百余人简单列队之后,簇拥着赵进向山上走去,如果不是临战或者长途跋涉,赵进都会身先士卒的走在前面,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走大路上山,那二位行商就介绍沿途的典故趣闻,别看赵进是本乡本土长大,还真就没有来过几次,两位行商还说了不少江湖草莽中的道道,倒也轻松有趣。
赵进他们上山,不少人还在下山,看打扮都是附近的住户,拿着大包小包,还有人牵着牲口推着车,赵进看到这些人,双方彼此都很诧异,带路的人过去一打听,原来是附近的百姓乡民,大队流民过来的时候,有不少人被祸害了,也有不少人要逃。
事先都觉得没什么事,事到临头徐州城门却已经紧闭不开,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云山寺,云山寺是佛门清净地,或许这伙流民看在佛祖的份上不会去触碰。
但这慈悲为怀的云山寺也没怎么慈悲,早早的大门紧闭,青壮僧人手持器械守住各处,不许百姓入内,这些百姓此时下山就是找死,只能无奈的聚集在寺院周围。
好在流民被击溃,消息传上来,避难的百姓就要回家了,却和上山的赵进打了个照面。
“还真是佛祖保佑,这伙千刀万剐的流贼没有过来。”有这样的话语飘入赵进耳中。
赵进脸色很严肃,他自然不会相信什么佛祖保佑,放着这么近这么容易打的云山寺不去碰,反倒盯着徐州城动手,更说明这伙流民早有预谋,背后策动的人就是盯着徐州来的。
没过多久,赵进一行人就来到了云山寺山门前,天色已经偏黑,远远的倒也看不出赵字营家丁拿着的长矛。
山门前和周围寺院院墙外,许多僧人正在那里收拾,百姓们呆了一天一夜,垃圾也是留下不少,看到赵进这么多人过来,都以为是乡民去而复返,也有人以为是大户人家上山。
当即有几名沙弥跑过来招呼,走近了看到那是长矛之后,立刻停下了脚步,有人声音颤抖的说道:“怎么看着像当日杀进山门的那些人?”
这几个僧人立刻脸色煞白,站在那里打量赵进一于人,当时赵进领人突入的时候,虽然用口袋套着脑袋,那整齐森然的气质却让人很难模仿,见过的人都是印象深刻。
一个沙弥喊破,其他人越看越像,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在那里惊恐无比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口中还大喊道:“恶鬼又上山了”
这一声喊不要紧,寺院外面的一于僧人先是一愣,随即惊恐无比,有人大叫,手里的工具什么的都不要了,扭头朝着山门那边跑去,还有的人直接朝着附近的山林窜去。
也就是一转眼的工夫,寺院外面已经是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影,只留下没有收拾完的满地垃圾,山门紧紧关闭,在外面还能听到院墙里面的惊叫和骚动,想来乱的不轻。
赵进一行人也被这反应吓了一跳,他们先是愕然,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地等待,寺里会出来人的。”赵进笑着说道。
原来云山寺山门外打扫的于于净净,现在遍地垃圾,想找个歇息的地方还真不容易,那两个行商彼此招呼着要去收拾,却被赵进叫住。
果然和赵进说的差不多,没过多久,紧闭的云山寺山门又是打开,一名穿着考究袈裟的僧人快步跑了出来,身后又有几名青壮和尚跟着,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不敢上前。
“这不是方丈主持就是监寺啊”那两个行商眼力见识都不差。
等到了跟前一看这人却是旧相识,正是当日带路的那位真智,当时是个商人,现在又重新出家了。
一看到赵进,这位真智僧人才松了口气,双手合十为礼,刚要开口,赵进就先说话了:“今晚我们这些人就要住在你这边了,单独圈出一块地方,晚饭什么的都由你们供应,但不要靠近过来,明早我们就离开。”
听到这个,真智和尚脸上的忐忑也是烟消云散,连忙点头说道:“请赵檀越放心,本寺会把此事办的妥当,请稍待片刻。”
说完真智和尚转身快步离开,站在山门那里招呼了几声,云山寺似乎对招待人有一套系统的规矩,刚才溃逃到出来人间隔很短,可这就有人抬着茶几桌椅向外走来,后面居然还有人挑着茶桶,最起码待客的茶水已经齐备,茶几桌椅都是给赵进预备的,茶桶和木碗则是给后面的家丁。
“进爷,城内富贵人家闲时都来这边避暑,他这山门招待人可是有一套,这些茶水真算不得什么。”看到赵进的疑惑神情,两名带路的人笑着解释。
寺庙道观的财源之一就是招待富贵香客,这些香客在城内呆腻了,往往会来到城外山野处的寺庙道观闲居,好吃好喝,临走时候按照默认规矩给一笔丰厚布施。
云山寺这边虽然财源广进,可这个生意也没有丢下,官员士绅经常带着家眷来这边,方方面面的关系也是这么维持下来的。
说话间,关闭的山门大开,十几名僧人朝着这边走来,脸上的惊惧虽然仍在,但更多的是殷勤笑容,这还真是做生意的地方,赵进心里感叹了声,随即吩咐家丁们听从安排。
招待赵字营这近二百人,对云山寺来说实在是轻松,安排他们的地方在山门西侧,那里有一处半独立的宅院,房屋众多,宽敞整洁,应该就是招待富贵香客的地方。
人一安顿下来,又有僧人送来晚饭和各项用具,将赵字营上上下下都招待的很妥帖,这倒是让带队的几个队正很感慨,说是在何家庄自家营里,都没有过的这么舒服。
云山寺里这些僧人害怕归害怕,却不能确认赵进他们的底细,那真智和尚当然明白,一直是跑前跑后的伺候着,但赵进只让他忙自己的,安排人在山门外等着如惠就是。
天黑下来,这边吃过了晚饭没多久,真智和尚就领着如惠进来了,如惠穿着一身猎装,尽管风尘仆仆,看着却有世家子的那种贵气洒脱。
如惠一进门,就笑着抱拳对赵进说道:“恭贺东主大胜,这一战之后,徐州再无第二人了”
同样意思的话,在如惠嘴里说出就让人特别舒服,赵进脸上也浮现笑意,同时他也注意到如惠身后的真智和尚满脸感慨和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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