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赵进居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在那里僵住片刻,然后顾不得穿鞋,直接跳下床,因为动作太大还撞翻了一个木架,上面的花瓶摔得粉碎,连隔壁的儿女都被惊醒,在那里哇哇大哭,在这个当口,外面的丫鬟已经点燃灯火过去查看,徐珍珍披上衣服在床上坐起。
这时候也不是置气,她轻声问道:“夫君..”
可巧这个时候丫鬟拿着灯盏进来,光芒正好映照在赵进的脸上,看到赵进的神色,徐珍珍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嘴,险些惊叫出声,她第一次看到赵进这个表情,脸色煞白不说,额头上居然有了冷汗,赵进居然很惶恐,自己那个杀伐决断的夫君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些慌。
借着灯光,赵进也看到了徐珍珍的表情,他随即意识到自己不太对,赵进长吐了口气,深深呼吸,冲着徐珍珍摆摆手,然后走到门边沉声问道:“那边决口了?”
“州城西十五里的地方,已经被堵住,附近的团练和民壮都赶过去了。”孙大林低声回答。
听到这个消息,赵进只觉得身体一软,紧张到骤然的放松,身体还真有些绷不住,黄河南岸沿线有任何异动必须立刻禀报,这是他下的军令,也的确被严格的执行,刚被惊醒时候,赵进还有点迷糊,瞬时间脑海浮现的是堤坝崩溃,汪洋一片,整个徐州都被黄河淹没,却没想到情况没那么糟。
“把议事堂的人都叫醒,让亲卫备马,快去!”赵进吩咐了几句,外面脚步匆匆,孙大林已经去安排了。
赵进这才有心思坐到椅子上,让自己放松片刻,披衣下床的徐珍珍去端了碗热茶过来,灶上始终有火这个倒是方便,赵进喝了几口茶水,这才觉得恢复了正常,抬头刚要说话,却对上徐珍珍关切的目光,赵进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大事,你去哄哄孩子,我要出门,你不必等了。”
自从进入六月,徐州就时不时的有雨,相比于往年干旱是雨多了,可也算不得什么,还能说一句风调雨顺。
奈何这下雨的不光徐州,河南全境多雨,自西向东这么下起来,黄河水位也就越涨越高,偏生这么多年泥沙沉积,黄河中游各段河道狭窄而且高于地平面,是个“悬河”,而来到徐州这边,河道变宽,水流变缓,等若是中游积蓄的水力都要施加于徐州以及下游,这就是徐州邳州一带洪水的原因。
决口的消息从徐州州城那边报过来需要时间,等赵进这边整备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候,天际已经有天光显现。
虽说最近几天才下过一场雨,可赵字营对道路的维护在这个时候起了效果,放在别处早以积水泥泞的道路在徐州还算能走,赵进在这边作了安排之后,刘勇赶往何家庄附近的黄河堤坝,吉香将手下人马安排到河坝巡视,王兆靖则是调动人力和物资全力准备。
知道决口的地方已经堵住之后,赵进就没有太急着赶路,何家庄到徐州州城一线,也有沿河的官道,赵进索性沿着河坝走,不时的上去拿看看情况。
水势并没有暴涨,加上这几日也没有下雨,甚至将徐州境内所有的沟渠引水到满,没道理决口..
等赶到那边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天光大亮,能看到河坝决口处的样子,不过看着更像是垮塌,而不是被冲毁的。
看到赵进等人到来,早就在这边等候的赵十一郎等人连忙迎上,每个人都是满眼血丝,算计时间,他们昨夜能睡一个时辰就不错了。
河坝决口处一片狼藉,能看到被冲垮的房屋,到处可见的垃圾,甚至还有家畜的尸体,但古怪就古怪在这受害的程度太小了,也就是决口处一处村庄被冲毁,甚至这村庄都说不上被冲毁。
“昨夜河坝突然塌了个口子,水从下面涌出来,然后那一处河坝垮掉,河水灌进来,好在巡河的人发现及时,这附近又有几百人屯驻,喊着那村子里的百姓一起将这个口子堵住,老天保佑,眼下这水势还不大,不然这徐州城就毁了。”赵十一郎禀报这个的时候,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表情虽然如此,可说这话的语气却是咬牙切齿,赵进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不过接下来所知道的却让他哭笑不得。
这个庄子靠近河坝,在徐州这边靠近黄河的村寨都有个传统,那就是修土围,只不过这土围不是为了防备响马盗贼,而是为了防洪。
黄河这些年没有爆发大的洪水,所谓水灾也不过是涨水泛滥,村寨自己的土围就可以挡住水,几天后水自然就退了,何况这些年干旱的季节居多。
赵字营能真正掌控徐州,动员人力过万后,就开始兴修水利,黄河河坝也一天天建设起来,这村寨也出了不少力。
不过就是这最近水势涨起来的时候,沿着河坝的村寨都要出人驻守待命,然后这家村寨看着黄河一天天看涨,村子里的人越来越是慌张,而且觉得官家修筑的大坝都从没顶过什么用,这赵进没名没分的修筑的大坝又能顶什么用,虽说这大坝看起来很像样子。
所以村子里的青壮看守大坝的时候,就向村子这边运土,这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取土的地方,他们直接挖大坝的土,还想了个主意,用破竹筐之类的填在挖土的地方,外面铺上草席再该上散土,不注意的根本看不到。
这举动没有进行几天,因为赵字营加大了对河坝的巡查,所以没办法偷偷下手取土运土,但就是这一块缺陷在今夜顶不住了,先是挖土的地方被冲出一个洞来,然后那处堤坝崩塌,黄河水奔涌而入。
黄河水势一直在涨,但还没到洪水的地步,所以这水冲进来之后,垮塌的堤坝起到了挡住的作用,然后巡视的人立刻发现,机动的连队还有挖土村寨的民壮都被动员起来,不得不说,竹筐装着土石的方法很有用,这很难被水流冲散,竹筐堆积然后加土,很快就将缺口堵住了。
堤坝一决口,早就在城外值守的赵十一郎立刻赶过来,同时安排人去给赵进送信,这个严令谁也不敢违背,不过堵住的很快,急忙又是派出第二个信使不计危险的向前追,这样才有完整的消息到了何家庄那边。
说到这里赵进总算明白了,怪不得决口的损失这么小,怪不得赵十一郎如此咬牙切齿,也怪自己这些天对黄河汛情关注的越来越多,深夜一听到消息就是心驰神动,朝着坏处去想,却忘了真要是有什么大事,孙大林不会那么镇定的通报。
赵进看了看堤坝,又看了看满地狼藉的地面,徐州七月难得有此时的湿热天气,夜里跑过来,赵进已经满头汗水,他没有去擦拭,只是深吸了口气,站在赵进身边的几个人都很是紧张,他们极少看到赵进这样的漠无表情。
“人都带过来了吗?”
“进爷问的是石头洼的,都带过来了。”
“从我这边起,向东向西各三十里,把沿岸村寨说话算数的人都带到这里来,现在去办。”
赵进命令一下,立刻有人向着四处而去,赵十一郎还想说什么,赵进却没有理会,只是向大坝上走去,现在那缺口处正有几百青壮在那边奋力修补,赵进走到跟前说道:“大伙辛苦了,中午的伙食有犒劳!”
他说“犒劳”那肯定是荤腥油水之类的好饭食,正在干活的青壮们哄然乱叫,都在那边喊着“多谢进爷!”
上了堤坝之后,赵进看了看奔腾的黄河,又回头看着决口处造成的不大破坏,只在那边沉吟不语,看到他的态度,身边人愈发忐忑。
各三十里的沿线村寨,想要带人过来很花费时间,中午时候,特意杀了头羊给修坝的人开荤,给赵进则是准备了羊肉打卤的面条,赵进没有要,反倒去修坝那些青壮之中,和他们一起吃高粱杂面饼子,喝羊肉汤,气氛很是热烈,看到高高在上的进爷和大伙一样吃的香甜,那些团练和各村民壮都是激动的很。
太阳西沉的时候,沿线的人都被带到了这边,各村寨做主的人物或是地主或是长者,以他们的地位平时见到衙门的白役帮闲都要毕恭毕敬,莫说是见到赵进,每个人都是诚惶诚恐,不知道发生什么。
石头洼全村百姓也被带到了这边,沿线村寨主事的人物被带到另一边,赵进走上前去。
“石头洼的人全跪下,十岁以下的孩子领回去,没人给块饼子,找人看着。”赵进吩咐了句。
那边孩子被领走,惶恐惊惧的全村百姓都是跪下,这些百姓里面男女老少俱全,即便是乡下地方,这年轻女子抛头露面也不合适,可这时候也只能跪在泥水里,大家已经觉得害怕了,有人开始浑身发抖。
“把村子里做主的人带出来。”赵进又是吩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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