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芣苡快速冲过去将他接住,彼时听到动静的道林几人也出了屋子,刚好看到楚逸晕过去的一幕。
“怎么了?”道林快步过来。
严苓和冷少若也吓得不轻,那可是楚家主,多少人眼中他都是强悍无比的存在,而今他竟虚弱的晕倒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我……不……不知道。”穆芣苡整个人都是慌乱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手忙脚乱的扶着他。
亲眼见他在她眼前消失过一次,她现在心底只有恐惧。
看着她惊慌失措眼眶都急红的样子,道林也知此番从她这里定然问不出什么来,便先给楚逸探个脉,好在仅是脉搏跳得快些,除此并无大碍。
“没事,他只是心绪起伏过大晕过去,待醒来便没事,先将他扶到屋里躺着。”
*
茅屋中,十年前楚逸所住的屋子。
许是因着昏迷的缘故,他并未控制住自身,一头长过脚踝的墨发已恢复原状,为让他躺得舒适些,穆芣苡特找来一件他暗紫色的内衫给他换上。
是以此番他躺在床上,因着双眸紧闭面色有些苍白,脸上贯常的冷然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安静恬然,他容貌的优势便也越发突出。
宛如谪仙。
穆芣苡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这番状态已维持三个小时。
严苓从楚逸忽然变换长发的模样中收回震惊,就在旁边担忧的看着穆芣苡,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她算是看出来了,楚家主就是大表姐的灵魂,他出事,大表姐的魂也丢了,就这么不言不语不喜不怒的坐在那里,怎么喊她都像是没听到一样。
“大表姐,不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或者你到床上躺会儿也行?道林前辈说楚家主只是昏迷过去,醒来便没什么事,你不用这样。如果他醒来看到你这副状态,该担心了。”
穆芣苡无波的眼珠子似是动了动,不过并不明显,严苓并未看到。
“大表姐……”
被冷少若打断,“阿苓,我们先出去,让芣苡一个人静静。”
“可是……”严苓不放心穆芣苡。
“芣苡做事向来有分寸,我们先去外面等着。”嘴上这么说,其实冷少若很清楚,面对楚逸的事,穆芣苡就会完全变得不像她,她所有的机警智慧都像是没有了一样。
他曾亲眼看到楚逸死时穆芣苡的样子,那样的悲恸仿若天地都要跟着一同哀鸣。
还好楚逸此时只是昏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会跟着出事。
冷少若长长的叹息一声,拉着严苓便走出房间。
房间外,道林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茶,却是不喝也不放下,目光投向窗外不知在看着什么。
又或许什么都没看,仅是想到了些什么事。
严苓不解,冷少若却大抵知道与前世有关。
牵着严苓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道林前辈。”
“也不知当初选择袖手旁观是对是错。”道林依旧看着窗外,目光悠远,像是在对他们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冷少若神色微顿,袖手旁观?他指的难道是前世楚逸和穆芣苡出事时,他迟迟未出现之事?
这么说道林前辈也是有前世记忆的?可他当初分明没出现,也没被一起护进紫玉空间,作何会有前世记忆?
且听他的意思,当初不出现倒不像是不知情,而是故意的一样。
“道林前辈方才之言何意?”这话是严苓问的。
道林收回目光缓和心绪,喝了一口茶才道:“人年纪大了总会胡思乱想,没什么,这边你们不用守着,去看看你师父吧。”
听道林这个话,冷少若便知他不想细说。
总归都已经过去,他既是不说,他也没必要追问。
经他这么一提醒,严苓也意识到有将近三个小时没去看过师父,“好,那这边有什么情况知会我一声。”对冷少若道:“你在这里看着吧,我自己去看师父就行。”
*
房间中,穆芣苡依旧这样呆坐着,双手将楚逸的手握住。
他这番状态不是任何病症,即便她医术再高也无可奈何,只能这么等着。
他昏迷前唤了她一声“月”,这世间会这么唤她的,仅他一人。
她拜入玄医门门下之时,师父将她扔给他,他便依照辈分给她取了个名:弦月。
他与她说:月者,暗夜之光。
她是他黯淡人生里的一道光。
他方才唤出为她取的名,可是说他已经记起来了?
她想让他记起,却又害怕他会记起。当初之事一旦他记起来,必然会自责万分。在她看来并非他的错,他瞒着她独自为儿子寻冰灵果也是顾念着她的安危。
不可否认,当初在得知他瞒着她,明知是敌人陷阱也仍要去闯的时候,她是生气的,可时过境迁,她的那一点点生气到现在早已消散。
她不怨他丢下她一人,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怨他自己。
她怪她没能救下他,他又何尝不会怪他没护好自身性命以致她闯阵相随?
不过在现在的她看来,他是否回忆起当初都不重要,她只希望他快些醒过来。
而此番的楚逸正陷入一个梦境中。
梦里,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纤瘦娇小,笑起来却格外甜美。看到她脸上的笑,他突然觉得凉了许多年的心都暖了起来。她就像一道光,照进他黑暗的世界,从此他的人生不再黯淡无光。
大多时候他们都是待在一起,漫山花林间,他教她修行之法,指点过她许多东西。开始时她会拿很多不懂的问题来询问他,只是她很聪慧,总能举一反三,如此时间过去两三年,她便极少有问题再需询问他。
他话不多,平日里若非必要极少与人说话,便是与她在一起时没有必要他也不会开口。是以没有问题需要他为她讲解后,他们之间的话就变得少了,于是她便找来那些她早已悟出的东西,佯装不懂来询问于他。
其实他早就看出她的小伎俩,却也不点破,依旧耐心十足的给她讲解,然每次讲解,她都未认真听,反而盯着他打量。
他喜欢她盯着他看。
后来她有自己的事业要忙,他也有事情要处理,他们总是聚少离多。她成长得越来越优秀,身边的追求者不断,担心她被不怀好意的男人哄去,他总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她。
她聪明大胆,有手段也有头脑,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她事业有成,手下无数,旁人总以为她无坚不摧,却只有他知道,她内心极是脆弱。
她胆子很小,常常不敢入睡。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确实几天不睡觉也无甚大碍,然那时她刚刚进入修行的大门,精力根本支撑不住。还是有一次撞见她突然昏倒,他才知她已许久不曾入眠。
从此,他在她身边的每个晚上都会守着她入睡,而她睡着之后,总是会拽着他的袖角不放。
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好在后来她修为渐渐上去,不睡觉对她身体的伤害也没那么大,他才勉强放心,然即便如此,他也总会抽时间来陪着她。
他曾以为他对她仅是师兄妹的情谊,直到她十五岁生日那天,他陪她在陵山顶上看花,她趁他愣神之余偏头吻向他的唇角,那一刻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悸动,也是那时他明白,他对她远不止师兄妹情谊。
那一年,她十五岁,他二十岁。
他知道自己对她的心,可他还是逃避了,因为他的命格。
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一切亲近之人,注定孤苦一生。
原本远离所有人选择亲近她已是他的自私,又怎会愿意看到她因再进一步的亲近而受到伤害?
更况他还有一个未破的死劫。
他开始躲着她,可是他躲,她便追。自从在陵山顶上那一吻之后,她见到他时举动总是异常的大胆,而他不舍得推开她,每每好不容易狠下心拒绝后,她也不灰心,还有些越挫越勇之势。后来很多次他控制不住自己,在得她亲近之后选择反客为主,然事后他又不由后悔。
他不想伤害到她。
如此兜兜转转你追我赶的戏码持续了三年,直至她十八岁生日那晚,他拒绝不了她的热情,两人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后,他再没有退路。
她告诉他,她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命,她只信她自己。她还说既然他们从认识到相守这么多年她都没事,相信以后也不会怎样,即便他的命格之说为真,她也会和他一起面对。
他也是想亲近她的,没人知道拒绝她的时候他心里有多痛苦。既然发生了关系,他又怎会弃她于不顾?
他们在一起两年,安然无事,两年后她怀孕,来得突然两人都没有准备,他自责之余也在她满二十岁时领了证,匆匆忙忙办了婚礼。
她因仇家算计动了胎气,儿子生下来身体极弱只能寄样在她的契约空间中,如此才有后来被人借机以冰灵果算计的事发生。
被困上古杀阵,寻不到破解之法。
他身死,黑龙护住他一魄,她亦相随,紫玉护住她一魂。
辗转而归。
这些东西在他脑中快速闪现,一帧一帧,刺得他心脏发疼。
*
穆芣苡这一坐就是一天,直至夜半时分,床上躺着的人眉头轻蹙,她握在手心的手指也动了一下,她才恍然回神。
急忙站起身,然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刚一站起来整个人就脚下一软险些摔倒,腰便被一只坚实的臂膀揽住,她才勉强站稳。
周遭萦绕着熟悉的味道,他由身后环住她,双臂紧扣着她的纤腰。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他墨发坠地,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是那么唯美而温馨。
他微弯着腰,下巴靠在她肩头,“总是这般冒冒失失,叫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几乎同一时间,穆芣苡的眼泪就落下,滴在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背上,一滴一滴,撞得他心脏抽疼。
他偏头在她耳侧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别哭,我心疼。”
她的眼泪却越掉越多,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无声的哭泣,更是让人难受。
他将她转过来面对他,垂头,吻便落在她脸上,将她脸上泪痕吻尽,苦涩的味道在他口中蔓延,心口不仅疼,还闷得难受。
“我没事,别担心。”薄唇贴上她的唇,轻轻吮吻,给她无声的安慰。
“月,对不起。”
一声“月”触动了穆芣苡整个心弦,抬眸定定看他,月光下,她直直看进他悠远深情的眸光中,抬起双手环住他脖颈,贴着他性感的薄唇狠狠吻了上去。
撕扯啃咬,好似要将她心底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