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焦虑,你的精神状态确实已经超出她们太多了。
迪恩得承认,他现在有种后背发毛的感觉。
琪雅拉这番话,看似打鸡血,实则细思极恐,像是被洗脑的邪教徒一样,三言两语间的情绪流露,就能让人的体表温度骤降零点五度。
而魔女令人发指的言论还在继续。
“强者中,出现了一个弱者,哪怕这个人跟其他庸人相比,稍微算是有点实力,也改变不了她在同类中是一个废物的事实。”
“你甘心当废物吗?”
琪雅拉自问自答。
“你当然不甘心,否则……也不会有这家店,和这些魔宠了。”
说话的同时,她的视线从卡娜身上扫过,似乎意有所指。
从客观事实上来看,琪雅拉这句总结没什么问题。
迪恩确实是不甘心在其他职业者道路上处处碰壁,才会努力钻研选育的门路,但前面那段描述就多少有点夹带私货的意思了。
他觉得自己心理还挺健康的,顶多就是一个“不甘平凡,积极向上”,也是件好事,怎么到琪雅拉嘴里这么一过,就那么不对味了呢?
意识到谈话的主动权不能再留给魔女了,为了打破这种古怪的气氛,迪恩主动开口,转移话题道:
“既然你有这种决心,那当时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
“雾气世界对你应该很有价值吧?”
“不过就是一条命,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人,至于这么瞻前顾后吗?”
琪雅拉的情绪瞬间被打断,她看向迪恩,有那么一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
可能是她的错觉……刚刚好像有人面不改色地发表了非常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论?
迪恩却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
都惜命了,那你最喜欢的就是命,还扯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蓝星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距离南墙三步远就停住了,苦思冥想半天,慎之勇者见了都要夸你一句慎重,再给自己加那么多戏是不是多少有点假了?
迪恩想了想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恐怖电影爱好者,在听国产恐怖电影里泡出来的观众吹捧自己的胆量吧。
琪雅拉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奇异地发现,这个人是认真的。
她沉默半晌,突然笑出声来。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说完,魔女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姿态也越来越夸张,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勉强止住。
琪雅拉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又看向迪恩。
“我以为像魔女这种激化自己的情绪以换取力量,在清醒中沉沦的职业已经很极端了,没想到外面的人还能更疯狂。”
“哦,对了,你们不把这看作疯狂。”
“你们会把它美化成一种职业文明,一种文明精神,然后用它来驯化那些迷茫的羔羊们。”
“只要不压过求生的本能,这些精神就是合理的,就是可以传播的,就是正确的。”
琪雅拉越说眼睛越亮,她看向迪恩,像是要透过这层皮囊,触及到他的灵魂一样,语气中也不由带出一丝朗诵般的叹息。
“多么可怜的小羔羊们啊,看似在寻求希望,其实也不过是在为自己挑选新的羊圈,和新的皮鞭而已,它们注定在茫然和无知中,被一点点驯化、腐蚀,最终成为你们的棋子。”
魔女双手撑住桌边,猛地俯身,凑近迪恩。
“你就不担心,自己养出来一头真正的怪物吗?”
迪恩平静地回视她,片刻后,突然嗤笑一声,耸了耸肩。
“我从来不担心那么久远的事情。”
“更何况,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如果这个世界最终还是让怪物上位了,那只能说明注定如此,不是吗?”
琪雅拉了然地点头。
“非常现实的结论,强者享有一切。”
“弱者……哦,应该叫死人没有话语权。”
“让我对你又有了新的认识。”
琪雅拉抱着肩,之前饱满的情绪像是落在了棉花上的拳头,突然就有点提不起来的感觉。
她打消了继续跟迪恩交流情报的念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或许已经没有继续说的必要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世界的潜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没有人能拒绝那种创造一切的快感。”
“一个真正的,宏大的世界,从你手中诞生,完全由你掌控……等你真的踏足这个领域,就会明白我的意思,没有人会不迷恋那种感觉,即便是你。”
“又或者说,尤其是你。”
琪雅拉意味深长地看向迪恩。
“我本来以为,我们很像。”
“唯一的不同,就是你生活在平庸者中,目光所及,尽是无能之辈,所以尽管雄心勃勃,却依旧懒散度日,而我,面对的是一群能力出众,又天资超群的同类,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以为我们都是疯子,只不过你套上了一层文明和秩序的皮,看上去……温文尔雅而已。”
“结果是我高看了自己。”
“我是被驯化的羔羊之一,而你,是手执兵器的牧羊人。”
“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你在操控着一件叫做‘职业’、‘文明’或者其他各种叫法的武器,试图驯服自己的同类。”
“一个大疯子,在培养一群小疯子。”
琪雅拉的思维有些混乱,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但她很确定,自己现在非常兴奋。
是一种……非常奇异的,仿佛流淌在血液中的某种东西被彻底激活的兴奋。
在这种兴奋的操控下,魔女放任自己对迪恩,说出了一段似乎是她想表达,也似乎是由某种超脱出她这个个体的意识,想表达的话。
“尽最大的努力,去成长吧,带着你那怪物一样的文明。”
“我们等着看它会到达怎样的巅峰,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话音落下,魔女消失在桌边。
只留下迪恩看着空荡荡的桌椅,表情微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