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一天,有人告李金钏店里的首饰有假。他卖的金饰并不是真金,而是用铜铅等一些相对偏宜的金属做的,再在外面镀金,却将之冲当金饰来卖。如果只是这样,人们还不会对他恨之入骨。有一个术方道士正巧路过,听到金首饰造假,便借了一件去查,结果发现里面的金属并非人们平时看到的普通铜、银等物。
古来便有黄白术,是炼丹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以黄喻金,以白喻银,总称“黄白”。
一些不道德的人企图通过药物点化,变贱金属为黄金或白银,又称“药金”“药银”。
这样的造假之术古以有之,起源于术方道士炼丹时发现的。
这样的造假不仅会酿成被骗人巨大的财产损失,更严重的是会危害人体健康。
因为早期黄白术中使用的“点化药”是“三黄”,即三种含砷的硫化物——雄黄、雌黄和砒黄,硫本身对人体便有伤害,而参了这些药物的首饰,又常常是贴身之物,对人体的伤害就不可避免。
李金钏的金银首饰便是用三黄之物点化了贱金属,再以昂贵的价格卖出,从中牟取暴利。
经那术方道士说明,得知真相的人们顿时哗然,要官府严惩李金钏。由于此事危害甚广,许多人都被波及,连镇上的七品官县令家的老母和妻子以前都常常佩戴李家的首饰,因此李金钏立即被捕入狱,而他的首饰铺也被查封。
按照众人的思维,李金钏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应该被判重罪,然而不知李金钏的父亲去衙门说了什么,最后,只判了李金钏三年牢狱。对此,飞林镇的百姓自然不同意,纷纷上衙门抗议,要求县令重判。县令不愿答应,便承诺将李金钏这些年骗取的钱分给受害的人,这才平息了众怒。
至于县令分出去的是全部,还是冰山一角,就不得而知了。
三年后,李金钏出狱。但是除了新搬来的人外,其他人都识得到李金钏,对他赚取不义之财深恶痛绝,个个都没给他好脸色看,开始的时候还会拿东西砸他。
到后来,则是冷眼旁观,看他的笑话。因为没有人愿意把店面租给李金钏,而李金钏摆地摊卖的首饰再也没有人愿意去买。之前的首饰店被查封,家里的财产也被充分,李金钏生活潦倒,日子过得很艰辛。
自己做生意行不通,他便去给人当工。
开始也有人看上他的手艺,想偷偷雇他。
可李金钏的手艺谁人不晓?他打刻出来的首饰,别人一见绝对不会买,而且可能还会因此连累自家店铺,因此李金钏当了几天的工人就被辞退了。
他便只能继续摆地摊,但在飞林镇,根本无人容得下他,尤其曾经是他商场上的敌人,曾经被李金钏打压得几乎在飞林镇混不下去,此刻见到李金钏落魄,哪有不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三天两天来砸他的摊子。
毕竟飞林镇离龙城近,从南方进京的人都要穿过飞林镇,于是飞林镇中的外地人很多,大多是途经此地,呆上一两日就会离开的,他们根本不知道飞林镇上有这样个人人喊打的李金钏,一逛街逛到李金钏的摊子,见他的首饰漂亮又便宜,那还不高高兴兴地买了。
他们可不能看着李金钏祸害外地人,败坏飞林镇的名声,更加不愿意李金钏东山再起。李金钏富贵的时候,可没少得罪人,连他自己的父亲,都被他扔在了石柳巷的小破屋里,可见这个人多么坏,谁也不会瞎好心,去帮助一个黑心的商人,那简直是助纣为虐。
听完万木的介绍,夏楚悦有些唏嘘,想不到居然碰上了一个黑心的商人,而且还被人揭穿了。
“小姐,您之前是不是就猜到他是个匠师?”万木奇怪地问。
夏楚悦点了点头,她正好是珠宝设计师,对金银首饰也有涉猎,但是她本身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钻研这些东西,需要找个人才。好的手艺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碰上的,本来打算过些天再打听打听,结果就看到了摆地摊的李金钏。
她看到地摊上的首饰,便眼前一亮,不仅是因为首饰的设计,更为首饰的精雕细刻,金丝镂空,内层雕刻,这些手法不是每一个工匠都会的,只有祖传或师传的人才懂得那些复杂的手法。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甚为惊喜。若这样的人能收为己用,再好不过。
“可是小姐,李金钏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谁也不买他做的东西,我们要是雇了他,岂不是白费力气,而且会引火上身。”万木蹙起双眉,她的想法很好,可那是在不知道李金钏的身份前,现在知道李金钏的背景,万木觉得不能用李金钏。
商人讲的是一个‘信’字,无信不立,李金钏欺骗顾客,且不顾客人的身体健康,违背了为商为人的道德。这样的人在商场上,很难再被任用,因为客人不相信,而对手则可从旁刁难。用这样的人,完全是自找麻烦,偷鸡不成倒蚀把米。而且这样商德有问题的人,以万木的纳才之道,本身便不会去用。
夏楚悦沉吟道:“其实李金钏的坏名声只有飞林镇的人知道,他若换个地方,离飞林镇远一点,重头开始,想要东山再起,混成往日那般风声水起不是不行的。但他却不离开飞林镇,而是宁愿被飞林镇的人刁难,宁可过得潦倒穷苦。这一点你查不到,那么明天先去问问当事人吧。”
确实,就算李金钏名声差,只要换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同样可以再现往日威风,何必居于此地,任人欺凌。
万木见夏楚悦还要去寻问李金钏,猜她真的很中意李金钏,只好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有经营过珠宝首饰,但那日也是见过李金钏的首饰的,那些首饰的确比别人的好看,而且李金钏以前如此风光,靠的也是手艺,若真能够挖到这人却又不会影响他们的声誉,那再好不过。他既然要建造一个商业帝国,必然不能拘泥于小事,有些时候需灵活贯通。不可太过迂腐,只因为李金钏的过去就完全否定了他。
二人谈完以后一起到楼下大堂吃饭,原本万木想让小二把饭菜盛上来,不过夏楚悦觉得大堂热闹,可以探听些消息。万木对她的提议自然没有意义,所以两人坐到了一楼靠窗的地方吃饭。
两人的饭菜刚端上桌,几个身带武器的江湖人走了进来,小二连忙上前招呼。
夏楚悦不动声色地打量几人,共有七个,坐成两桌,一坐下来就喊着要两斤二锅头,五斤红烧肉。
以她的眼力,这七人只有为首之人底子较好,其他人应该内功不高,她自己虽然内力不深,但和龙希宁、凤斐相识,明白真正的高手,平时行动会比普通人轻盈,但下盘却很稳,并不会给人轻飘飘的感觉,只是一举一动都不容易让人注意,比如,走路的声音比普通人小声。
忽然,七人中的领头朝夏楚悦这个方向看来。
夏楚悦迅速敛眉,淡定地夹了一块豆腐放到自己碗中。心里却是微微惊讶,高手果然不同于一般人,连五官都比常人灵敏。
那人的目光落在夏楚悦身上,看她眉目清秀,手指纤长,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便收回视线。
夏楚悦此刻是男装打扮,脸没有弄得太黑,眉比本身的粗一些,看起来就是清秀的年轻公子。
“听说暗阁阁主要嫁女儿了,而且女婿还是个来历不明的。真不知道暗阁阁主是怎么想的,江湖中那么多人想要当暗阁阁主的乘龙快婿,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一个无名小子!”那七人中一个魁梧大汉喝了口茶,大声叹道。
“自古正邪不两立,暗阁干的是拿钱杀人的事,就算他女儿比江湖第一美人还漂亮又如何?其他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谁敢真的去迎娶一个邪道组织的女儿?不怕被正道围攻?哼!按我说,秦天还算聪明,没有把女儿嫁给泰山岳家的二公子,不然她女儿准没好日子过。岳家那些个老头子,没一个想她进门的。岳家也就二公子岳付之痴情一片,只可惜终究一场空。”
“管别人那些破烂事儿干啥?我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吧。”
“自己?大哥,我们能有什么事?”其余六人纷纷看向为首的男子。
“武林大会再有三个月就开始了,你们说是不是大事?”男子眼睛一瞪,威严之气顿现。
“那不是还有三个月嘛,我们也就去开开眼界,武林盟主之位和我们可没关系。”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胖子无趣地撇撇嘴,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往嘴里塞去,吃得嘴巴都是油,两颊上的肉随着牙齿的咀嚼一抖一抖。
“你那是什么话?大哥武功盖世,说不定这届武林盟主就落在大哥身上了。”另一人瞪了眼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胖子。
“是啊,胖子,你别整天就知道吃!再吃那么多,你和别人打架直接认输得了,估计你也动不起来。”
“瘦竹子,你是嫉妒我能吃吧?哼!大爷就吃,羡慕死你丫的。”胖子喝了口二锅头,咽下嘴里的肉,然后又十分麻利地夹起一块肥肉放入口中,他不仅爱吃肉,而且爱吃肥肉,每次盘子里的肉,他都先挑着肥的来吃。
被称为瘦竹子的男子长得又高又瘦,真跟竹子似的。看到胖子那傻愣样儿,只是嗤笑一声,不予理会。
胖子见没人阻止自己了,吃得更加畅快,一块一块往嘴里塞,桌上的红烧肉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眼见这五斤肉要被他吃去大半,其他人根本不够吃,于是又让小二端来一些其他菜。
“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即使不能夺魁,看一看其他高手的比试,对我们练武也有好处。”被称作大哥的人缓慢开口,“上一次武林大会,我有幸参加,盛况空前,看到了许多平时在江湖中不轻易露面的老怪物。十大武林高手,上次只出现了三个,不知道这一次会到几个。”
一听他说这些,其他人都停下筷子,连胖子也边咬着东西边口齿不清地问:“大哥,你参加过武林大会?我们怎么没听你说起?”
“你们没问,我自然就没说。”
“那大哥你现在就说说呗!兄弟几个听听,其他人讲的可没自家兄弟来得真实。嘿嘿,今年托大哥的福,我们也可以去见识见识了。”
“武林大会举办地点每一次都不一样,五年前是在华山武家,今年则在泰山岳家。”
“岳家?”其他几人相继出声。
“嗯,武林三大世家,蜀山唐门、泰山岳家、华山武家,轮流举办,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
“那暗阁的人会不会来参加?”一个长得很普通的人问。
老大皱了皱眉:“武林大会,无正邪之分,只要是江湖人,都可以参加。”
“嘶!那有好戏瞧了!今年暗阁的人要敢来,铁定和泰山岳家碰上,啧啧,虽说岳家看不上暗阁,但是暗阁拒绝岳家二公子的求婚,岳家人肯定恼羞成怒,指不定就不让暗阁的人进门了。”胖子哈哈笑道,脸上肥肉横飞。
“胖子别插嘴,听大哥讲。”瘦竹子训道。
胖子白了他一眼,嘴里咕哝了句什么,就看他拿起筷子接着吃。
老大继续道:“十年前,我有幸看到武家的家主武雄峰、蜀山唐门的门主唐耀业与清玉峰宫主月华,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和他们相比,自己不过是蚂蚁。”
“老大,你太谦虚了。五年前你还年轻,他们一个个都是老家伙,怎么能相提并论。等你到了他们那个年纪,武功一定比他们高。”魁梧大汉笑道。
老大摇了摇头:“那清玉峰宫主并不大,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可是一身轻功出神如化,来无影去无踪,我等望尘莫及,唯有仰望。就算再练三十年,我也不一定能赶上他当年的本事。”
众人一听,齐齐倒抽凉气。
三十多岁那么厉害?
“大哥,你可别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啊!我就不信那月华真如此厉害,说不定是个练邪门歪术的老鬼,长了张童颜。”胖子把盛酒的碗往桌上一墩,哼了哼。
“你这张嘴给我安静点!”瘦竹用筷子捅了捅他的脸,“小心祸从口出。月华是什么人?清玉峰的宫主,清玉峰是我们这小帮小派能比的吗?清玉峰又是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你这话要是让他听去,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胖子一把抓住他的筷子,两只手握住,向下一掰,筷子顿时折成两半,胖子气哼哼地道:“不用你管,老子不怕。”
“你……”
眼看两人又闹了起来,其他人纷纷劝说,老大眼眸一沉,各训了一句,二人才安分下来。
然后老大继续说着十年前的武林大会,边喝酒吃肉。用完后直接付了账就走。
夏楚悦这边,菜已经凉了,她却没动几筷。
回想着那个老大的话,夏楚悦考虑着要不要去泰山看看武林大会。江湖十大高手?若是能识得一两个,兴许有助于自己内力的修习。
要是凤斐知晓夏楚悦的打算,怕是要哭笑不得。他给她的肉功心法乃天山风老独门心法,天下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心法,居然满足不了她的心?要是被江湖人知道,估计喷死她的心都有了。
“小姐,另外上些菜吧,这些都凉了。”万木看她现在才开始认真吃饭,便道。
“不用。”夏楚悦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我不累。”万木摇头。
匆匆扒了几口饭,两人一道儿去李金钏的家。原本夏楚悦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万木则去找合适的店面,但是万木不放心她一个人,最后便一起去了。
穿过昨天那条小巷子,到了李家。万木上前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开。“他是不是又去摆地摊了?”万木猜测。
“你们要干什么?”这时,身后传来低哑的男声。
寻声望去,正好看到一身狼狈的李金钏,和昨天基本一样,或者说脸更肿了,衣服也更破了,身前抱着用黑布紧紧裹着的东西,应该就是他的首饰。
“李巧手,我们谈笔生意如何?”
‘李巧手’是以前飞林镇的人对李金钏的美誉,大家都称他李巧手,但自他造假的事暴露后,便再也没有人叫过他李巧手。
因此,李金钏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叫他李巧手,不由得愣了愣。
随后,他脸色变得很难看,怒道:“我没有什么要和你们谈的,快离开这里!不然我就要动手赶人了。”
万木不悦地皱起眉,这李金钏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在他们面前哪来的这副牛脾气?
夏楚悦神色不变,平静地注视着他:“听说你急需用钱。”
李金钏脸色又是一变,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黑包,“你到底想干什么?”
“谈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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