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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夏楚悦悄悄回到龙城,秘密见了龙希卓,也就是卓王,当她把一张大型火箭武器图拿出来时,淡然如卓王也不禁大惊失色,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是……”卓王看着桌面摆着的火器图,失口问道。

“此火器名曰‘火龙出水’。与各国使用的单级火器不同,这是第一件多级火箭,也是第一件子母弹形式的火器。火箭内的装药隔为推进药剂和爆炸药剂两部分,可在敌军中箭后二次杀伤敌军,威力巨大,最合适远攻。”

夏楚悦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卓王的俊脸彻底惊呆。

多级火箭?子母弹形火器?二次杀伤?

就算卓王没上过战场带兵打仗,也知道这样的火器若用到战场上,将是何等威力。

不说有了它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如果拥有它,必然对制胜有很大的把握。

“你为何找上我?”卓王压下心中的错愕,表面恢复平静,重新坐回座位,从容问道。

夏楚悦勾唇浅笑:“宁王与我有怨,太子无能,琪王与太子同仇敌忾,纵观龙氏子孙,除了卓王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样的回答让人听着不太舒服,就好像在说她别无选择,只能无奈选择他一样。

夏楚悦又道:“当然,若不是卓王纯善仁厚,我也不会来找卓王。需知与虎谋皮可会反被虎咬,这也是为何我没有选择宁王而选择你的原因。”

听完她的解释,卓王脸色稍霁。

“你不可能白白送我如此贵重的东西,你的目的和条件是什么?”

闻言,夏楚悦红唇微翘,卓王果然不是愚蠢之人,立马问到关键处。

“我只是不想看着龙兰灭亡而已。”

“这么简单?”卓王明显不相信。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就为了守住龙兰江山?她一个女人会那么无私伟大?

夏楚悦看着他平静道:“我爹是江夏王,他用一生来守护这个国家,我身为他的女儿,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守护的江山化为乌有?”

卓王眸子一睁,神情些许动容,再看夏楚悦时眼神不若之前那般冷淡,“你若真如此想,倒是一片赤诚孝心。”

夏楚悦淡淡一笑,她只是不想让自己良心不安而已。

“不过我还是有一件小小的要求,希望卓王能够同意。”

“你先说说看。”卓王没有马上决定,虽然夏楚悦说得冠冕堂皇,但是身为王爷,该有的城府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

“倘若卓王将来荣登九五至尊宝座,能够与凤西和平建交。”

卓王倒吸一口凉气,眸子瞠到极致,像看疯子一般看着她。

“当然,若是凤西不乐意,那你就打到他们同意为止。”夏楚悦玩味一笑。

过了好半晌,卓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现在的脑子是清醒的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夏楚悦点头。

“我看你还没睡醒吧。”卓低哼一声,“皇位于本王何干?你以为凭着一张图纸就能够抢夺皇位,平定国内,震慑凤西?”

夏楚悦眸若点漆,淡淡看着他,眸未动,却仿佛有无数光芒与智慧闪过,自信而夺目。

起初卓王用疯子的眼光看她,但渐渐的,他收起了轻视之心,表情渐渐沉下来:“好,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必定答应你的条件。”

夏楚悦笑容加深,她早已笃定卓王的答案。没有哪个人会不向往那个位置,即便卓王表现得再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但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有野心,会向往。而卓王还不是普通人,他身体内流淌着龙兰国最高贵的血,血脉的高贵让他心中潜伏着一头名为“野心”的猛兽。他不争,是因为他聪明,他知道自己争不过。比身份,他比不上嫡出的太子;比才能,他比不过惊才绝艳的宁王。因而他甘心当一个闲王,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然而,一旦有机会登顶的话,在他心里沉睡的那头猛兽便会霍然苏醒,驱使着他为了那个位置而努力前进。

眼下,正好有人把机会摆到他面前,他焉能不心动。

只要心动,便够了!

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幸亏他不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不屑皇权,真心淡泊。

“锦绣郡主既然说本王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你是不是胸有丘壑?”卓王依然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但他的眼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不再是平静无波,无欲无求,此刻,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承载着浓郁的暗色。

夏楚悦看在眼里,不置可否,她从袖中掏出另一张图纸,递给他。

卓王面露疑惑,伸手接过,在看到图纸上的图案上,倏地大变。

方才夏楚悦给他看的是多级火箭的成品图,看起来除了大一点以外,并没有多大震撼力,如不是夏楚悦的那段简单解释,卓王也不会被震动,然后被说服。可此时卓王拿在手里的却是一张火箭的构造图,每一个部位的大小,使用的材料都详细说明,最引人注目是下方的一段话。

“火龙出水,以粗毛竹为弹体,以木雕龙头装于首部,将四个火箭引信汇总一起,并与火龙腹内火箭引信相连。水战时,面对敌舰,离水面三、四尺处,点燃安装在龙身上的四支火药筒,此乃第一级火箭,它能推动火龙飞行两三里远,待第一级火箭燃烧完毕,自动引燃龙腹内的火箭,此乃第二级火箭。此时,从龙口里射出数只火箭,直达目标,致使敌船烧毁。此火箭名曰‘火龙出水’,水陆皆可用之。”

看到这一段话,卓王的呼吸声变重,第一级火箭就能推动火龙飞行两三里,一旦开战,我军无需派兵,只要在两里之外,射出火箭,足以对敌军造成巨大伤害,而己方不损失一兵一卒,当真是打仗杀人的利器!

虽然图纸上只说了“火龙出水”在水战中的具体威力,但卓王凭借想象也知道,用它在陆战上会有怎样的优势。例如攻城战,有了这种多级火箭,足可在对方攻击外射出,对城池造成严重损坏,而若是守城,则可防止敌军靠近攻城;用在偷袭等方面效果也极好,一器多用,真是天下至宝,万器之首,无敌宝器!

看着卓王俊脸通红的模样,夏楚悦提醒道:“‘火龙出水’虽好,不过毕竟也是火器,火器受天气影响都比较大,因而对其防潮十分重要。”

卓王忙不迭地点头,再不敢轻视夏楚悦的话,反而谨记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奉若至宝。

夏楚悦见他听得认真,心中欣慰,“仅凭此种火器是不够。”

卓王眼神一凛,正襟危坐地看着她,如同学子等待先生说出人生大道。

夏楚悦淡笑,不紧不慢地道:“这是远攻利器,可与吓人的喷火器猛火油柜组合,一攻远敌一克近敌,方可无敌。”

“喷火器猛火油柜?”卓王不耻下问。

夏楚悦无奈摇头,这个世界的火器并不先进,器械师只会制造简单的火药和火器,而且由于火药不稳定,士兵常常会炸伤自己。不过,她并没有要把前世那些先进的火器都带到这个世界来,让影卫擅长工笔画的人画出“火龙出水”的构造图,已经违背她的初心,断不可一发不可收拾,对这个世界造成过大的影响。

“就是军队里常使用的火器,只要稍加改造一下,威力会比现在猛数倍。”

卓王闻言眼睛一亮:“当真?”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对夏楚悦来说是不敬的,忙出声道歉。

“卓王无需致歉,换个人来也会质疑。”夏楚悦无所谓地笑了笑。

卓王放下心来,问道:“锦绣郡主想过怎么用这些火器吗?还有一点,锦绣郡主手上应该只有图没有实物吧?本王不管朝事,兵部大门都没踏进过,要想制造这些火器,必须有朝廷文书,而本王……”

他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卓王忘记您手中另一张王牌了吗?”夏楚悦意有所指,卓王怔住,旋即惊讶地望向她,“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我是江夏王的女儿。”夏楚悦牵唇淡语,一句话化解卓王心中的疑惑与杀机。

夏家军是他的秘密,不能够让外人知道,否则对自己将是巨大的威胁,可在听夏楚悦的话后,卓王突然明白,原来蓝翼统领会找上自己是因为面前这个女子!

他再一次愕然地望着面前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她面容不算绝色,满京城里头,找出比她好看的女子可以排成一条街,但就是这样一个面相算是中上的女子,却气度风华,从容淡雅,如同一个运筹帷幄的将领,令人不由自主地臣服在她的指挥下。

卓王此刻终于明白,四皇弟宁王为何在休了她之后,又在朝堂上求娶她,只怕是初时四皇弟也把珍珠当鱼目,直至后来发现她的独特与才华时,才放下身份面子求娶她,只可惜,四皇弟知道得太迟了。不仅仅四皇弟,满城皇亲贵胄,都看不清真正的凤凰明珠,不,有一个人发现了!

卓王霍然想起先帝五十大寿的寿筵上,另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在大殿之上公然退掉与永宁公主的婚,转而求娶锦绣郡主。而刚刚锦绣郡主提出了一个古怪的条件——与凤西和平建交,她是为了那个男人吧,凤西最为神秘的九亲王,也是在龙城当了十年国舅的风飞。

卓王心里生出艳羡之意,这朵独一无二的傲梅,已经被那个幸运的男子夺得。

“十万夏家军,并不弱于龙兰其他任何势力。”听到夏楚悦讲到关键处,卓王收回神思,专心听她讲。

“御林军中有五千人是夏家军插入的,骁骑军中则有两万夏家军并入,就连宋家军,也有一万多夏家军混入,其他成员则分散在边关各大军队中,这些人熟知自己所在军营的机制和作战方式,也就是说,不管是哪只数得上号的军队,都有夏家军的人影,一旦把夏家军所有人集结起来,就是一支强大无比的军队。”

卓王听得咂舌不已,他虽然已经接手夏家军,对这些机密却不清楚。

夏楚悦也是听江夏王讲过一次记住的,“想一想,一支知己知彼、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军队,将会对敌人造成多大的冲击。”

卓王随着夏楚悦的话陷入沉思,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惊得无法言表。

那将是一支无可匹敌的铁血军队!至少在国内,无一敌手。再加上夏楚悦提供的远攻利器,对周边国家同样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龙城已被宁王掌控,你若起兵,最好是在边关,在战火打响的地方。一边赶制火器,一边率领夏家军守住边关,保住龙兰的国土,积累声望。”

“至于叛军……”夏楚悦冷冷一笑,“就让宁王去头疼吧。”

“可本王如何离开龙城?四皇弟并不放心本王,在府外派了不少监视本王的人。”

“不必悄悄离开,你主动请缨,前往益州御敌。”夏楚悦说道,“此刻边关战火不断,城池接连失守,整个益州几乎落入虎口,而北面苍国与南面南唐也对我国边境不断骚扰,而国内的大半兵力却集中在龙城内外,宁王既要处理朝政,又要守住龙城,和叛军作战,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没有时间亲自上战场作战,正需要一个人可信之人帮他。”

“四皇弟不会信我的。”卓王无奈摇了摇头“一个前太子加上一个亲王谋反,四皇弟怎么可能容许本王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呢?”

“未必如此。”夏楚悦笃定道,“正因为他身边只剩下你一个兄弟,才不得不相信你。除非他真想看着凤西苍国长躯直入,践踏龙兰山河。”

见卓王为难皱眉,夏楚悦心下叹了口气,难怪他不争不抢,甘做个淡泊名利的闲王,心无魄力,而又畏首畏尾,难成大事。不过自己需要的也不是一个雄才伟略、野心勃勃的盟友,卓王性格如此才让她放心。将来卓王若登帝位,她也就不必心忧他会亏待夏家军,反过来捅自己刀子。

她知道,若是龙希宁最后坐上那个位置,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与其那样,不如找个人取而代之,正好也算是替原身,替江夏王,替自己报了仇。

“这个时候就要靠你的演技了。”她说。

“演技?”

夏楚悦点头:“兄友弟恭,这时候你要表现出兄弟之情,以及为了龙氏的江山,甘愿赶赴益州,以亲王身份振我军士气。凤西破龙兰西边防线如同大洪决堤,势不可挡,最关键的战场就是那里,而那里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你一定要把你孤注一掷,为了国家牺牲小我的精神表现出来……等你带着兵打出几场胜仗,威望也就有了。待平定内乱,击退敌军,你便是新一代战神,在军民心中声望无人能及,而到时候,就算宁王的声望势力都已经不及你。”

听着夏楚悦滔滔不绝地讲述如何演绎一个慷慨激昂,英勇就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亲兄弟,好亲王,卓王惊得嘴巴久久不能合拢,眼睛也瞪得像灯笼似的,见鬼一般。

更加震撼的还是夏楚悦最后一段话,英勇就义赴战场的温和王爷浴血奋战,成为一代战神王爷,得军民拥立,理所当然成为下一任皇帝!谁敢质疑!宁王?国家危亡之际,宁王只顾着与前太子内斗,哪及得上卓王身系龙兰万民,至于身份,卓王更是一点不输于宁王。长幼有序,卓王还是宁王兄长呢!没有先帝遗旨,由卓王继位再合适不过!

长篇大论之后,夏楚悦总算授课结束,说得她口干舌燥,忍不住端起手边的茶杯,灌了一杯茶水。

卓王呐呐道:“便依锦绣郡主之言,本王明日便进宫向四皇弟请缨。”

“别等到明日,现在马上就去。时间不等人,尤其是战争,耽误一时,可能便是全军覆没,你应尽早离京,赶往益州,同时召集散落在外的夏家军。如何召唤夏家军,你问蓝翼。”

事实上,夏楚悦也不知道要如何召唤整支夏家军,她不是夏家军的上一代领导人,也没有亲眼看见过十万夏家军,更不知道夏家军所有成员长什么样子,都分散在哪里。

她能够召集蓝翼带领的五千充当御林军的夏家军成员,是因为几次入宫,蓝翼蓝大统领对她态度不错,而且有一次她看到蓝翼十分敬畏崇拜地看着自家老爹,她当时便打趣,“蓝大统领看爹的眼神可真像在膜拜神。”

江夏王笑答:“爹在他心中,就是神。”

带着开玩笑的成分,夏楚悦却记在了心里。那日从承乾宫中找到夏王令后,她便拿着夏王令到蓝翼面前一晃,想要试探一下蓝翼是否是夏家军的一员,结果自然是成功了,然后由蓝翼召唤出了五千御林军,皆是夏家军打散分入御林军的。

卓王入宫请缨赴前线,夏楚悦则乔装打扮住在凤凰阁里。

凤凰阁是万木一手打造的天下第一酒楼,在内可以打探各种消息,俨然成了夏楚悦的情报机构,在这里她可以获得许多信息。龙城的清风楼被龙希宁派人一锅端了,当然,清风楼已经人去楼空,抓不到人,不过消息便不如以前灵通,夏楚悦这才想到利用万木亲手创建的信息网。

之前万木一直在大陆各地行商,将他的商业帝国不断扩大,发展到每一个国家,直到他听说凤西、南唐和苍国攻打龙兰,听说龙兰出现内乱,他才急急忙忙赶回来。回到龙城的时候,正好夏楚悦逃出龙城与凤斐一同北上。

等夏楚悦折回龙城,两人时隔一年终于见上面。

两人相识于微末之时,如今,一个成为天下富商,另外一个也获得她想要的自由,久别重逢,自是千言万语在心头。相较于夏楚悦,万木更加激动。

这是他誓死效忠的女神,是她将他从人生的低谷拉回来,是她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她替他取名万木,她希望他像枯木逢春,一树成林,她给他希望,她给他动力,她给他帮助,让他成长到如今的地步。

再次相见,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夏楚悦心下也感慨万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万木,我为你骄傲!”

因着这句话,万木激动得全身颤抖,热泪横流,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重逢的场景感人,但是两人都没时间去庆祝重逢,得知夏楚悦返回龙城的用意后,万木立刻提出资金支持夏家军打造多级火器,同时粮草等也由万家商会暗中供应。

这对夏楚悦来讲无异于雪中送炭,万分感谢无以言表。

有了万木的资金和货物支持,夏家军平定内乱,炮轰侵略军,指日可待。

此刻,回到凤凰阁,第一时间找万木来询问消息,第一个问题便是询问凤斐的消息。

万木告诉她凤斐在她离开之后便启程赶回凤西,夏楚悦闻言愣住。

回凤西?他身上的伤没好,不宜舟车劳顿,什么急事让他急着回去?

万木说:“我已经派人去打听,凤西离龙城远,消息传来得慢。”

夏楚悦点点头,侧眸问影九:“你知道你家主子因何回去吗?”

影九忙不迭地摇头:“属下不知。”

“真的不知道?”夏楚悦看着睁圆双眼一脸“我很无辜,我说的都是实话”的影九,心底产生怀疑。

“真的不知道!”影九用力点头,好像这样就能够加大说服力一样。

夏楚悦皱眉,影九越是如此,她越觉得有问题。

影九被她看得心虚,快嘴说道:“小姐若无事,影九先闪了。”

说完,也不等夏楚悦回复,便纵身一跃,跳于梁上,本本分分做个暗卫。

夏楚悦并没有要逼影九的意思,他若不说,自己再怎么逼也没用,想来是凤西国内出了什么事,他急着回去处理吧,万木已经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刚刚宽慰自己,夏楚悦的心忽然一痛,好似心口被人捅了一刀,疼得她整张脸都白了。

站在旁边的万木瞧着她脸色不对,忙问:“小姐,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她的身体她清楚,别说没病,就是隐疾都没有,尤其在修炼内功之后,更是从来没有生过病,不是心疾,便是心有灵犀,另外一个人在痛。

她眼中忽然射出两道精光,豁然站起身,苍白着脸冷喝:“影九,你给老娘滚出来!”

陡然的厉喝将躲在房梁上的影九震了下来。

“小姐有何吩咐?”影九站好,恭敬地问。

“凤斐到底为何回凤西?”夏楚悦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

“咳!”一辆向西疾驰的马车内,传出撕声裂肺的咳嗽。

驾马车的影十七面露担忧之色,一边将马车赶得飞快,一边紧张地问:“爷没事吧?要不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马车内无人回应。

车厢里,凤斐虚弱地躲在软榻上,脸色白得透明,如同一块冰,随时都会破碎,让人忘之心怜。

他眼神无光,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

而速云正紧张地替他把脉。

他体内气血紊乱,如果把他的身体比作大海,此时里面就是狂风暴雨,海浪汹涌,甚是危险。

速云脸色并不比凤斐好看多少,一是因为凤斐的情况非常糟糕,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速云将内力输入凤斐的体内,大量内力的消耗,对她而言是个巨大的负担。

“速云,爷到底怎么样了?”影十七焦急地问,之前的询问得不到回应,让他的心如同蚂蚁在热水里游,煎熬无比。

“快,先进城!”速云只是急声吩咐。

影十七听着冷若冰霜的速云都一反常态如此急切,心知事态严重,不敢马虎,立即扬鞭甩向马屁股,催赶着拉车的两匹马快些前行。

与此同时,凤西都城凤京,二皇子府。

“如何?”二皇子凤煜坐在有着精致浮雕的太师椅上,看着正在做法的女子。

如果夏楚悦在这里,就会明白为何龙城里找不到云依!当日云依带兵抓捕夏楚悦失败之后,她立即带着自己的亲信离开皇宫,马不停蹄地前往凤西,前天才来到凤京。

没能杀死夏楚悦,铩羽而归的云依心思变得更加阴沉可怕,她主动找上凤煜,答应替凤煜引动凤斐体内的蛊毒,条件是凤煜要替她杀了夏楚悦。

当初云依诈死逃出南岭,偶遇凤煜,后来从凤煜口中得知龙兰的风国舅风飞是凤西国的九亲王,凤煜的九皇叔,这对云依来说无疑是震惊万分的消息,也成为她攻击凤斐与夏楚悦的有利武器。她立即带人前往龙城,把凤斐身份这个消息当成王牌,单凭自己无法对付夏楚悦的时候,她依靠这个消息暂时取得与宁王同盟。

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夏楚悦逃了。云依几欲吐血,慌张逃离龙城,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凤西。

凤西皇体弱多病,却未立太子,而二皇子是所有皇子当中最为优秀也是最有野心的一个。但他担心凤斐一旦回来,可能威胁到他的地方,因而对凤斐心怀恶意。

云依正是看出了凤煜的心思,才会到凤京找他。

凤煜要凤斐的命,而她要夏楚悦和凤斐的命,两人一拍即合,暗地里算计凤斐。

在云族的时候,云依给凤斐下蛊,却在最后发现他并未受她控制,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去了龙城,而她修炼的蛊术达到最高级,然后发现凤斐体内隐藏着一只蛊虫,至于是什么蛊她不知道,她猜测就是这只蛊虫吞噬了自己给他下的蛇蛊,比自己下的蛊更厉害,可想而知他体内的蛊有多霸道。

从小与蛊虫蛊术打交道的云依,抽丝拨茧,猜到凤斐体内的蛊虫十分厉害,且对凤斐是个巨大的隐患,她便悄悄在凤斐身上留了点东西,这次与凤煜合作,便是要引动那点抹不掉的药,给予凤斐闷头一击。

此刻,云依盘腿坐在一蒲团,面前放着星盘、八卦等占卜之物,旁边则放着几个小蛊,上面盖着盖子,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果熟知毒虫毒蛇的人,或许会听出里面是什么东西,那是足以吓破一群人胆的恐怖东西!

她双手收回,搁在双膝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紫光,在她周身萦绕着一层淡紫雾气,刚才运功之时更加浓郁,现在收功,那层紫雾正在慢慢消散。从来都是一身白衣,看起来圣洁光明的云依圣女,却修炼了云族最为阴毒的功法。

“不死也离死不远了。”云依睁开眼睛,抬眸看向慵懒坐于太师椅中的凤煜。

凤家的基因极好,一个凤斐,容貌绝艳无双,让她这个心系唐默的人也忍不住动心,而这个凤煜的相貌同样世间少有。凤煜与凤斐是亲叔侄,两人的五官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也许其中一人更多遗传其母的相貌,不过这丝毫无损凤煜的俊美。

他长着一双凤眸,眼尾微微上扬,眸子狭长,同样魅惑十足。凤煜是皇贵妃所出,身份尊贵,身上比常人多几份慵懒,他喜欢半眯着眼,那双凤眸便拉得更长,眼里时不时闪过一道暗芒,如同一只随时咬人一口的毒蛇,看到他眼睛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但是他的五官精致漂亮,即使身上萦绕着阴戾之气,也阻止不了凤京贵女对他趋之若鹜。

凤煜看惯了女人对他发花痴的模样,忽然遇到一个视他美貌而不见的女人,便留意起她来,这便是云依与凤煜认识的起因。

云依回想着二人初遇的场景,讥诮勾唇。自己可不是那些粗鄙浅薄的女人,看到个好看的人男人就恨不得把眼睛盯在对方身上。

凤煜听到云依的回答,精致而修长的眉毛微微一挑,语气散漫慵懒,声音凉薄:“本皇子要的是他的命,不希望出现万一。”

云依从蒲团上站起来,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裙子,淡定回道:“即便没死,身子也垮了,如何与你争夺那个位子?”

她又道:“你不是派人在边境刺杀他吗?他武功被禁,身体虚弱,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凭着你的人难道杀不死他?”

凤煜长眉舒展,声音低沉而优雅:“你说得对。”他忽然对着云依淡淡一笑,刹那之间,屋中所有的光华似都被他吸走,一切变得黯淡失色,而他,则是这屋里唯一的光华。

“云小姐辛苦了,来人,带云小姐去休息。”

云依冷淡道:“我自己会走,该我做的我已经做了,希望你尽快履行你的诺言。”

“自然。”凤煜眸光一闪,看着云依飘然离去,他眯着眼勾着唇,似一只正在算计着什么的狡猾狐狸。

……

影十七赶着马车入了城,速云让人去城中最大的药房抓药。药买回来后,速云迅速配药亲自煎熬,然后给凤斐服用,凤斐喝完药,身体好了点,速云见状,总算松口气。

未在这座边关小城滞留,以调养凤斐的身体,采购大量的药材之后,速云等人便带着凤斐即刻启程,继续赶路。

按照凤斐的吩咐,回凤京,找国师!

然而他们刚出龙兰边境没多久,便遇到埋伏。

速云与影十七一人在马车内,一人在马车外,保护凤斐不受影响,其余人则加入战斗。

为了出龙兰边关,他们特意打扮成商队,发现埋伏,扮成商人的清风楼人与魔教教众抽出长刀,迎头而战。

这些杀手悍而不畏死亡,杀伤力很大,看到对手长剑即将刺入自己身体内,不退反进,宁死也要在对手身上留下伤疤。

这样的打法让凤斐的属下一开始手忙脚乱,好在很快就适应了对方的节奏。

不怕受伤吗?爷还不怕死呢!那就看谁的刀更快,谁的拳头硬!

清风楼和魔教的人也用拼命三郎的架势与对方打斗,如此一来,杀手便没什么优势。

双方打得激烈,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铿锵的声音传入马车中。

凤斐虚弱地半睁开眼:“怎么回事?”

“一群小鸡来挡道,很快就会清扫,爷安心歇息吧。”速云淡声说道,虽然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然后实际上她的手心里冒着汗,心也高高悬着。

一入凤西便遇杀手,是有人不想让主子回京吗?

换作平常,速云根本不会把这些杀手放在眼中,他们敢来刺杀,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顺便再给他们的主人送份大礼。可是这次不同,爷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若不能够尽快回到凤京找到国师,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些阻碍他们前行的杀手自然就成了最可恶的挡路石,若只有一波还好,就怕杀手一波又一波来袭,耽搁救爷的时间。

窗帘一角被风撩起,速云看着外面的黑衣杀手,眼神冷酷。

“洪澜,用阵!”

正与两个杀手打斗的洪澜闻言低喝:“布阵!”

魔教五大护法立刻退到战圈外围,形成五芒星位置站立,掏出腰上小旗,插在地上,五人手中持剑,绕圈快速奔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只能看到虚影。

正在里面打斗的杀手一愣,随后目露凶光,看准一道快速变换位置的影子,提剑刺去。

没刺中人,剑却绷断了。

那个杀手脸色倏地大变,其余杀手亦是神色一震,有一人不信邪地挥出长虹剑光,同样的,没伤到人,反倒是被一股莫名的千钧之力反震回来,震伤了那个挥剑的杀手。

看到两个同伴一断剑一吐血,其余杀手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阵法?

没等众杀手想明白,他们感觉身体一沉,随后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不受他们控制,然后举剑相向。

一个杀手把剑刺入面前同伴的胸口,同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杀手也愣在当场,随即,银白剑刃从他身后刺入,穿破胸膛。这个杀手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便见自己胸口上插出锋利的剑尖,染着血色的剑折射出冷光。

类似的画面仿佛重复上演一样,出现在这片原野之上,而他们外面,几条黑影不断闪动。

残酷的杀戮由此上演,天上秃鹰盘旋,尖啸拔耳。

待到最后一个杀手倒下,五条黑影从外围圈中分五个方向弹出,落在地上,砸出大坑。

“药拿给他们服用,立即赶路。”速云将事先准备好的药发给影卫,由影卫交于五大护法手中。

此阵名为木偶阵,顾名思义,此阵可让陷入阵中的人形同木偶被发动阵法的人操控,这是魔教独创的阵法,想要发动此阵法,必须由五个心意相通,默契十足的人相互配合,对五人的要求不仅于此,另外需要他们有深厚的内心以及强大的意志力和耐力,五人不断磨合练习,最终才能练成。

威力之大已经呈现,当然,如果洪澜他们遇到的是比如凤斐这样的高手,就算是发动阵法,也困不住他。

阵法威力越大,弊端也越大。这次一次性控制几十个杀手,对五个护法来说非常吃力,因而当阵法撤除之时,五人也受了轻微内伤,内力几乎枯竭。

洪澜五人吞下速云备的药丸,没多说什么,骑上马,护卫在马车周围。

队伍继续前行,留下原野中血流成河,尸体横陈的场景。

……

“啪!”一声脆响,惊住万木和影九两人。

“小姐!”万木惊呼,眼底深处隐过一抹心疼。

“凤斐,你这混蛋!”夏楚悦咬牙切齿低吼,眼圈则微微发红。

她身边,小叶紫檀圆桌碎裂一地,而她的手,则沾着木屑,愤怒之下,她一掌拍碎实木桌。

影九缩缩脖子,恨不得躲到墙角边,让夏楚悦不会注意到她。

夏楚悦眼眸一转,射向影九,目光凶狠,似要把他戳穿一般。

影九冲她嘿嘿一笑,笑得比哭更难看。

夏楚悦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自己心有所感,他是不是要一直瞒着自己?自己原打算等龙兰内乱平定再去找凤斐,要真的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是不是物是人非,再也看不到原来的凤斐了?

蛊毒发作,那么严重的事,他瞒着自己也就算了,影九这些人,居然跟着他一起隐瞒自己!想想就气不过,气怒之余,心里是无尽的慌乱与担忧。

她犹记得在云族时速云说过的话,凤斐体内的蛊十分霸道,一旦发作,将失去神智,如同疯子破坏周围的一切。而且发作次数超过三次,将彻底变成一个疯子,一个只知道毁灭的疯子。

夏楚悦不敢想象,惊才艳绝的凤斐变成疯子会是什么样子。一想,心便像被针扎一样疼。

到底什么因子触动他体内的蛊虫?是龙希宁的药?又或者别的?

夏楚悦盯着影九,“你实话告诉我,凤斐蛊毒发作了没有?”

“还没有。”影九连忙摇头,“爷只是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故而赶回凤西,寻纳兰国师解救。”

真的没事吗?

如若没事,她的心为何突然剧烈一痛?

夏楚悦转身,立即吩咐道:“我要马上去凤西,万木,与卓王的合作交由你全权处理。”

“小姐请放心,万木会全力以赴的。”万木压下心头的微微苦涩,温和说道。他早该明白,小姐是天上云,自己地上的草,云与日月相伴,而草只能遥遥仰望。

夏楚悦对万木的能力很放心,将与卓王合作的内容简单告诉万木之后,夏楚悦再一次离开龙城,这一次,目的地则是遥远的凤西,凤斐的故乡。

……

凤斐一行人在历经数次埋伏、追杀、刺杀、围剿之后,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凤京。

他们连凤斐的九亲王府邸都没进,便直奔纳兰国师住的云雷寺。

凤煜听着探子传来的消息,凤眸半眯,冷光一闪即逝,“他们找纳兰国师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就亲眼去看看,九皇叔要搞什么名堂。凤煜宽袖一拂,刹那从侧卧软榻换成立于地面,姿态雍容华贵,华丽细软的锦袍如水般垂落。

他刚起身,两个步履轻盈的婢女闪进屋内,替他整理不存在皱褶的衣服。

凤煜摆了摆手:“行了。”

两个婢女立刻恭敬谦卑地后退出去。

凤煜眼波一转,对着空气吩咐:“去叫云依。”

空气产生微波,后恢复平静。

凤煜迈着优雅的步子出门,身上云锦制成的衣服仿若浮云,轻盈飘逸。

“九皇叔,本王真是期待你现在是何模样,折损了本王数百名死士,这笔账如何算是好呢?”他望着云雷塔的方向,幽幽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森冷寒意。

正被凤煜惦记的凤斐此时坐在云雷塔旁的庙宇里。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宽大长袍的长胡子老僧。

“老衲以为不会看到你来找老衲的这一天。”纳兰国师看着他,悠悠叹道。

凤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笑容讽刺:“本王也以为不用再看你到你这个神棍的虚伪嘴脸。”

听到凤斐对他不敬的称呼,纳兰国师没有发怒,而是再次悠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他脸上尽是悲天悯人的神色,凤斐只觉讽刺无比,就是这个全凤西最受崇敬的高僧,被凤西皇帝奉为国师的老秃驴,怂恿先帝给自己下了蛊,否则自己何须背景离乡十余载,做出无数违心违愿之事。

“不想看着本王化身为魔,屠尽苍生,就把解蛊之法告诉本王。”凤斐气息虚弱,如同风中摇摆的柳树,随时会折断,说出的话却气势十足。

纳兰国师摇头叹息:“老衲不通蛊术,你来找老衲也没用。”

凤斐抓着椅子的手一紧,眸子紧盯着对方的脸。

纳兰国师任他打量,眼神清明浩然,毫无心虚与躲闪。

出家人不打诳语,凤斐看得出纳兰国师没有说谎,他的心陡然一沉。当初金蚕蛊是纳兰国师提供的,他以为,纳兰国师应该会有解蛊之法。但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他,能够坚守本心,不受金蚕控制吗?

“若真无解,便让天下苍生陪本王入地狱吧!”他冷笑,眼神凉薄而孤寂。

怀着希望而来,得到的却是无解的局,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纳兰国师闻言微微皱眉:“九王爷何出此言?只要你不伤害凤西国利益,金蚕在你体内并不会影响到你。”

“不伤害凤西国利益?”凤斐讥诮地笑了,“本王不欲争夺权势,偏生有人视本王为眼中钉,难道本王要束缚双手任其鱼肉吗?”

凤西皇室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呢?十几年来,遇到过多少次刺杀他已经数不清。如果伤害凤西皇室成员,算不算伤害了凤西?

这是什么狗屁蛊术!与其说是蛊,不如说是咒!困了他一辈子的咒!害他远离故国,隐姓埋名,一辈子做事都要畏首畏尾!

纳兰国师听到他的质问,稍稍一怔,呢喃道:“远离红尘,恩怨自会散去。”

远离红尘?凤斐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跟你一样当个神棍吗?”

这一辈子,纳兰国师唯一愧疚的事便是给凤斐下了金蚕蛊,对凤斐,他从心里觉得亏欠,此时听到凤斐一二再再而三的侮辱称谓不生气,反而愧疚更深,是自己害了他啊。

“师傅,二皇子求见。”这时,一个小沙弥站在门口,双掌并拢竖在胸前通传道。

凤斐眼尾轻挑,嗤笑道:“躲到红尘外,依然有人不放心。”

纳兰国师默念一声“阿弥陀佛”,让小沙弥把二皇子请到另一处禅房。

“本王能否问国师几个问题?”凤斐忽然问道。

“九王爷请讲。”纳兰国师抬起手,示意他说下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不会良心不安?每晚睡梦之中,你会不会恶梦惊醒?最后一个问题,佛祖愿渡你这作恶之徒吗?”

纳兰国师老脸刹那间苍白如纸,捻在手间的念珠绳断,珠子洒落一地。

凤斐牵唇浅笑,抬起手,隐在门外的影卫闪身而入,背起他再一个闪身离开了禅房,独留惊愣的纳兰国师在内。

“师傅,二皇子问您何时过去?”小沙弥又站在门口,双手合十恭敬地问。

“罪孽啊罪孽!”纳兰国师哀叹,一瞬间竟是老了十岁。

那传话的小沙弥眼里闪过迷茫之色,为何师傅会露出心事重重的神态?师傅不是已经脱离七情六欲,快立地成佛了吗?

没有回答小沙弥的疑问,纳兰国师缓慢说道:“替老衲向二皇子致歉,老衲要闭关,不接客。”

凤煜听完小沙弥的回话,凤眸里闪过一道精光,闭关?是接见九皇叔的缘故吗?

他浅笑:“看来本王来得真不巧。”

在小沙弥的目送下,凤煜优雅离去,云依紧随其后。

“就这样离开?”云依走在他身后问。

“不然呢?”凤煜可不会傻得去触犯纳兰国师。纳兰国师甚得昭阳帝敬重,在凤西地位尊崇,百姓敬仰,谁与纳兰国师作对,看在众人眼中,都会是那人触犯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师,而不会去想到底谁对谁错。

云依不甘心,却又不敢在凤煜面前叫嚣。她不再是云族的圣女,除了她身边几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再没有人会敬她若神明。

“去九亲王府。”出了云雷寺,凤煜对车夫说道。

云依闻言一怔,随即露出欣喜之色,看来凤煜也不想空手而归啊。

凤斐离开云雷寺后直接回到自己的府邸。

十年未回,九亲王府一直有人打理,除了少一位主人外,什么也不缺。

早有人回来通报,王府管家带着下人将王府修葺打扫一番,此刻看起来焕然一新。仆人们全都到门外迎接九亲王。

十年未露面的九亲王在凤西人心中十分神秘,听说他回来,府里上下都充满好奇。说来可笑,这些在九亲王府当了几年差的仆人,竟是没一个知道九亲王长什么样子,脾气是好是坏,有什么爱好,有什么禁忌。

当看到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大门外时,几十个仆从全都低眉顺眼,跪拜行礼:“小人恭迎九亲王。”

不知道九亲王的脾气,那就恭敬一点,免得九亲王不高兴。

这是管家对他们的叮嘱,仆人们牢记在心。

虽然都跪在地上,躬着身,低着头,但仍有不少人都偷偷斜着眼睛看着马车帘子,想赶紧看看他们的主子是何模样。

凤西皇室出美人,想来九亲王也是个绝美男子吧,看看那个赶车的,英气逼人,想来当主子更不会差。

正在众人期待万分的时候,众人眼中的英气车夫板着脸道:“把门槛拆了!”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错愕地睁圆眼睛张大嘴巴。

这是神马情况?

一来就拆房子!下马威也不必拆自家房子吧!

还是管家素质高点,很快回过神来,命几个家奴找来工作把门槛拆了,影十七又让他们在下面的石阶上搁几块坚实的木板,再然后,影十七驾着马车滚过木板,穿越大门,消失在众人呆傻的视线中。

躲在九亲王府周围的探子看到这一幕也觉得诡异万分,没能看到九亲王的模样,败兴而归,回去如实向各自的主子禀告,一时间,众人对神秘的九亲王愈发发奇。

而引起全凤京权贵好奇心的九亲王凤斐,回到自己的府邸后,没有在下人们面前露脸,马车一直开到他的院子里,王府下人皆被屏退,因而依然无人看到他,照顾他的是这次随他回来的速云等人。好在清风楼的人都不只会打打杀杀,照顾人也是有模有样,因而不必婢女来侍候。

凤斐是被影十七背进屋里的,速云紧紧跟随,他卧榻后,速云替他诊脉,眉头皱得更深。

“爷,纳兰国师没有办法吗?”

之前凤斐说得笃定,在伤情还未恶化的时候,便计划回凤西找纳兰国师,速云以为纳兰国师真有办法救纳兰国师,可是看着影十七阴郁的表情和凤斐眉宇间化不开的黑气,速云便知道,此次无功而返。

凤斐半卧在榻,不过半个月,他的身体迅速消瘦,下巴显得更尖,眼窝微陷,从一个魅惑妖精变成一个病弱美人,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疼。

速云看着他形销骨立的模样,心中既怜又恨,恨龙希宁给主子下毒!恨自己与医毒打交道十几年却看不出主子身上中了何毒,该如何解。

“影十七,你照顾爷,我出去一会儿。”速云不想让自己阴郁的情绪影响凤斐,转身对影十七道。

凤斐合上眼,双唇间溢出弱不可闻的叹息。

一闭眼,脑海便浮现出一张清丽的秀颜。

此时她在做什么?是不是随着卓王前往益州?

昨夜他听着速云念信,念夏楚悦飞鹰传来的信,信中事无巨细。上次收到的是夏楚悦与卓王合作,第二次收到的是夏楚悦以万家商会为后盾,暗中支持卓王……每日一封,昨晚,夏楚悦来信说卓王主动请缨前往益州鼓舞士气。她必会跟着去,算算日子,现在应该快到益州了吧,毕竟信是几天前写的。

想得出神,管家亲自来通传,二皇子凤煜求见。

凤斐眉毛微微一动,他这位侄子倒是毅力惊人,从自己入境便追,一直追到云雷寺,现在更是直接找上门来,当真那么想见他?

那就看看你有多想见本王吧!

躬着身候在门外的管家只听到屋内传来一道轻若浮云,凉如秋水的华丽嗓音:“不见。”

管家是皇帝安排的,跟这九亲王府的主人可一点儿不熟,听着屋里传出来的声音,只觉得那声音华丽如天籁,令人沉醉其中,却又那透着冷意的疏离,叫人不敢靠近半分。

最让管家汗颜的是九亲王的态度,拒绝得毫不留情,连对方来意都不问,足见他没把二皇子放在心上。

但管家也只能自己冒冷汗,断不敢违背主人之意,担心惹得对方不高兴,自己管家之职不保。

听着脚步声远去,凤斐长眉微颦,“早知那么多苍蝇就不回来了。”

影十七恭敬垂首而立,不语。

接下来几日,凤斐闭门谢客,那些削破头想要看看九亲王庐山真面目的人都没能见识这位神秘的主儿,九亲王府日日夜夜紧闭,仆人进出都从后门,便有人把主意打到仆人身上,得到的答案一致——不知九王爷是何模样!

为啥?因为王府里的下人除了管家都不得进凤斐住的凤凰阁,呃,这凤凰阁还是九王爷回来后给改的。而管家进了凤凰阁,依然没能见到九王爷的脸,因为九王爷一直呆在屋里,房门紧闭!

能打探到的只言片语便是九亲王气息微弱,恐身患恶疾。故而闭门不出,不接外客。

这个猜测渐渐得到众人的认可,大家心中感叹,看来这九王爷与陛下一样,身体不太好啊,不,看这情况,恐怕比陛下的身体还要糟糕,只不定哪日就去了。

唯一进了王府大门又见到凤斐的是凤西当朝皇帝凤轩,凤阳帝从九亲王府回宫后便下圣旨,任何人不得去打扰九亲王,如此,那些企图窥探九亲王府的人才渐渐消停。

卧榻不起的凤斐身体不见好,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而清醒的时候不是看夏楚悦写给他的信,便是摩挲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夏楚悦送给他的镂空金银球,另外一样则是他偷偷藏着的她唯一一幅画作。

每当把玩这两样东西,他就会忆起昔日画面,唇角噙着淡却温柔的微笑,那笑看得速云与影十七等人心酸无比。

主子不是没有受过伤,但他内力深厚,又能用到最好的药材,加上速云医术高超,再重的伤几日也便好了,没有一次像如今这样,过了半个月还卧床不起,身体也瘦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谁能想到一个月前,龙兰皇宫中那个身份暴露时展现出绝世风姿的风国舅便是面前这个形销骨立的病人?

而让速云等人最最纠心的是,在主子最为难熬的时刻,他最惦记的人不在他身边,谁都知道,他想那个女子,想到恨不得把她绑在身边,可却是他亲手把那个女子送走,只因为他不想那个女子心存魔障,不想那个女子替他担心受怕。

这份体贴与纵容将速云等性情凉薄的人感动了一把,越发的心疼他此刻遭遇的折磨。

他们看着他借两样死物解相思;看着他担心弄坏那张鬼画幅般的白纸而只看不摸;看着他精神好点时提笔作画,画下一笔接一笔,都是心血,以心勾勒出人浅浅的轮廓,画了几天,还没画完,一是他画得太用心,每一笔都寄托着他对她的思念,也饱含着他对她的情;二则是因为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去作画,每日寥寥几笔,便停下休息。

画未完成,大家都看得出画上的人是谁。简单的轮廓,韵味十足,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女子,是他每日思念的女子。

这一日,速云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出了凤斐的房间,叫来影十八:“派人传书给影九,就说目的落空,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爷这么苦下去,而那个女人还在为她所谓的大义在另外一个国家奋斗。

每天念夏楚悦的信给凤斐听,她知道夏楚悦在龙兰都做了什么,知道的越多,越忍不住想让夏楚悦知道,凤斐此刻的状况。

影十八得了命令,立刻去执行。

速云没等来夏楚悦,倒先等来速雪。速雪是清风楼四大护法中唯一一个精通蛊术的,回到凤京求纳兰国师无果后,速云便联系速雪,要她立即赶回凤京。

速雪风尘仆仆进了九亲王府,直奔凤凰阁。

速云精医毒,速雪通巫蛊,速云看不出凤斐身上的毛病,只能寄托于速雪。

而速雪果然不负重望,在看过凤斐后,便得出惊人的结论——凤斐中蛊了!

这个结果出人意料,要知道凤斐的身体不但百毒不侵,更是万蛊难袭,他体内的金蚕乃蛊虫之王,因而至今未能找到破解之法,以前不是没用过以蛊攻蛊的方法,但所有的蛊在金蚕面前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因而此次凤斐身体不适,速云等人都没往蛊方面想,却不想真的中了蛊。

更让人震惊是凤斐体内的金蚕蛊依然在,龙虎相斗,最受伤害的自然是凤斐这个宿主,两只蛊虫吸取凤斐身体的营养和精力,才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也解释了为何速云看不出凤斐到底为何会一天天虚弱下去。

毕竟这个年代没有现代高科技x光等设备,而速云也不是玄幻世界里能透视的人,看不出来很正常。而速雪一直与巫蛊打交道,也就容易发觉。术业有专攻,没有人是万能的。

速雪不愧是巫蛊高手,她回来没两天,凤斐的身子便逐渐好转,看到他慢慢恢复,速云几人都很欣慰。

不过,凤斐不若大家那么开心。之前亏损太多,最近都在凤凰阁里调养身体。每天过的和之前并无太大差别,唯一的不同便是如今精神好些,每日清醒的时间渐长,他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信,画画,再不就是发呆。

突然有一天,他宣布了一个让人震惊的决定——回天山!

而且是不告而别!不准备告诉任何人,包括夏楚悦。

这是为什么?

没人敢问,只要看到他的表情,就没人问得出口。

清风楼的动作很快,很快将行礼收拾妥当,然后离开凤京,如同来时不通知何任人,走时也不告而别。

其行事作风,太过诡异,让凤京各方势力大跌眼镜,最为不满的当属凤煜。

他让人去叫云依,已有好些天没看到云依,这个女人难道早料到今日结局,故而躲着不敢见自己?

穿着白色长裙的云依慢慢走来,一进凤煜的书房,便听见对方的质问,“看来你的万无一失只是逞逞口舌而已?”

凤煜慵懒窝在包着白虎皮的太师椅里,高冷地斜睨着她。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没想到凤斐身边居然连巫蛊高手都有,否则,他绝对活不过一个月。”

云依气息虚弱,她放在凤斐身上的是她从小养在身体里的蛊虫——雪蛹,自从她的武功练至最顶层,从小以自身精血饲养的雪蛹也获得涅槃,成为蛊王般的存在。按她的计划,凤斐体内也有一只厉害的蛊虫,王者相争,凤斐这个宿主会迅速流失精血体能,时间一长,必然不治身亡,而且蛊这种东西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陌生而神秘的,凤斐及他身边的人开始时不会知道真相,反而会以为得了怪病,只能束手无策等死。倘若两只蛊虫分出胜负,不管哪只蛊虫获胜,必然也元气大伤,想要恢复,自然只能从凤斐这个宿主身上继续汲取养分,如此一来,凤斐只会更加虚弱。

她算计了一切,甚至连凤斐来不及到南岭求治也算好了的,却没算到凤斐身边有巫蛊高手,不但破了她的蛊,还毁了她的雪蛹。

雪蛹一死,自己这个饲主受到不小的牵连,这几天凤煜见不到她,不是因为她心虚不敢见对方,而是她身体虚弱,在房里闭关。

他就算不知道,看到她此刻的脸色也该猜到一二,而他只关心凤斐死没死,连问一句“你怎么了”都没有。云依心里苦笑,如果可以,与虎谋皮便是如此。别妄想能从老虎那里看到怜悯的目光。

不过,凤煜对她再高冷,她也不敢甩脸色给凤煜看,她还得靠着凤煜报仇呢。

正想着,一个黑影闪入,“二皇子,我们在九亲王府外看到几个乔装打扮的人,为首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

云依眸子一睁,难道是夏楚悦来了?若真如此,当真天助我也!

她本就想以凤斐为引,诱夏楚悦前来,刚才还担心凤斐离开后夏楚悦不会过来,没想夏楚悦竟然偷偷跑来了!

凤煜眸光微动,“知道了,继续监视。”

语毕,转眸瞥向云依,只见她苍白的小脸染上淡淡粉色,双眼发亮,兴奋异常,不禁微冷一笑:“看来你真的对夏楚悦恨之入骨啊。”

只是听到有可能是夏楚悦来了,就激动成这样子。

闻言云依的表情显出几分狰狞,是夏楚悦悔了她的一切,她如何能不恨?

如果不是夏楚悦闯入云族,如果不是夏楚悦吸引默表哥的全部心神,如果不是夏楚悦和凤斐联合设计一出戏,自己怎会从高高在上的云族圣女沦落成一个浪荡不洁的女子。夏楚悦害得她无脸再在云族呆下去,害得她不得不背景离乡,害得她失去拥有的一切,她不恨夏楚悦恨谁?!

凤煜瞧着她那恨之入骨的模样,啧啧两声,女人一旦心里有了恨,狠起来比野兽更加可怕。

“别让她死了,本皇子还要靠她让凤斐自投罗网呢。”

“放心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叫夏楚悦死得那么便宜。”云依眼中寒光转逝。

此时,九亲王府。

夏楚悦与影九几人站在门外。

看着紧闭的大门,夏楚悦微微一愣。

影九去敲门,一个家奴开门出来,看到门外站着几个男人,微微一愣:“你们找谁啊?”

“九王爷,我……”

“王爷离京了,你们来晚了。就算之前来,王爷也不会见你们的。”

“为什么?”影九追问。

“唉,我们王爷好像得了什么怪病,见不得人,整个王府的下人,都无缘一睹王爷真容呢……”家奴叹息。

而站在下方的夏楚悦听到“王爷好像得了什么怪病,见不得人”,心顿时一凉,冲上前抓住家奴的领子:“他什么时候走的?”

“诶,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啊!”家奴向后扯着自己的领子,没好气地道。

“他什么时候走的?”夏楚悦松开手,冷声问他。

家奴朝她翻了个白眼,“昨天走的!”

说完身子迅速往里一缩,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夏楚悦眉头紧皱,他知道自己赶来所以提前走了吗?怪病?什么怪病?

“你们立刻去查凤斐的去向,我进王府看一看。”

影九七人互看一眼,然后影九说:“你们几个去查查,我陪小姐进府看看。”

八人兵分两路,夏楚悦与影九翻墙而入。王府里十分清幽,人都没几个,谁能猜得到堂堂王爷的府邸幽静至斯?

翻遍王府也没找到凤斐的身影,倒是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封信。

信里没有说太多,大意是说他与纳兰国师交谈之后,心里大彻大悟,决定远离红尘世俗,隐世不见人,让她不必去找他,也不必等他。

这信怎么看都想是遗言!夏楚悦会相信他的鬼话才怪!

夏楚悦将信揉成一团,漆黑深邃的眼睛冷沉如冰。

揉着揉着,夏楚悦觉得信纸不太对劲,低头将信纸摊平,两指头在纸的边缘摩挲,果然让她找到了细缝,信纸中有夹层!

她将信纸拆开,里面藏着一张薄薄的纸片,拿出来一看,是影十七写的。

“小姐,十七相信您一定会发现藏在信纸的秘密,当您看到这张纸,说明我说的没错。长话短说,我不知道爷为何要突然离开,我不能告诉你爷去了哪里。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爷回凤京是为了找纳兰国师,和纳兰国师见完面后,我感觉爷似乎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你在来找爷之前,先去找纳兰国师吧。十七,敬上。”

“纳兰国师么?”夏楚悦眼睛微微眯起,凤斐信里也提到纳兰国师,难不成凤斐的离开真的与那个纳兰国师有关?她把信几折塞在袖子里,转身出门,问影九;“纳兰国师在哪里?”

“在云雷寺。”

“好,我们去云雷寺!”夏楚悦冷声说道。

影九面色大变:“爷不会是剃度出家了吧?”

夏楚悦斜睨他一眼,影九立即闭上嘴巴,不过却面有忧色,纳兰国师可是个和尚,爷可千万别犯傻啊。

两人马不停蹄,赶往云雷寺。

到了云雷寺后,不顾小沙弥阻拦,长驱直入,撞开禅房的门。

“方丈,对不起,弟子没拦住他们。”

“退下吧。”房内飘出一道悠长沙哑的声音。

“是,方丈。”小沙弥恭敬退下。

房里焚着香,背对房门站着个和尚,他嘴里念着佛经,让人听了不由自主抛却尘世喧嚣,静下心来。

夏楚悦眉头一挑,上前两步:“你就是纳兰国师?”

“咚咚咚!”缓慢规律的木鱼声停下,背对着二人的和尚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落在夏楚悦身上,长长叹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如何躲都躲不掉。”

意思是他早知道自己会来?不会是神棍吧?

入眼的是个老得快入土的和尚,眉毛胡子全白,老脸皱成一团,慈眉善目,他周身似有佛光笼罩。如果说听到之前的佛音,让人沉心静气,那么此刻,对上纳兰国师那双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夏楚悦和影九都不禁心头一震,原本带着满身戾气而来,瞬间消散和无影无踪。

夏楚悦神色微凛,这老和尚道法倒是不浅。

“女施主请入座。”纳兰国师虚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然后看向影九道,“男施主请到隔壁歇息,那里已备好云雷寺的素菜和点心。”

夏楚悦与影九对视,影九转身出门,去吃什么劳什子素菜,而是站在门口,双手环抱,充当门神。

纳闷国师抬起眼,广袖微拂,门自动关上。

见纳兰国师把门关了,影九眼神转冷,便要冲进来,屋里传来纳兰国师一句话:“施主请到隔壁就座,女施主在老衲这里不会出事的。”

紧接着,便传出夏楚悦的话,让他按照纳兰国师的话去做。

影九没有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隔壁。

禅房内,夏楚悦站在纳兰国师面前:“坐就不必了,我有几个疑问,希望纳兰国师能够替我解答。”

纳兰国师闻言眼底隐过一抹异色,这段冤孽也该了结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茶几边,泡茶。

桌上煮好了一壶水,正是滚烫的时候,好像真的料到有客来访,提前准备好开水。

“女施主还是过来坐吧,老衲以为,女施主想知道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

夏楚悦挑了挑眉,看样子纳兰国师连自己想问什么都知道,正好,她原担心对方搪塞唬弄自己,现在倒是有些相信纳兰国师能给她一个答案。她走到茶桌旁坐下,看着纳兰国师的动作。虽然心里急,但她没有急不可耐地提问题,对方想说的时候,自会说,要是不想说,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

等纳兰国师泡好茶,倒了一杯给她后,然后才低沉而缓慢地说道:“这件事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夏楚悦心知纳兰国师讲的和凤斐有关,还是二十年前的事,她隐隐觉得,他要讲的和凤斐的童年有关,不禁全神贯注听起来。

……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飞快前行,天空中飞来一只黑鹰,在马车上空盘旋片刻,俯冲而来,速云撩起窗帘往天上瞧,手放到嘴边,发出哨声,那黑鹰向她冲来,落在她伸出马车的手臂上。

速云用另外一只手解下绑在黑鹰腿上的竹筒,然后手臂一震,黑鹰飞回蓝天。

打开竹筒,抽出里面的信条,速云将其递给靠在车壁上的凤斐。

凤斐看完纸条上的内容,神色有异。他将纸条握紧在掌心,随后放松身体,合上眼,而搁在腿上的右手,紧紧拽着那张纸条。

速云眸光微闪:“是小姐的信吗?”

靠在车壁上的男子睫毛轻轻颤动,没有回答。

速云见他如此,心知自己猜对了。只是信里写了什么,让爷如此隐忍呢?垂眸扫了眼凤斐拽得苍白的拳头。

半晌,凤斐忽然出声:“让洪澜他们保护好她。”

速云闻言怔住,眼里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神色:“爷是说,小姐去凤京了?”

凤斐轻轻嗯了一声。

速云看着他眉头微蹙的模样,心下叹息,她终于明白为何爷会如此隐忍。想不到,小姐真的来了凤京,可惜晚了一天,如果能够早一天,早一些,就能与爷重逢了。从此处折回去,也只需一天的时间,爷是不是强忍着才能克制去找小姐的冲动?唉……何苦呢?

她隐约明白凤斐抛开一切回天山的原因,心里对这个天神般的男子不再只是崇敬畏惧,更多了几分怜惜。

马车没有返回,但速云让影十七把马车驾得慢一点。或许爷会想明白,然后回凤京找小姐。

凤斐不是没有听到速云低声对影十七说的话,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手指一动,将怀里的金属球拿出来,仔细打量摩挲。

……

云族,藏书阁中。

唐默废寝忘食,翻遍整座藏,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相关记载。

金蚕蛊,蛊中之王,需以金蚕卵为基,配上活人之血,让人服食……献血者可将其意志通过精血传达给金蚕卵,受蛊者一生不得违背,否则将受金蚕攻击,一旦金蚕发威,受蛊者神智失,似武者走火入魔。金蚕在受蛊者体内成形,噬其血,时间越长,二者越难分离。欲让金蚕脱离受蛊者,须以受蛊者直系血脉之血为引。

看完这段话,唐默久久不语,蹲在地上良久,脚都麻了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

凤斐体内那只金色的虫子,便是金蚕。要靠直系血脉的血才能化解。凤斐他……父母健在吗?

如果直系长辈不在,便只能靠凤斐的子女之血来化解。

唐默薄唇紧抿,眼睛盯着古籍,又似透过泛黄的纸看向了遥远的地方。

直系血脉……

**

纳兰国师讲完二十年前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听完全部的夏楚悦心里沉甸甸的。

知道凤斐体内的蛊从儿时便存在,她想生活在皇宫里,总有一些黑暗,总有一些算计让人防不胜防。却没想到真相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当年,年仅五岁的凤斐被他父皇哄骗服下金蚕卵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以为他的父皇很温柔,亲手喂他糕点?当他父皇把年幼的他送到天山去学艺时,他是不是觉得万分不舍?

当他下山,却被告知他一生不得争夺皇位,所学文武皆要用来壮大凤西,保卫凤西时他又经历了怎样的心境?

而当他得知幼时他父皇便以哄骗之法让他吃下如同毒药的蛊虫时,他心是不是血淋淋的?当他因为心中生出怨恨,怨恨皇帝,怨恨凤西时,蛊毒就会发作,发作之时,他又是如何的痛苦与煎熬?

夏楚悦的手指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难怪提到他体内的蛊虫时,总感觉他似是避讳,隐瞒了什么,原来,他只是不想深藏在心底的伤疤揭开而已。

难怪他对龙希宁打乱他在龙兰的计划并无沮丧,反倒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是不是他心里并不想去凤西,不想当卧底,不想为这个冷血的国家卖命?但又迫于那诅咒一般的蛊术,不得不忍辱负重,不得不去做他厌恶的事。

难怪……

“唉……”

耳边响起幽幽叹息,夏楚悦猛的看向纳兰国师:“纳兰国师,你是心中有愧,所以才告诉我真相吗?”

纳兰国师闭上眼睛,手指转着念珠,苍老的面庞尽是沧桑与惭愧。

夏楚悦冷冷一笑:“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纳兰国师怎的对一个五岁稚儿下此毒手?难道就不怕遭天遣吗?”

“阿弥陀佛!”纳兰国师低喃,“老衲的罪,就让佛祖来罚吧。”

夏楚悦看着他悔不当初的模样,眼神越发冷:“那么凤斐那么多年来受的苦,又由谁来补偿?”

纳兰国师身子一颤,眼角似有晶莹划过。

“只因你占卜算卦,认定他是凤西之福也是凤西之祸,就要他蒙受不白之苦,承受无妄之灾!他何其无辜,因为你的错,他已经承受了二十年的苦,难道你还要让他再苦二十年?四十年?”

她是龙兰的郡主,在龙兰北边小镇,她为了龙兰而离开他,他主动放她走,这算不算背叛凤西?因为他违背了如同咒语一般的巫蛊之术,所以他受到了体内金蚕的惩罚。

传言中他患有怪病,是否就是蛊毒发作?所以他不辞而别,离开凤京。速云说,一旦他的蛊毒发作超过三次,就会彻底堕入魔道,所以,他在彻底化魔之前,毅然离开了这里,也离开了她是么?

思及此,夏楚悦只觉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如果可以,她愿替他承担这些苦,人生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他已经苦了二十年,后面的苦,就让她替他承受吧。

夏楚悦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欲哽咽而出的声音收回去。

她睁大眼直直望着纳兰国师,怀着希冀:“国师可有办法化解?怎样才可以化解凤斐体内的蛊?无论多么艰难,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去尝试。”

看着对面少女满怀渴求的目光,看着她微红的眼圈,纳兰国师长叹口气,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不是老衲不肯告诉你们解蛊之法,而是老衲没有办法。如果可以的话,上回九亲王来访,老衲便会把解法告诉他。”

夏楚悦无力靠倒椅背,只觉得天崩地裂,五雷轰顶。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难道凤斐只能背负着诅咒般的蛊术活一辈子?难道他要战战兢兢,龟缩在角落里,舔舐身上的伤?难道他和她此生有缘无份,只能各守一方,终身不再相见?因为她是龙兰人,而他,终生不得背叛凤西!

纳兰国师叹息,看着少女绝望的脸,他眼里闪过悲悯之色,心里默道:罪过……

气势汹汹地来,知道想知道的,却比不知道更让人心痛,夏楚悦失魂落魄地走出云雷寺。

影九走在她身后侧,担心地问:“纳兰国师和小姐说了什么?小姐为何变成这样?是不是和爷有关?是不是爷出事了?”

夏楚悦无神地迈着步子,脚下一空,她整个人便要向前栽去,影九眼疾手快拉住她,待她站稳后,又连忙把手缩回去:“小姐小心一点,前面是台阶。”

“谢谢。”夏楚悦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圈依然红红的。

影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急得抓耳挠腮。

“小姐,你……”

话未说完,影九忽然将夏楚悦推开,嘴里同时喊道:“小姐小心!”

一支淬着毒的箭从夏楚悦原本站着的位置穿过,射入石阶上,擦起耀眼的火花。

影九身体在半空中旋转,手抽出腰间长剑,灵觉放开,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

夏楚悦也从失魂落魄中惊醒过来,看着那刺入石头里的箭,心有余悸,要不是影九反应快推开她,此刻她就是一具尸体了。

上百个黑衣人刷刷闪出来,将夏楚悦和影九围在中间。

两人瞬间毛骨悚然,一百来个刺客,他们就算三头六臂,也逃不了啊!

“夏施主,快进来!”那个之前阻拦他们去见纳兰国师的小和尚躲在门后小声说道。

二人一听,迅速向后退去,眼睛则警惕地防备着面前的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目露凶光,刹那间一动,如同上百飞箭一样齐射向云雷寺大门。

砰!

大门被及时从里面关上。

小和尚焦急说道:“二位施主快进去,方丈让二位去禅房找他。”

夏楚悦眼里闪过一道惊异的光,难道这一劫纳兰国师算出来了?他的占卜如此之准,是不是意味着他当年残忍对待凤斐的原因也是真的?

没有时间让夏楚悦去想清这个问题,二人立即赶往纳兰国师的禅房。

外面则堵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见门被关上,一个个转而往两旁走,使用轻功,飞越墙头,如同地狱来索命的恶鬼,刹那间佛门重地变成人间地狱。

云雷寺的和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剑刺死,惨叫声此起彼伏,正向禅房奔去的夏楚悦身体一僵,脚步再也迈不出去。

“小姐,快点,再不跑他们就追过来了!”影九可没夏楚悦想那么多,他被培养成合格的暗卫,他的眼里只有主子的命,其他人的死他无法保全,更不会抛弃主人而去救人。

他生拉硬拽,把夏楚悦拉到纳兰国师的禅院。

纳兰国师看着两人冲进来,手指脚下立刻说道:“从这里离开。”

二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他脚边,是一个洞,原本放蒲团的地方,是地道!

影九眼睛一亮,拉着夏楚悦便要进地道,夏楚悦的脚则似粘在地面一样,外面不断传来惨叫声,不近,却犹在耳边,夏楚悦的心颤了颤,望向纳兰国师:“国师为何要帮我?”

“阿弥陀佛,夏施主快走吧。”纳兰国师抬臂一挥,一股柔和浩瀚的力道将夏楚悦推向地道入口,夏楚悦没想到纳兰国师会突然出手,腰身一扭,想要稳住身形,站在她旁边的影九加了一把力,将她推入地道内,然后纵身一跳,也进了地道。

纳兰国师指尖一点,地面上发出咔嚓一声响地道入口迅速合上。他把蒲团移盖在地道口处,盘腿而坐,背对房门,一手敲木鱼,一手转念珠。

外面惨叫声不绝于耳,纳兰国师合上眼,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嘴里念着佛经,以往每次念经,他都可以心无旁骛,沉浸在无边佛海中,这一次他念了许久,也无法入定,耳边回荡着的都是人死那一刻发出的惨叫。

砰!

然后门被人撞破,纳兰国师双肩一僵,双手的动作不停。

“师傅!您快逃吧!好多黑衣人!好多黑衣人杀了师兄弟们,他们就快要杀到这里来了!”闯进来的是纳兰国师的小徒弟明梵,他浑身狼狈,脸上还有一刀疤,表情焦急绝望。

从天而降的灾难,是整个云雷寺的和尚都没想到的。云雷寺因为纳兰方丈,也就是纳兰国师的原因,备受尊崇,凤京百姓每月都会来添很多香火钱,在云雷寺里烧香拜佛,不单是凤京,整个凤西国,每年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谁能料想到这样一个佛门之地,有一天会闯入上百来个黑衣杀手,遇到挡路的就杀,就算没挡着路,只要碰上,也会被人顺便挥上一剑。明梵脸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此刻还滴着血。

纳兰国师声音低沉沙哑:“你走吧,躲起来,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说完,便又继续念他的经,敲他的木鱼。

“师傅不躲吗?师傅,您别再念经了!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吧!”明梵见他居然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上念经,急得要死。

“快些躲起来罢。”外面又是一声惨叫,这一回听起来尤为清晰,就好像只有一墙之隔。

两人身体皆是一震,明梵睁大眼睛惊恐地看向门外。

只见数名黑衣蒙面人似地狱之魔从院门外冲进来,眨眼功夫便闯入禅房内。

纳兰国师终于不再稳如泰山,他回头,低喝:“快逃!”

但已来不及,一把锋利的尖刺破明梵的胸膛,明梵惨叫出声,热血喷洒而出,如同红梅染红了这纯净的佛门重地。

纳兰国师缓缓闭上眼,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

一个黑衣人剑指纳兰国师:“穿黑衣服的女人在哪里?”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纳兰国师在云雷寺的地位比其他和尚高,他身上红色织金袈裟看起来宝光铮亮,只有方丈级别的人才能穿。

纳兰国师闭着眼,嘴里呢诵经文,一手敲木鱼,一手转着念珠,竟是不管抵在他后背的剑。

剑的主人见他无视自己,眼里闪过一道噬血杀意:“老秃驴找死!”说着,手掌使力,就要了结了这个目中无人的老和尚。

另一个黑衣人阻拦道:“他好像是纳兰方丈,是国师,你最好别杀他。”

他们进云雷寺杀了那么多人,一旦传出去,必会轰动全城,而纳兰国师若是身亡,轰动的将是整个凤西。他们的目标不是纳兰国师,不愿因逞一时之快而给主子带来巨大麻烦,因而以剑威胁的黑衣人愤愤瞪了眼纳兰国师的光头,收回了剑。

他们将整间禅房翻了个地朝天也没找到夏楚悦,冷冷扫了纳兰国师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逃过一劫的纳兰国师脸上无半分喜色,待屋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后,他缓缓睁开眼,回头看了眼躺在身边死不瞑目的徒弟,眼里无悲无喜,手颤抖着覆在明梵的眼睛上,向下一抹,合上明梵的眼睛。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明梵,为了天下苍生,只能委屈你们了,佛门中人,本该将生死置之度外。”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含进嘴中,干咽下去。

他转身坐好,维持诵经的姿势,深奥的经文从他唇间低低吟出。半晌后,声音嘎然而止,盘坐在蒲团上的纳兰国师脑袋低垂,一动不动,他两只手,紧紧捏着念珠和木鱼槌。

被纳兰国师和影九联合推入地道内的夏楚悦没有马上离开,她用力拍着头顶上合起来的石板,无论怎么拍都拍不动,她要以内力震开,突然被影九点住穴位,无法动弹。

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影九却仿佛能看到夏楚悦射来的凛冽寒光,头皮微麻,沉声道:“小姐,为了主子,请您珍重。”

夏楚悦合上眼,掩去眼底的无奈与痛楚。她明白,影九一切以凤斐为重,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开她的。

地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上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只能祈祷那些黑衣人认识纳兰国师,忌惮他的身份,不敢伤害他。她如何也想不到,在最危险的时候,这个刚刚被她冷嘲热讽的得道高僧会出手救她,甚至……不惜赔上整个云雷寺!

心沉甸甸的,脸色也阴沉如墨。

影九说道:“小姐可知纳兰国师为何要帮助小姐?”

夏楚悦沉默。

“纳兰国师被称为最接近佛的人,他可勘破天机,能算出你我来找他,也能算出你我遇险,那么他定然也算得出你的重要性。一旦你在凤京出了意外,你觉得爷会如何?”

夏楚悦眼珠子动了动。

“你心里是明白的吧,如若你死在这里,爷必然会回来,会将伤害你的人千刀万剐,让无数的人为你陪葬。爷会发疯,会坠魔,会与天下为敌。到时候生灵涂炭,必是纳兰国师不想看到的。你该体谅纳兰国师的良苦用心。”影九轻叹一声,给夏楚悦解开穴道,“如果你还要上去的话,影九不会再阻拦,大不了将来让天下变成人间地狱,让爷从此变成无心无情之人。”

夏楚悦心神俱震,良久,她哑着嗓音道:“走吧。”

影九松了口气,他真担心夏楚悦头脑一热,跑回去自投罗网。

两人摸黑走在地道内,而收到凤斐命令的洪澜等人借清风楼的信息网,找到云雷寺。

当看到云雷寺内血流成河,尸体遍布的时候,洪澜等人傻眼了,身体一瞬间僵直。

发生了什么事?云雷寺怎会变成人间地狱?

洪澜等人迅速回神,云雷寺是佛门重地,没有人无缘无故来屠杀他们,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是冲着小姐来的!一想到这里,大家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接着,众人陷入疯狂寻人模式,地毯式搜索,寻找夏楚悦的踪影。既希望能找到她,又害怕找到她,害怕在她是这些尸体中一个。

正当他们寻找的时候,云雷寺外涌进来一群官兵,是云雷寺的和尚趁乱逃跑去报官了。

云雷寺一般只有初一十五接待香客,平时来这里的人很少,周围环境优美清幽,一般不会有太多人来打扰,因而黑衣刺客才能够大咧咧地来。而附近的居民听到惨叫声,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哪里会晓得报官。

官兵来了,洪澜他们只能先行离开。被官兵当成杀人凶手可是麻烦事儿,他们只能稍后再来寻人。

云雷寺是凤京最大的寺庙,两千多个和尚,此次死伤过半,官兵冲入云雷寺,看到无数的尸体和鲜血,惊骇欲绝,胆小的直接腿软晕倒,胆大的也脸色难看。这样大屠杀,凤京几十年来是头一次,很多官兵看到那些断臂残骸,都忍不住撑着膝盖狂吐不止。

京兆尹闻讯赶来,脸色发白,差点儿没晕过去,一边尖着嗓子指挥大家救人,一边忙让人再去调集人手。几十个官兵哪里够用。

云雷寺的灾难很快传遍凤京,全城震惊。更为震惊的是纳兰国师也死在了这场浩劫中!

纳兰国师死在他的禅房里,虽然身上并无刀伤,但是谁都认为一定是那些匪人干的。

一时之间,整个凤京都炸锅了,那些匪徒是谁?竟然把他们的纳兰国师害死了!一定要把他们拉出来抽筋扒皮!

有附近的居民说看到一群黑衣人冲向云雷寺的方向,于是大伙儿都在猜测那些黑衣人是谁,主谋又是谁。

“混账!”凤煜平常噙着微凉笑意的凤眸此刻盛满怒火,“谁准你们杀害云雷寺的和尚?杀害纳兰国师的!”

黑衣刺客首领暗夜跪在他面前,脸色微白:“是,是云依小姐的吩咐。抓住夏楚悦,不惜任何代价。”

“好个不惜任何代价!她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本皇子是你们的主子?她叫你们去死,你们是不是马上就自刎?”凤煜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暗夜心胆俱裂,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呢?云依去哪里了?”凤煜沉声喝问。

“她……她……”暗夜冷汗直冒。

凤煜一掌将他掀飞,“说!”

暗夜撞到墙壁上,口喷鲜血。

他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立刻一个滚身,单膝跪地:“云依带着兄弟们去追夏楚悦了。”

他是觉得云依做法太偏激,才回来向凤煜禀报的。

凤煜闻言呵呵笑出声来,笑声悦耳,听在暗夜里却比鬼哭狼嚎更加可怕,暗夜把头埋得更低。

“很好。”

淡淡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暗夜却听不出半点欣赏或赞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心窝。

“传令下去,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本皇子与云依相识,还有,云依是你们的敌人。”

“是!”暗夜赶紧退出去。

……

云依还不知道自己擅自作主引来盟友的不快,已把她列为拒绝往来户。

发现官兵追来后,云依率领黑衣人离开云雷寺,他们没有躲起来,而是去了九亲王府。

一方面是守株待兔,等夏楚悦自投罗网,另一方面则是嫁祸九王爷凤斐。

虽说云依最恨的人是夏楚悦,但她同样恨凤斐,要不是凤斐害得她在那么多云族人面前露洋相,哪里会沦落到如今地步。能够让凤斐痛苦,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快乐的事。

黑衣人手持染血长剑,横冲直撞,直奔九亲王府。

街道两旁的人老远看到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持剑冲来,哗啦一下子全躲到屋里。

如此明目张胆,嚣张过境,很快便传至京兆尹的耳朵里。

于是乎,在云依他们到达九亲王府没多久,京兆尹便带领大批官兵赶至。

线人报:“大人,小人看到黑衣人都飞入九亲王府了。”

京兆尹闻言脸色一变,这些刺客要刺杀九亲王吗?不过九亲王好像已经离开凤京了啊。

派人去敲门,一个家奴打开大门,看到外面黑压压一片,愣住,“你,你们要干嘛?”

“屠杀云雷寺僧人的刺客进了九亲王府,我等是来抓拿刺客的。”京兆尹扬声说道。

“刺……刺客?”那家奴说话都结巴了。

“你们没看到?”

家奴赶紧摇头。

京兆尹狐疑地看着他,如果那些刺客进九亲王府不是为了杀人,那就是……

想到那种可能,京兆尹眼皮一阵狂跳。不,不会的,九王爷怎么可能对一群僧人下手。

他沉着脸道:“虽然九王爷不在,但是为了王府的安全,本官要进去搜查凶犯,快把门打开。”

进去搜查,没搜查到人,但却在一个院子里发现到一条地道,地道里很显然不久前刚有人经过。京兆尹原本的两分怀疑已经变成八分,王府的密道,一群刺客怎么会知道?

涉及到九亲王这样尊贵的人物,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哪里敢管,立刻把自己的发现通传上去。而这个发现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全城百姓都知道屠杀云雷寺僧人的黑衣刺客从九亲王府的密道逃走了。此消息一出,全城哗然。难道是九亲王派人杀害云雷寺僧人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不在凤京吗?

凤煜倒是没想到云依会给他来这么一手,原本觉得那个女人愚不可及,现在看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想着在外面听到的议论,凤煜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整不死你么?那就让你声名扫地,受人唾弃吧!被凤西百姓憎恨的人,再如何厉害也别想坐上龙椅。

……

夏楚悦与影九从地道逃出来,周围是枯黄的山林,地道的出口在城外。

只要没发现地道,就不会知道他们逃到城外。不过两人都没滞留在城外,他们必须回城去找影十他们,之前他们兵分两路,城中出那么大的事,这会儿他们该着急了。

乔装打扮进了城,没碰到影十他们,倒是和洪澜一行人打了照面。洪澜看到夏楚悦,简直可以说是欣喜若狂,而夏楚悦看到洪澜的那一刻,心中亦止不住的喜悦,洪澜等人跟随凤斐来凤京,现在看到洪澜是不是意味着凤斐其实并未离京而只是躲起来了?

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众人一起前往清风楼在凤京的驻地。

清风楼里相对安全,双方终于可以说上话。

“洪澜,你们怎么在大街上?凤斐呢?是不是也在凤京?”夏楚悦急声问道。

洪澜道:“教主已经离开凤京,我等奉命留在凤京,追查刺杀教主的幕后黑手,刚有点眉目,教主忽然传书让我等保护来到凤京的小姐,我们根据清风楼的消息,找到云雷寺,却看到云雷寺被屠杀后的惨景,因为官兵赶来,我们只能暂时离开,没想到在大街上恰巧遇见小姐。”

夏楚悦听说凤斐不在凤京,心里很失望,不过她也没明白,凤斐如果真铁了心要躲她,自然不会呆在凤京里。

她转而咀嚼起洪澜的话:“你刚刚说刺杀教主?什么时候的事?”她赶来凤京的日子里,每日寄出一封信,信中说的什么去益州都是假的,难道凤斐回的信也是假的?刺杀?他从龙兰到凤京,一路上遇到多少波折?

洪澜惊觉说漏了嘴,忙转开话题:“小姐怎么逃出云雷寺的?我听说黑衣刺客达百余人。”

“如果没有纳兰国师的帮助,只怕我们难逃此劫。”提起这件事,夏楚悦的心顿时沉重起来,方才进城后大街小巷都在传云雷寺的惨状,连纳兰国师也没能幸免。如果不是自己,云雷寺就不会遇此劫,纳兰国师也不会……

听说是纳兰国师救了夏楚悦,洪澜一愣,纳兰国师既能救别人,为何自己不逃?

而夏楚悦也陷入沉思,自己初来乍到,没有招惹过别人,是谁派出上百名刺客行刺自己?

“洪澜,你说实话,刺杀凤斐的人是不是就在这凤京里头?”夏楚悦问。

洪澜眼神闪烁,怎么又绕回这件事来了。

“我也遇刺,他也遇刺,会不会是同一主谋?”夏楚悦眼里闪过冷冽的光,“洪澜,难道你还要瞒着我?”

洪澜只是挣扎一会儿,便把凤斐让他们不准说的刺杀之事告诉夏楚悦。听他说完,夏楚悦才知道凤斐回凤京的途中竟然数次遇埋伏,而他当时的身体非常糟糕,只能靠着大家的掩护和保护才躲过数劫。而他写给她的信里,每次都说一切安好,只是太想她,想得茶不思饭不想。

安好个屁!

她早就明白他身体不好,回凤京也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但她完全不知道他在长途跋涉中几次遇险。要不是有影卫洪澜这些忠心耿耿的高手属下护卫,他早死在别人的埋伏了!

“你们查到害凤斐的人了吗?”她沉着脸问,冷面杀伐,煞气满满。

就连洪澜这个被江湖中人称为魔头的人也被她忽然释放出的杀气所慑,“我们查到的结果是二皇子。我们还查到,主子和小姐要找的云依也来了凤京,而且就在二皇子府。”

夏楚悦眼神狠狠一眯,“二皇子?云依?”

之前她不解为何自己一来凤京就被人追杀,现在算是明白了。云依云依,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想到凤斐病重时几次遇险,想到云雷寺上千条人命惨遭杀害,夏楚悦胸口的愤恨如熊熊烈火燃烧。洪澜没有告诉她凤斐在凤京经历的病痛折磨,如果她知道那一男一女害得凤斐险些死在凤京,那么,此刻她只怕就不是愤恨,而是发狂了。

不过,很快一条消息彻底激怒夏楚悦。

“九亲王养死士,泯灭人性屠杀云雷寺僧人?”夏楚悦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儿以为自己幻听了。等清风楼探子解释完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还好,一知道谣言起的原因,胸口的炸药直接被点燃,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好你个凤煜!好你个云依!你们够狠!”

夏楚悦咬牙切齿吼出这一句,随后便命令洪澜和影九召集魔教和清风楼在凤京的人,她要杀上门,让他们知道,她夏楚悦不是好惹的,凤斐不是可以任他们搓揉拿捏的!

洪澜等人留在凤京就是为了报仇,对于夏楚悦的命令自然毫无异议。

正当凤煜还在沾沾自喜,云依还在查夏楚悦下落的时候,夏楚悦已经领着几百号人直接杀到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的普通侍卫根本不是对手,而凤煜培养的死士在刺杀凤斐的过程中死伤大半,这一回又为了抓住夏楚悦,分出一百多人给云依带领,他身边只剩下几十个,对上同样武功高强的清风楼与魔教,根本不是对手。

凤煜被人直接逼到了院子里,看着对面凶神恶煞的清丽少女,凤煜挑剔地挑眉,这就是九皇叔喜欢的女人?长相一般,凶巴巴的,像母老虎一样,九皇叔的眼光太差了吧。

见对面男子没有半点惊慌,反而一脸挑剔打量自己,夏楚悦神色更为冷漠,废话不说,直接让人打。

这下子凤煜惊讶了,这个女人知道她在干什么吗?竟然敢对自己动手!他半眯起眼睛,打手一挥,隐在暗处的数名黑衣高手护在自己身前。

而他则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双方厮杀,态度悠闲,好像那些无聊的贵族在看一场奴隶生死斗的游戏。

夏楚悦冷冷勾唇,拍了拍手,房顶上立即冒出几十名高手。

今天她就让对方尝尝人多欺负人少的滋味!

几百个一等一的高手将二皇子府包围,以防二皇子逃跑,刚才随夏楚悦进来只带几十个人,凤煜显然不放在眼里,可看到她拍拍手就有几十人出现,不禁微微侧目。

夏楚悦又拍拍手,另一边的屋顶上也出现了数十个人。

这一回,凤煜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会还有吧?

心里刚想着,便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声音,不用说,身后的屋顶上一定也出现了一大批人。

这下子,凤煜不淡定了,再也坐不住,霍然从太师椅上站起。

“上!”夏楚悦扬手一挥,屋顶上的人向下饺子似的一个个跳到院子里。

凤煜眼里闪过一丝光,忽的朝夏楚悦射来,夏楚悦早有防备,抬手,按机关,小巧的袖箭飞速射出,直击凤煜面门。

凤煜瞳孔缩紧,一个后空翻,躲过暗器的攻击,虽然逃脱一劫,但四周的敌人也在瞬间将他包围,困在一个一丈小的圈子里。

“揍!”夏楚悦怒喝。

话音刚落,最内圈的人朝凤煜扑去,踢脚踹的踢脚踹,拳头揍的拳头揍。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不是四只手,而是几百只手!

凤煜瞬间被埋在人群里,闷哼声响不断,开始凤煜还能咬牙忍着,可是不知道哪个恶毒的家伙,专门往人脆弱的地方攻击,他就算是铁打的,也得被打扁,坚持到后面,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该死的,你踢哪呢?本皇子的宝贝是被你踢坏,嘶,你还来!……”

类似的咆哮不断,夏楚悦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观。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马上杀了凤煜,但凤煜是凤西二皇子,是凤斐的亲侄子,要杀要剐,该由凤斐亲自动手,不过在此之前,教训一顿是必要的。

把二皇子揍成猪头外加重伤,几百人快如风影,来去自如,眨眼功夫从二皇子府消失,等到京兆尹气喘吁吁赶来时,二皇子已经不再是俊美不凡的二皇子,而是连他亲妈都不认识的猪头丑八怪。

揍完人就跑的夏楚悦带着人立马赶往另外一个地方——九亲王府。

云依和黑衣刺客躲到凤斐的府邸里,把屠杀云雷寺的罪孽嫁祸给凤斐后,避开官兵后又躲回了九亲王府,王府里的奴仆都被他们杀害。这一切当然逃不开清风楼的眼线。

以防云依从地道逃跑,夏楚悦让一部分堵在地道出口,而她则带着大部队到了王府,翻墙而入,将那些黑衣刺客一一斩杀。杀掉近一百个黑衣人,王府被血染红,夏楚悦眼睛都杀红了。就是这些人,对那些无辜的和尚举刀,他们还想让凤斐背黑锅,全都该死!

毫不意外的,云依逃了,王府四周都有人把守,云依只能从密道逃跑。

果然,刚杀完人,夏楚悦便看到城东方向亮起烟花。

她让影九他们把这些刺客的尸体运到云雷寺外,让大家瞧瞧,凶徒的真正面目;而她则赶往城东,找到地道出口处。

云依果然从地道里逃跑,被洪澜逮了个正着。

看着面前狼狈的女人,夏楚悦心中充斥着怒火与恨意。

而云依看夏楚悦的眼神同样满是怨毒与仇恨。

夏楚悦冷眼望着她,“今天做个了断吧。”

她不再与云依废话,不管云依究竟在背地里给他们埋了多少隐患,夏楚悦都不会犹豫杀她,因为留着云依,才是最大的隐患!

她拔出剑,一剑刺在云依的胸口上。

在剑刺入云依体内的那一刻,云依的唇边浮出一丝诡异的笑。

夏楚悦的注意力被云依嘴角的笑吸引,因而忽略了从云依身上溅到她手背的血。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注意一滴血。杀人伤人,被血溅到再正常不过。

然而由于这一疏忽,两天后,夏楚悦突然晕倒,请来凤京中最好的大夫来看,也查不出夏楚悦得了什么病,急坏了影九等人。

一辆向东南方向行驶的马车里,凤斐收到洪澜给他的第三封信,他是带着期盼的心情拆开信的。然而当看到信中写到夏楚悦意外昏迷,全京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时,凤斐带着淡淡笑意的脸顿时一沉,连呼吸都似乎停滞几秒。

“回凤京!”他语气急促而惊慌。

速云和速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够让冷静的主子变得不淡定,只有小姐一个了。

充当车夫的影十七听见凤斐的话,立刻勒住缰绳,赶着马把马车转了个方向,沿着原路返回。

其他人也骑着马往回跑,没有一人质疑凤斐的决定。在他们看来,主子回凤京是必然的。那么喜欢夏小姐的主子,怎么可能真的不见夏小姐。

凤斐颤着手举着信,把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漂亮的眼睛幽邃深沉。她的身体不差,不可能无缘无故晕倒,如果只是身体虚弱,那么不可能两天不醒,凤京最好的大夫也不可能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

他在这封信上找不到答案,把洪澜之前写给他的两封信找了出来,从头到尾仔细看,终于发现到不对的地方。

“小姐一剑刺死云依……”凤斐的目光死死盯住这行字。

咀嚼数遍,他霍然变色,低咒一声,随手将信纸一扔,人便冲出了马车。

速云和速雪都没反应过来,马车外灌入一股刺骨寒风,紧接着二人听到外面骏马嘶鸣的声音,然后是焦急远去的马蹄声。

二人呆了呆,互看一眼,也飞出马车,抢了影十八和影十九的马,追赶凤斐。

马车走了三天的路程凤斐只用了半天的时间便赶回凤京,直奔清风楼。

洪澜看到闯进来的凤斐时,表情错愕,“教主,您……”

“她在哪里?”凤斐打断他的话,表情焦急。长时间迎风骑马,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色苍白,哪里看得出从前的风华优雅。

洪澜咽了咽口水,说道:“在楼上。”

话音未落,一股风刮过,洪澜的头发在空中飘了飘,他扭头,通向二楼的楼梯哪里还看得到主人的身影,这速度……神了!

凤斐狂奔到清风楼最高层,五楼。

门口影九守着,看到凤斐赶来,面露惊喜之色:“爷!”

凤斐仿佛没看到影九,冲了过去,砰的撞开门,闯了进去,再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影九差点儿被撞歪鼻子。

凤斐一进屋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夏楚悦,她就像睡着了一样,但,她却一动不动!他撞门那么大的声音也没能把她吵醒。真的像洪澜信里说的,昏迷不醒!

他走到床边,先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没有发烧;接着用手摸摸她的脸,手下肌肤细腻光滑,却不若之前丰满,瘦了;最后,他将她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手指搭着她的脉。

她的脉象稳定,如果不是一直昏迷不醒,谁都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凤斐长眉微蹙,难怪那些大夫束手无策,就连他也看不出她得了什么病。难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着了云依的道?

影九正在门外发呆,忽然房门打开,一张阴沉的俊脸出现在他面前。影九赶紧挺胸抬头,“爷!”

“去看看速雪来了没有,速度那么慢。”凤斐冷声道。

影九忙溜下楼,爷的冷气比以前更恐怖了,呆太久会冻死的。

半炷香后,速雪才风尘仆仆地赶到清风楼。

凤斐的速度实在太快,跟不要命似的。现在已经入冬,一骑马,风就会灌入口鼻中,让人难以呼吸,亏的他能骑那么快。

“怎么样?”凤斐见速雪收回手,声音急切地问。

速雪蹙着眉道:“小姐可以说是中蛊也可以说没有中蛊。”

“到底有没有中蛊?”凤斐听着模棱两可的回答,双眉紧皱。

速雪解释:“小姐沾染到蛊血。”

“蛊血?”这个词对凤斐来说很陌生。

“常人饲养蛊虫,一般会养在罐子里,但有极少的巫蛊师则会以自己的身体为器皿,以自己的血为养分饲养蛊虫。这样养出来的蛊虫会与饲主心意相通,蛊的威力也大。上次在主子体内与金蚕分庭抗礼的那只蛊虫应该就是云依养在体内的蛊,而且那只蛊虫似乎出现了变异,因而能够与金蚕一较高下……而蛊血,便是这种饲主的血,饲主与蛊虫血脉相联,蛊虫的一些特性会融入到饲主血液中。小姐的皮肤沾到蛊血,才会昏迷。”

“能解吗?”凤斐问。

“想要解这种蛊,一个简单的办法——等。”

“等?”凤斐挑眉。

“是的,等。”速雪道,“小姐只是皮肤沾到蛊血,量又不大,对身体的影响很弱,靠她自己,过段时间自会把蛊血消除,到时候小姐就会醒过来。”

“要等多久?”

“属下不能确定,要看蛊虫的强弱,而云依以身饲养的那只蛊显然不弱,所以小姐可能要多等些日子才会醒来。”

这一等便是五天,夏楚悦依然没醒,凤斐每日守在床边,夏楚悦清洗的工作都由他亲自负责。因为长期未进食,她双颊都凹陷下去,比之从前瘦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就同凤斐前段日子的鬼模样差不多了。

他拿着热脸巾给夏楚悦擦完脸,然后把脸巾扔在铜盆里,转身去找速雪。

“还要多久?已经五天了!你别说要等一个月甚至一年。”

面对凤斐的怒气,速雪只能默默承受,因为她确实没有办法:“不如请云族人来看看。”

“请唐公子吧,他一定愿意救小姐。”影九插嘴。说完后忽然意识到不对,忙闭紧嘴巴低下头闭紧嘴巴。自己越来越没脑子了,怎么能把唐默叫来,那可是情敌啊!

凤斐沉默半晌,说道:“去请唐默。”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传话:“一个自称唐默的公子求见小姐。”

得,不用他们去请,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让他上来。”

片刻,唐默被人领着进了一间屋子,他的目光落到立于窗边的男子。

凤斐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两人面对面站立,俱是身姿挺拔,俊逸非凡。

“你找楚悦何事?”凤斐眼神犀利射向他。

唐默淡淡地问:“楚悦呢?”

听到唐默直呼夏楚悦闺名,凤斐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我以为唐公子已经放弃了,怎么?输了不甘心,还想来横插一脚?”

若不是还要靠他救夏楚悦,凤斐连门都不会让他进。

唐默听着对方的冷嘲热讽,神情未变,语气微凉:“我要找的是楚悦,如果她不在,我改日再来。”

说完,转身向门外走。

凤斐面色一沉:“她在床上。”

唐默的身体顿时一僵,在床上……他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痛,却不至于痛到无法呼吸,在决定来凤京找她的时候,不就已经料到结局了吗?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一点而已。

凤斐察觉到他僵硬的肩膀的后背,知他想歪了,却也不解释,淡声道:“你还要见她吗?”

“不必了,改日我再来。”唐默冷冷丢下一句话,迈步而出。

凤斐望着他的背影道:“她沾到云依的血,已经昏迷数日。”

唐默身形猛的一顿,甚至比刚才的幅度更大。原来,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霍然转身,“带我去见她。”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担忧,凤斐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但是再不舒服,也比不上她的身体重要。

他深深看了唐默一眼,“她就住在隔壁。”

唐默闻言立刻向隔壁走去,速雪候在门口,请他进去。

凤斐跟在身后,看着唐默形色匆匆的背影,眸光微暗。

当唐默看到夏楚悦的脸时,神色顿变,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他上前一步,捏住夏楚悦的手腕。脉搏看似沉稳有力,然而那不过是假象。唐默知道云依修习云族秘法,以身养蛊,蛊血和一般人的蛊血并不完全一样。如果云依没有将秘法修至最高层那么蛊血对他人的危害还不算大,但倘若云依已经功成,那么,她的血将是致命毒药!

很显然,凤斐他们都没不知道这种云族之秘。如果自己没有来,或者再迟一些日子才来,那……

唐默脸色泛白,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如同他此刻颤栗的心。

旁边观察着他神色的凤斐见他神色不对劲,心头亦是一紧:“怎么了?”

“立刻让人准备热水、针灸用的针、新鲜的人血、人参……”唐默一口气说出一连串东西,“快点!再迟就要出人命了!”

此言一出,震惊全场。

凤斐来不及问到底怎么回事,扬声说道:“去,按他刚才说的去准备。”

速雪速云和影九赶紧离开找唐默要的东西。

只用一盏茶的功夫,速雪几人齐集唐默要的东西。

准备工作做好,唐默让速雪留下来帮忙,其余都退出去。

凤斐看着唐默不容拒绝的眼神,只能退到门外。他守着门寸步不离,一旦房里稍有异动,他就能感觉到。

救治一直持续到天黑,如果不是唐默说中途被打扰可能前功尽弃,他一定会闯进去。

三个时辰后,房门打开,众人闻到一股恶臭与药材相融的味道,那种味道让人闻一次就不想再闻第二次。

凤斐直奔床头:“蛊血去除了吗?”

唐默将手在热水中洗净,擦了擦干净的布,疲惫地道:“去除了,这一次她身子亏损不少,需要好好调理。”

凤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唐默既然说去除了,那肯定就没事了。他转过身,诚挚地向唐默道谢。

唐默淡声道:“不必,我救的不是你。”

虽然他说话很欠揍,但凤斐这次没与他针锋相对,看着唐默离开的背影,他朝影九使了个眼色,随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夏楚悦身上。

她的模样跟之前并没有两样,但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呼吸比之前更为平稳。

凤斐把了把她的脉,这回把出来的脉却是虚弱的,那么多天不吃不喝,受到蛊血影响,身体自然虚弱。之前有力沉稳的脉搏才是怪象。

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她没事了,他却得离开了。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容颜,心里舍不得,可是想到自己体内随时可能发作的金蚕蛊,他不得不离开她。他不能把危险带给她,更不想让她自己成魔的一天。

速云速雪悄悄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唐默当天便离开了清风楼,住到客栈里。凤斐听说后没说什么,自己离开,唐默很可能趁虚而入。可自己不能留在她身边照顾她,难道还要自私地让她等自己吗?

凤斐陷入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离开,或者留下。

把她托付给唐默,或者自私地不顾以后,只图现在两人相守?

想得出神的凤斐没有察觉躺在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眼,他单手托腮,神色迷茫,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看起来脆弱而无助。

夏楚悦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美人图,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凤斐怎么会在这儿?

她伸出一只手,戳戳他的腿,想看看是真是假。

凤斐被她一戳,立即醒过神来,转头一看,见夏楚悦睁着一双明亮漂亮的黑眼睛看着自己,怎么醒得那么快?他忽的从床边跳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夏楚悦错愕地微张着嘴,这……这是神马情况?

片刻后,速云速雪进来。

“小姐,您可醒了。”速雪浅笑道。

夏楚悦疑惑地看着她。

速云在旁边解释:“她叫速雪,清风楼四大护法之一,最擅长蛊术。”

夏楚悦撑着床板坐起来,“我怎么了?凤斐怎么会在这里?”

她真的是一头雾水,睁开眼睛,看到传闻中的速雪,看到那个说要避世的凤斐,而自己,却躺在床上。

速云知道夏楚悦此刻心里一定满腹疑虑,便将整件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速雪则体贴地倒了杯温水给夏楚悦喝。

夏楚悦听得错愕连连,云依到死都没忘记摆自己一道,难怪当时会看到云依临时时微笑,这一次如果没有唐默帮忙,那自己就要去西天见佛祖了。还有凤斐,听速云描述凤斐得知她昏迷后如何迎着寒风策马赶回凤京,又是如何照顾自己,不食不语不眠不休。不过——

“刚刚凤斐见到我怎么跑了?”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速云和速雪当时就在门外,看到凤斐忽然冲出去,都吓了一跳。

夏楚悦秀眉微蹙,“难道一看自己醒了,又要躲着自己?”

心里生出些许苦涩,之前的感动淡了去。

如果醒来后面临的是与他分别,她宁愿永远沉睡下去。不就是蛊么!她就不信真的没有解。要是真无解,大不了她同他一起入魔,同他一起疯!反正她该做的已经做了,肩上再无重任,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只愿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经历这次劫难,夏楚悦倒是看开了,人生苦短,何必还要自己害自己,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心里坚定下来,夏楚悦朝二人勾了勾手指,“你们去把唐默找来,我要见他。”

“这……”这不太好吧,帮着爷的女人去找爷的情敌,这不是让他们找死嘛。

“快去!”夏楚悦眉毛一扬,威严自现。

二人看夏楚悦态度坚决,只好无奈地挑了挑眉,去找爷的情敌了。

“不许让凤斐知道。”夏楚悦对着她们的背影道。

躲在门外偷听墙角的凤斐眼眸微眯,不能让自己知道?什么事不能让自己知道?

速云速雪一出来,就被凤斐逮了去审问。二人立即把夏楚悦的要求告诉凤斐,凤斐闻言险些气炸了肺。好个没良心的小东西,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找他,而是找那个锯嘴葫芦!

“爷,我们……”

“去,按她说的去办,我倒要看看她要干什么?”凤斐说得咬牙切齿,寒气森森。

速云速雪两人马上快步走下楼去,吃醋的男人很可怕,当这男人是他们主子时更可怕。

房内,夏楚悦瞥了眼门外鬼鬼祟祟的影子,嘴角微微翘起。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躲在门外,哼,想见不敢见的胆小鬼!

……

唐默住的客栈离清风楼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被速云两人请来了。

到了五楼的时候,唐默感觉背后好像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转头一看,啥也没看到,回过头来,推开门,看到靠在床头的夏楚悦,眼里漾起浅浅涟漪,“听说你醒了要见我。”

“先把门关上。”夏楚悦也冲他一笑,说道。

唐默露出一丝惊讶。

“快关上,别让某些偷窃狂看见了。”正趴在房顶上往下偷窥的某男闻言心里一梗,差点儿吐血。

唐默眸子往上一瞥,了然地笑了笑,转身关好门,然后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来。

趴在房顶的某男眼睛瞬间睁大,呼吸重了几分。

房里的两个人都是高手,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会心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地当没发现。

房顶上某男立即察觉不妥,忙屏住呼吸,自以为没被发现,把注意力放到床边两人身上。

唐默把手背贴在夏楚悦的额头上,“还好没发烧,你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更多的折腾。”

房顶某男眼睛瞪圆,心中吼道:放开你那咸猪手,爷的女人是你能碰的么!

夏楚悦淡淡一笑:“有你这个神医在,再多折腾阎王也别想拿走我的命。”

房顶上的某男更不淡定了,爷的医术不比他差!小没良心的,你看不到爷的妙手神医吗?

唐默唇角微勾,把手从她的额头上放下,房顶某男刚松一口气,便见他眼中的咸猪手往夏楚悦的纤纤玉手抓了去,顿时一口气没上来。

之后又无数次把某男气得想撞破房顶跳进屋,然后夏楚悦忽然道:“唐默,我有几句悄悄话想对你说,你把耳朵贴过来。”

悄悄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的难道不是悄悄话?

房顶上的某男更加不淡定了,在心里扎唐默小人,然后把夏楚悦拉到自己腿上,拍她屁股,教训她这个不听话的,给他沾花惹草!

唐默微微一愣,随即眼底晃过明了之色,心里微苦,微酸,表面则不动声色,把耳朵靠到她唇边。他也想知道房顶上那个偷窥狂会忍到什么程度。

这一靠,两男反应不一,但都是神色莫名。

唐默感觉到她鼻息洒在自己的耳廓里,温温痒痒,他的心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如果……如果她此刻不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而靠近自己……

而房顶上的男人已经双眼喷火,吃了几缸醋了。他倒是有耐力,竟是还忍住。

房里,夏楚悦问:“唐默,唐默?”

唐默从遐思中回过神来,清俊的脸晕着淡淡粉红,他轻咳一声,以同样低的声音回道:“嗯,有办法。”

房顶某男听不清他们说话,因为夏楚悦之前让人在房里放了个高山流水的小摆件,水哗啦啦地流,干扰人的听觉。他只看到在夏楚悦对唐默说了什么后,唐默脸红了!说什么能让一个男人脸红?

某男心里好奇得要死,却又不愿现在就撞破他们,他一定要看看她找唐默干什么。

唐默贴着夏楚悦的耳朵说着什么,以某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蠕动的唇。

亲到了没有!从这角度看过去,就好像唐默在亲夏楚悦,看得某男心肌梗塞,尼玛的叔能忍,婶也不能忍啊。

刚想一拳砸碎房顶,某男忽然看到唐默移开头,而夏楚悦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真的?”这一声,她没有压低声音,因为太过激动。

唐默笑着点点头,“不过——”他复低头,低声对她说,“不能让他知道,至少一年不可以让他知道。这是我的要求,你能答应吗?”

他身子微微后仰,双目含笑望着她,眼底有一丝期盼。

夏楚悦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心里有些许歉意,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唐默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低头,悄声把方法告诉她。听了他的办法,夏楚悦的脸唰的一下烧了起来,这……这办法……

唐默余光瞥见她粉面桃腮的模样,心中一动,离开之时,蜻蜓点水般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轻轻的一吻,把夏楚悦惊醒,也把屋顶上的某男彻底惹毛了。

靠,当着爷的面轻薄爷的女人,爷要是还能忍,爷就不是男人!

砰的一声,房顶被某男一脚踹出个大窟窿。

房内两人毫不意外,唐默轻飘飘瞥了他一眼,面上毫无愧色或慌乱。

而夏楚悦则挑挑眉,终于忍不住闯进来了吗,她以为他要当忍者神龟呢。

凤斐瞧着两人那淡定得不能再淡定的模样,火气更大,二话不说,直接挥拳揍向唐默的脸,或者该说嘴更合适。

夏楚悦惊呼:“凤斐,你冷静一点!”凤斐武功了得,她可不想救命恩人加昔日战友被揍成猪头。却不知这一句话如同火上浇油,让某个醋坛子打翻,正在气头上的男人更加火大,他不但没停下来,把而更加凶猛的朝唐默扑去。

唐默眼里掠过一道寒芒,不但不躲,反而挥拳迎上。

夏楚悦惊得目瞪口呆。

两个男人就像普通男人打架一样,你一拳来我一脚,没有使用内力,但是拳风呼啸,长腿如铁,相撞之时发出的沉重闷声,都说明两人全上了全力,换成别人,恐怕只要一拳,就会被打得胆汁吐出来。而两个男人被对方打到,脸色依然一个怒一个冷,半点变化也无。

夏楚悦抬手抚额,有些头疼地看着两个男人,他们俩恐怕早就想好好干一架了,这个时候阻止没用。算了,索性让他们打好了,打疼了是他们自己活该。

外面听到屋里动静的速云和影九闯了进来,看到凤斐和唐默在屋里打斗,都是一呆,然后要上前帮凤斐,夏楚悦阻止道:“别管他们,让他们打。”

两人看看夏楚悦,看看那两个男人,然后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床边,一左一右如同金刚一样护卫着夏楚悦,与其说是保护夏楚悦遭到伤害,不如说是只有床边最为安全而且视野好,能够饱眼福。

凤斐和唐默打伤了对方,打碎了桌子,打破了花瓶,把整间房屋都毁了,唯一没被殃及的便是夏楚悦躺着的床,看样子两人还是有分寸的。

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结束了这场男人间的战斗。结局以凤斐荣获两个熊猫眼,唐默破嘴唇外加一边脸肿结束。

当然,屋子也被毁得差不多了,房顶破,房门碎,除了一张床,没一样幸存的。两人的衣服也变得皱皱巴巴,破破烂烂,外加几个鞋印,嗯,可以改行去当乞丐了。

两个当事人则一点乞丐自觉都没有,齐齐朝她走来。

夏楚悦则扭头对速云说:“给我换间房。”

那两个男人脚步不约而同顿住,互相看了一眼,中间似有电流呲呲闪过。夏楚悦当自己没看见,窝挪到对面去。

之后几天,两人又打了几次,脸上挂的彩越来越多,不过两人倒是从来没有喊过疼,夏楚悦认为,他们肯定在心里骂娘,两人的造型实在太搞笑,曾经的翩翩佳公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跟普通人被揍一样,惨不忍睹,想看到他们昔日的俊脸,不过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的模样。

夏楚悦开始还会着急两人斗得凶猛,后来也就习以为常,全当饭后娱乐了。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半个月后,唐默离开了,离开之前自然少不得要让凤斐打翻几坛醋。自那天醒来唐默和自己说悄悄话,夏楚悦算是认清唐默的腹黑本质,一点儿也不奇怪他的做法。夏楚悦不怪他,反而要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或许凤斐早就偷偷溜走,一辈子躲着自己不相见。一想到凤斐之前的作为,夏楚悦心里就来气,于是十分配合唐默。

离别那天,唐默给了她一个拥抱,在现代,这样的拥抱再寻常不过,她当他是兄长,当他是好友,更不会觉得这个拥抱有什么,当然,在某个醋坛子眼里,这就是当着他的面给他戴绿帽啊!不过他把一切过错都算在唐默头上,原本该是伤感的离别,硬是被整成了搞笑与混乱。

唐默离开后,凤斐再次陷入迷茫与挣扎,把夏楚悦给气的啊,直接拎包去找唐默,还没出城门,就被闻风追来的凤斐逮了回去,夏楚悦借着怒气,嗯,还有酒,当晚把凤斐给吃了。当然,最后是谁吃谁那就说不清了。反正睡了一觉,凤斐也不再纠结要不要离开,人生得意须尽欢,不管将来如何,最重要的惜取眼前人,珍惜现在相处的时光。

没过多久,他们也离开了凤京,计划先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最后再回天山。然而这个计划到了一半不得不搁浅,因为——夏楚悦怀孕了!

“真……真的?”头次当爹的某男傻傻的不敢相信。

“假的。”夏楚悦板着脸道。

某男睁大漂亮的桃花眼:“肯定是真的!”

他搓搓手,把手擦热了贴到夏楚悦的肚子上,肚子平平的,谁能想到里面多了一个小东西。见摸不出什么,他蹲下来,把耳朵贴到她的肚子上,呆呆地问:“怎么没动静?”

动静?一个多月哪来的动静?当她怀的是孙悟空啊!

“傻子!”夏楚悦一掌把乐傻了的某男拍飞。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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