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的野玫瑰带着受伤的舞娘,一瘸一拐返回了骑士团。茜茜缇娅裹着羊毛围巾,不肯和希林一起返回宿舍。
“朗多骑士那么喜欢你,他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不,你不懂。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希林把野玫瑰受伤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朗多,没什么好隐瞒的,一系列情况和茜茜缇娅的处境脱不开干系。
朗多没说什么,嘱咐他尽快带茜茜缇娅小姐去医治。
后来二人去看了医生,天色早已放亮。好在没有大碍,只是会浮肿一段时间,不能跳舞。
坐在马车里,茜茜缇娅的情绪一直不太好。想到至少要静养一个月,她就坐立难安。
“不要担心,这点小伤不会影响你的事业,等你再上台又是帝国的大明星了。”
“不……你不懂……”
说得急了她甚至哭了。
“我的全部价值,就只有舞台上被人聚焦的一瞬间。一旦我失去了最闪耀的位置,哪怕看门的侍者都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怎么会……你那么漂亮,很多人都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啊……”
“你的骑士上司,他爱的何尝是我?他不过是爱‘帝国最美的女人’这个名号下,随便什么看了他一眼的某个人而已。如果我走在大街上,他能把我认出来吗?”
“……”
从这个角度来看,希林一下子明白茜茜缇娅为何对朗多的示好爱答不理了。遇到这种虚妄的爱人,他也不会接受的。
“我的命,我自己太清楚了……”
说着,茜茜缇娅的情绪有些崩溃。她说起了老娘算的命盘,老娘一半诅咒一半断言,自己永远是个低贱的女人,只能做低人一等的职业,嫁人也只能当小妾……
“茜茜缇娅,不是这样的!无论你老娘说什么,都是一些心情不好的气话而已,那些话与你自己的命运毫无关系!”
希林速来不大相信“宿命”的理论。
“谁说‘一个人的命运是冥冥之中定好的’,怎么可能?谁来定?谁有这个资格?谁又有这个本事?我觉得人生就像你走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选哪一条路都是自己定的,哪有什么既定的路线!”
二人各自说着自己相信的事情,一路到达博物学院的后门一条街。纳特还住在那间旅店套房。
希林以为肥肥一定正在苦读某一本语言大辞典,哪知道他在画图,画各种圆圈、直线,列式计算……
“几何学。”
肥肥一眼就看出来二位不认识这些东西。
“学习占星术必须要用到的一门知识。一门非常抽象的知识。”
确实很抽象,希林根本不明白他在干嘛。
肥肥放下书本,热情地接待了二人,请茜茜缇娅去小店吃上热腾腾的早饭。
茜茜缇娅说的对,没有帝国大明星的名头,许多人只当她是个漂亮的陌生女人,回头多看几眼而已。清晨的小店里有些忙碌的学生来来往往。肥肥自己也饿了。他整个晚上都在观测天体、计算它们运动的轨迹。
一边吃,一边听着希林描述舞娘的遭遇。纳特悄悄看着茜茜缇娅的脸,都看呆了。谁听得到希林在说什么啊……
可能是职业的缘故,茜茜缇娅对待陌生人的目光从不回避。她完全没有害羞、回避一类的举动。越是有人看,她越来劲,甚至还伺机勾搭。好些个男的都吃不消这一套。
“纳特!”
“嗯?什么?哦……你说诅咒啊……”
肥肥咳了咳,讲起诅咒的渊源。
“使用诅咒加害他人的方式存在上万年了,几乎与人类的历史一同存在。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远古时代,刚刚有语言雏形的时候,诅咒就伴随着人类一同存在了。”
“说点有用的好吗?我也不想听那么文邹邹的话。”
“嗯。诅咒之所以会存在,当然是因为人们广泛地相信它的作用。人们相信冥冥之中存在某种高于自然界的力量在掌控人类的命运。而且非常有趣,世界上古今中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相信这种力量。哪怕最邪恶的人也相信。”
“即便是声称不相信诅咒的人,其所采取的态度也是:‘不相信诅咒的施加者具备加害自己的能力’,而非不相信诅咒本身。事实上,这种‘不相信’也是一种变相的相信,正是因为他相信诅咒、承认咒术的原则,才能不相信某个人施加的效果。”
“说的我都晕了……”
希林发现纳特这个人,他一旦开始学术性发言了,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诅咒不仅仅来自于仇家,很多时候来自于亲近的人。这一点非常奇怪。父母、恋人……很多本应该互相爱护的人之间,竟然会使用恶毒的诅咒互相伤害。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潜意识的伤害,没有付诸行动,但回荡在脑子里很长时间。也有人觉得这是因为他们害怕失去至亲之人,或者害怕失去某种掌控力。”
“我也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希林跟着帮腔。
“而且很多地方的人都相信,来自父母——自己创造者——的诅咒最为恶毒,最可怕!”
“纳特!”
“怎么了?”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诶?哦,抱歉啊……”
“但是听我说,诅咒不是绝对的事情。施加诅咒的都是些普通人,他们没有那种撬动命运的力量。哪怕是最恶毒的诅咒也有办法对付,请相信我!”
“诅咒能破除?要怎么破除呢?花多少钱我都愿意!”舞娘急切地说。
“钱不是解决诅咒的关键因素。关键是‘势’,是在某方面确信可以压倒对方的无形力量。”
“我……我只是想说,我可以支付酬劳……多少都可以!”
“哦,这样啊,哈哈!”
纳特聊学问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学术相关的逻辑,断然没想过舞娘会支付报酬这个层面。他也不急于索要什么。解决问题是对他最大的犒赏。
“诅咒带来的效果主要是未知的恐惧,是一种精神力量;对付它,需要另一种精神力量。一种足够强大、令你坚信不疑的力量,用它来对抗恶毒的诅咒。甚至可以让诅咒你的声音陷入可笑的境地,从此你不再感到恐惧,诅咒就不攻自破了。”
“那么要去哪找?”
“不要急,小姐。另一种力量需要你自己用心去找。一旦你找到之后,打破以前的成见,令你感到恐惧的事物就会消失。但关于命运、诅咒和自我奋斗,你务必要听听更加权威的人怎么说。”
理论部分纳特讲完了。
“我相信我的导师在命理方面有非常深的造诣,她一定可以给你指出一条明路。”
二人互相看看,此行的目的正是拜见索菲莉娅教授。
“她通常在入夜之后,启明星升起才开始工作,我们晚上去拜访她吧。”
肥肥吃饱了,他自己还有些不明白的细节。
“这位美丽的小姐究竟遇到了什么诅咒啊?”
嗬,原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