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听完老友分享的往事，目光逐渐空洞。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骨瓷茶杯，晚霞透过羊脂般细腻的瓷器，晕染出一片血红。
江梦柠？
他在脑海中复盘着，刚才一系列的爆炸信息：
能够调动统治者家族后裔，使用统治者家族传家宝，疑似与旧党党魁有密切联系。
最重要的是，对方手中拥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来自旧日的君王加冕仪式。
君王加冕……
夏言的目光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看似简短的四个字，却仿佛拥有无穷的魔力，如果君王可以批量加冕的话——
“你见过这个组织的其余人吗？或者说这个组织存在其他人吗？这位江梦柠女士，拥有什么的实力，你能感觉出来吗？”
他急躁地出一连串的疑问。
“你看，又急。”
千叶风回说正事时，还不忘调侃一句老弟弟，打趣说：“夏沫的急躁心态，是不是被你影响出来的？”
“呵。”
夏言露出杀人般，锐利的目光，反驳说：“那也好过你把苏牧，养得和木头一样！”
“慢点好啊，许多事只有慢下来，超越历史后才能看清楚。”千叶风回并不认为，“慢”是一件坏事，执掌速度序列的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快”与“慢”的应用。
“你又不是明天就回国，慢慢聊，学院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他说，“那场庆功宴上，江梦柠是只身赴会。不过她自己说，她们是一个组织。”
“并且……”
记忆穿透时间，清溪居云度假山庄中的那场视频会议，再次浮现在眼前，当时对方黑进x-Space中庭内部会议室，说了一句：
I have a plan.A big plan！
千叶风回能明显感觉到，这句话并不是江梦柠说的。而是来自一位因铎女士，周海对此持有相同的判断，这才将茶会地点选在北国洛特诺威。
他将自己的推测，全部告诉夏言。
“当时茶会上，我们震惊于江梦柠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多想。等事后冷静下来，才发现这细微的猫腻，目前可以确定，对方至少有两位，且都是女士。”
“我和周海一致认为，那位说因铎语的女士，就是统治者家族的核心高层！”
“至于实力……”
想到这千叶风回眯起眼睛，面露犹疑，夏言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瞬间明白一大半。
“我，感觉不出来。”
感觉不出来，才是最可怕的！
夏言对老哥哥的实力非常清楚，他那无上剑意，可以洞悉敌人，独特的神通更是可以窥探天机！
如果连他都看不出来，那这个世界上，也没多少人可以看出虚实。
江州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这样的女士？作为江南行省无冕之王的自己，居然对此毫不知情，可见对方掩饰的……
等下！
轰隆！
一道闪电从夏言的脑海中划过，他立即联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江州前段时间，出现了一系列梦境杀人案，你有听说吗？”他问。
“自然。”
千叶风回肯定地点头，说：“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让陈墨白去江州，本意是保护小牧等我来。结果还有意外收获，撞上了周海派去的人。”
他轻笑一声，对这种小动作摇摇头。
“小沫和我说，她和苏牧就曾误入一场幻境。在那晚雨夜中，她亲眼看见羽蛇神的军团！”夏言说，“本以为会死在幻境，结果最后被神秘人救出。”
“小沫说，对方是一位强大的，木序列继血种！”
“有这事？！！！”
千叶风回顿时瞪大双眼，自言自语一句：“小牧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哈哈哈……”
夏言听完哈哈大笑，拍着大腿，不无嘲讽地说：“看起来你和我孙女婿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啊！这么重要的事，他都没有告诉你！”
他将“孙女婿”三个字咬的特别重，生怕旁边的老哥哥听不见。
“你少嘚瑟！”
千叶风回端起茶杯，不以为意地说：“是不是你的孙女婿，还不一定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门婚事我还没同意！”
“我这里还有两个好女孩，浮家的小公主浮宁宁，她对小牧什么感情，相信不用我多说吧？反正君王生不出君王，娶谁生出来的都是蓝血A+。”
“血统也就不重要了，开心最重要。”
“还有一位就是橘氏的传家人，相信你应该已经见过，小牧的师妹，橘桜雪。”
“这对师兄妹的关系，可是非常不错的！”
“所以，你小子最好少给老子嘚瑟，不然我……”
“呵呵！”
千叶风回的话，不无威胁。
“你！”
夏言顿时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地质问说：“老子早就看出来了，你收那个粉色樱花小妖精当徒弟，绝对是不怀好意！”
“我为自己徒弟考虑怎么了？”千叶风回僵着脖子，丝毫不认输。
两个百岁老人瞪大眼睛怒视对方，像极了路边斗气的小孩，一切仿佛又回到百年之前的少年时代。
良久，夏言还是败下阵来。
“真是怕了你了！”
他端起茶杯战术喝水，其实最后这门亲事选谁，根本不由他们两个老东西决定。双序列尘世君王想要的东西，谁能说一声“不”？
更何况还是两情相悦。
哪里轮到其他“妖魔鬼怪”反对？
千叶风回嘴上占了便宜，扳回一局，笑着端起茶杯。
“所以你怀疑，江梦柠是那天雨夜，对抗羽蛇神军团的那个神秘人？从时间、地点、身份上来说，确实完美符合。”
他点点头，算是认可这种猜想。
“其实还不止这些。”夏言补充着后续信息说，“那晚之后，江州就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恐怖杀人事件，后续的作案都是拙劣的模仿者。”
“根据我的推测，那项权能为【3-3：翡翠梦境】。”
千叶风回听完惊呼一声说：“3-3？我的天！那可是神位权能，是属于深红祭司的神力，你可是真敢猜啊！”
“深红祭司又如何？你难道没发现你的徒弟苏牧，在位格上，已经超越尘世君王了吗？”夏言问。
“哎——”
千叶风回无奈地叹息一声，他哪里能不知道呢？徒弟在诺伦薇儿丹蒂号上，天神降尘的表现，可是被楚天佑记录的清清楚楚。
他是连圣白大祭司，真神「卡洛儿」都承认的存在。
如若不然，旧党的造神计划，如何实行？
苏牧离真神，只差信仰！
千叶风回叹息一声，说：“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继血种，拥有对命运的议价权，却不必肩扛人类命运。”
“不管你如何想，世界都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随着一点点深聊，真相慢慢露出水面，夏言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果自己的猜想成立。
羽蛇神军团的出现，真的来源于【3-3：翡翠梦境】，那对方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希望不是……
老人想着。
“后来呢，茶会之后，你有继续调查她的真实身份吗？”夏言继续着话题，“是不是特别干净，但明明前半生特别平庸，却在某一天忽然爆发？”
“不是。”
千叶风回取来黑色皮包，从里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夏言。
“空白，完全是一片空白，她的背景资料我完全查不到。”
“只有一个名字，以及一个家庭住址，不过你别想了。那个地方我去过，偌大的别墅只有三两个女性保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夏言拿起桌子上的资料翻阅着，越看越心惊。他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一个巨大的斗争旋涡，而旋涡的中心就是苏牧！
“你需要继续查？”他晃着手中资料。
“是。”
千叶风回说：“虽然她们对小牧很好，暂时没有任何恶意，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我身份敏感不适合出现在帝国，后续的事情只能移交给你这位总督大人。”
“好。”
夏言收齐资料，并没有推辞，查清楚这个神秘组织，不仅是为了苏牧，更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女。
“听说夏沫也晋级了？”千叶风回问。
“是，高人指点。”
“哪位？”
“白玉京，天阙。”夏言如实回答。
问到这里千叶风回，选择闭上嘴，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两人一番交流下来，苏牧身上的问题不仅没有弄清楚，反而越发扑朔迷离。
但至少找到了新的调查方向。
夏言在心中感慨着。
苏牧背后除了千叶风回、圣光·卡塞尔学院、x-Space外，还存在有一个强大、神秘、未知的庞大组织。
这项话题到此为止。
……
……
“朝鹤那边的事，我想你最近应该有所耳闻吧。”
夏言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就着糕点，开始了新话题。
“你觉得呢？”千叶风回反问一句。
“你一向不喜欢那帮倭寇，这次居然破天荒地，收了一位朝鹤女孩当徒弟，还是天下人家的传家人。”夏言说，“你不要告诉我，这个女孩真的是给苏牧选的！”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
千叶风回话锋一转，说：“说实话，这次暑假返回江州，如果不是看见苏牧和你的孙女在一起，我说不定真的会动这个心思。”
夏言张张嘴，很是诧异，说：“不会吧！”
帝国东南沿海从前朝开始，就饱受倭患之苦，帝国高层继血种对这个邻国，基本没什么好印象。
“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是大家一致的认知。
（ps：其实这句话我没找到出处，但评价很准确！有知道的小伙伴@我。“畏威而不怀德”出自《资治通鉴·卷78》，有关曹操的。“强必盗寇，弱必卑伏”出自《旧唐书·列传》卷第144，魏征说突厥的。）
帝国高层中就属千叶屠夫，杀倭寇杀得最多，现在居然想把朝鹤天下人家的传家人，嫁给帝国未来的擎天巨柱？
夏言不信。
“看看，看完再说，橘桜雪的资料。”千叶风回没有解答，而是又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我就知道！你这个老东西，果然已经开始插手朝鹤。”
夏言接过文件，仔细阅读起来，看着那一张张诡异的权能杀人图，他的眉头不自觉皱在一起。
千叶风回拿起鱼竿，继续钓鱼，但一番大战之下，鱼儿早就逃光。
“我收橘桜雪做徒弟，可不是简单地插手朝鹤局势。她的实力，第七王国一战，你应该亲眼看到。这样的人，必须给她看好，不然非常危险！”
“小牧就是我为她，亲手挑选的囚笼。”
夏言合上资料，却说：“你这是在保护她？”
巨大藤蔓吸食血液的可怖一幕，再次浮现在这位百岁老人的视网膜上，那是一种极其诡异、残酷的表现方式。
但是细细想来，却又十分合理。
樱花以尸体为养料，才能绽放的更加绚烂。
“算是吧。”
千叶风回并不否认，说：“橘氏是我亲手扶植起来的，我不希望看到橘桜雪，惹到不该惹的人。她和小牧可以成为战友，而不是敌人。”
“虽然她很强，但在君王面前，确实不堪一击。【5-16：东君】对木序列有增幅，而【4-16：烛照】天克木序列。”
夏言赞同地点点头，说：“胡萝卜加大棒，苏牧还真是不二人选，有你的啊！”
“这下你能理解，为什么你眼里的疯子，在小牧面前却是乖宝宝了吧。”千叶风回嘴角浮出笑容，显然对于自己的安排，同样十分满意。
因为【5-16：东君】，橘桜雪特别喜欢跟在苏牧屁股后面。因为【4-16：烛照】，师妹永远不敢对师兄露出獠牙。
“你别说，她的序列表达方式，还真挺特殊的。”夏言说，“第一次看见木序列，居然拥有吞噬生命的能力。”
“世界在变化，以我们无法想象的速度，在暗中悄悄改变。”千叶风回说，“你不觉得这种特殊的表达方式，非常具有突破性吗？”
“长久以来权力序列的权能，在表现方式上千变万化，但是能力序列却十分单调。”
“以我的速度序列为例，到达蓝血后，既可以作用于自身，让自己的速度无限趋近于光速。同时又可以让时间变慢，甚至做到小范围的时间倒流。”
“橘桜雪的权能十分特殊，它除了草木、植物的特点，同时还有类似于死亡序列权能的效果。”
夏言问：“那你找到原因了吗？”
“没有。”
千叶风回老实承认，说：“所以我把她，从朝鹤带了回来，如果单纯震慑宵小，只需和橘氏家主吃个饭，便足够震慑桓武平氏。”
“看起来你对我们的这个邻居很上心啊。”夏言露出笑容，看起来像只奸诈的老狐狸。
“欸~真是让人操心，我本来也是不打算管的。”
千叶风回露出一脸无奈的样子，说：“但我们的这个邻居啊，太不让人省心了。那句话这么说来着？”
夏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所以说我能不管吗？”千叶风回自说自话，“不能！”
“并且‘天上皇’暴毙，却秘不发丧。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关注？朝鹤可是我们的邻国，这么大的事情，对我们的冲击也不会小。”
千叶风回喝着茶，分享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他们天上皇暴毙，已经好几个月。新皇到现在还迟迟不接位，真不知道朝鹤那帮继血种氏族，到底在计划什么。”
夏言双眸中充满困惑。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橘桜雪所在的敏达橘氏，可是坚定的天上皇派系，这场政治斗争中，你选择支持他们的下一位天上皇？”
“啧啧啧……”
夏言感慨着，说：“堂堂帝国剑圣，大张旗鼓地支持天上皇。真不知道传回国内，又会引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支持天上皇？”
千叶风回冷笑一声，说：“我只支持弱者。”
“天上皇也好，万法皇也罢。本质上不过是‘神道教’与‘朝鹤佛教’神权斗争的政治化表现，开云帝国需要的，是一个双皇平衡的朝鹤，而不是其中的一家独大。”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具体打算怎么做？”夏言问，“需要我帮忙吗？”
“你？”
千叶风回摇摇头，说：“你不合适，你是开云上议院的前议员，江南行省总督，代表帝国官方，你不可以出现在朝鹤。”
“但是我不一样，我现在可不是开云人，并且我这里有个绝佳的人选！”
“我已经派虞诗妃先行启程，前往朝鹤，学院给她安排了实习任务。”
“如果虞诗妃的任务不顺利，呵呵，我不介意派出苏牧这尊尘世君王，去给那帮小兔崽子们上上课！”
夏言竖起大拇指。
“还得是你啊！老阴b！”
“彼此彼此。”
两位百岁老人共同举起茶杯，在一片欢笑声中碰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