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医没有动,不过身子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苏太医,你为何不敢!”夏轩晴眼神一凝,转身对司空岚说道:“陛下,只要让苏太医饮下这杯,真相即刻大白。”
此刻司空岚的注意却不在夏轩晴的话里,而是在她的眼睛里。
她的眼睛如同开始一样依旧平静万分,可是却让人无法忽略里面闪烁的暗光。
她很自信,因为自信所以平静。
不管苏太医如何挑衅,如何讽刺,不管局势如何不利,她都不在乎,因为她掌握了最后的证据。
那个足以给苏世泉致命一击的证据。
“如果不能给对方致命一击,我不会轻易动手,这就是我在沧流国的生存之道。”
司空岚的心跳了一下,他将心头浮现的异样情绪压了下去,冷冷命令道:“来人,将这杯酒给苏太医灌下去。”
“不,不。”
苏太医一听立马激烈地反抗起来,但那杯酒还是一滴不剩的被人灌进了他的咽喉。
钳制住自己的人一松开手,苏太医立马用手指去抠喉咙,想将刚喝下去的酒催吐出来,但是效果甚微。
他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瞪向夏轩晴,字语里尽是恨意:“你对我下毒。”
“苏太医慎言,这酒与这枸杞可都是验过无毒的。众目睽睽,我也无法下毒。”夏轩晴将刚刚苏太医对自己说的的话还给他,“你这才是真正的诬蔑之罪。”
“这酒肯定有毒!”苏太医大声反驳,“本官以性命担保。”
“看来哪怕觉得自己要死了,苏太医也还要拉本姑娘下水。”夏轩晴接过御医手上剩下的枸杞,将这药包放在苏太医面前,“这枸杞是我前几日就包好放在药房抽屉里的,刚刚也是让这位御医帮我拿过来,根本没接触到这里的桑皮纸。”
说完,她补充道:“当然,这个也验过了,是无毒的,钱太医可以作证。”
苏太医看看夏轩晴手上的枸杞,面色有些缓和,不过仍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苏太医如果不信,不妨自己给自己把个脉?对了,这个毒不服食一定量可能是查不出来的,就像那些被你涂了毒的桑皮纸一样。”
夏轩晴重新取了一个杯子,将刚刚的动作重复了一遍,然后端着酒杯来到了苏太医面前,“若你不信,不妨闻闻看这酒是否有异香。”
不光是苏太医,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司空岚也不由自主地用鼻子嗅了嗅。
但空气中除了酒香并没有夹杂其他什么奇怪的味道。
确认了这点,苏太医的脸色明显放松了许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很快仿佛想什么,他面色一怔,带着不可置信地目光看向夏轩晴:“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夏轩晴不答,而是反问苏太医其他问题:“为什么苏太医刚刚如此断定自己中了毒?为什么抵死不肯喝那杯酒?”
“我,我……”
苏太医还没有从刚刚自己没有中毒的喜悦中反应回来,就听见夏轩晴这一问,顿时面色如土。
他嘴唇动了动,但总究没有再说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事情已经明了,再辩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苏世泉!”司空岚一声呵斥,“真的是你给珍妃下的?”
苏太医跪在司空岚面前,头颅重重磕在地上,“是,是罪臣。”
此刻,一旁的刘公公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如果苏太,苏世泉真的在桑皮纸上下了毒,那为何只有珍妃娘中了毒?”
刘公公的声音虽然低,但也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大家点点头,低声议论开来,似乎的确对这点不解。
“很简单,苏太医是太医,出入御药房肯定很方便。如果我没记错,苏太医最近一直在负责皇后娘娘的病。他以皇后娘娘身体为重的理由,各种事情都亲力亲为,其中包括抓药这件事。”
“而他也将皇后娘娘服药的时间定在了与珍妃差不多的时辰,这样苏太医就可以算着时间,在自己抓药的同时给珍妃可能会用到的桑皮纸上下毒。”夏轩晴解释道,“此毒十分隐蔽,而且需要很长时间中毒人才会毒发,所以就算宫中有谁误食了染毒的药材,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想必,苏太医肯定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谋划这件事了。”
夏轩晴声音一落下,一名御医连忙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前一段时间,苏太医给董妃治病的时候,凡事也是亲力亲为的。”
因为苏太医许多事亲力亲为的作风,一直被称为他们太医院里最认真的太医之一,凡事都尽心尽力,没想到只不过是他谋害珍妃的障眼法。
有人问道:“那杯酒又是什么意思?”
“此毒最大的特点就是难以察觉,无形之中夺人性命,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然而虽然这种毒毒性十分隐蔽,但是一与酒结合,毒性就会增强百倍,能在短时间内就要了人的性命,并且还会发出异香。”
司空岚听了,便让一个太监去试了一下。太监取来一叠桑皮纸,将酒一张张洒上去,果然在洒道二十几张的时候闻了一股异香。
证据确凿!
司空岚脸上乌云密布,一抬脚,毫不留情地将跪在自己面前的苏太医踹了出去。
“你胆子可真大!今日敢谋害后宫妃嫔,他日是不是就敢谋害朕?”
“罪臣不敢。”苏太医声音颤抖,“罪臣做这一切都是受荣贵妃指使,如果罪臣不这么做,她就会要了微臣的性命,她才是那个——”
“一派胡言!”未等苏世泉说完,司空岚上前又给了他一脚,并且这次力度用的更大。
苏世泉被一脚踹到了空中,然后身子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见到这副场景,夏轩晴没有半分惊讶。
明明自己知道陆语蓉的嫌疑最大,也从心底怀疑着陆语蓉,可是当这件事被人揭露出来的时候却还维护着她。
这就是司空岚对陆语蓉的情义,无人能比。
呵,不过快了。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司空岚,你会怎么做,是继续维护陆语蓉,还是——
“罪臣要跟夏轩晴独处。”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夏轩晴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向开口的苏世泉。
“你说什么?”司空岚冷笑:“你觉得朕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到了现在,这个苏世泉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对自己提要求。
“罪臣有解药,珍妃所中之毒除了罪臣无人能解,哪怕是毒圣冷秋珍也不会有办法。”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苏世泉冷静下来,“罪臣愿意交出解药,但是前提是必须让罪臣与夏轩晴单独说几句话。”
生怕司空岚不同意,苏世泉咬着牙又开口:“若没有罪臣的解药,珍妃难活一个月!”
“你这是威胁朕?”司空岚阴鸷的目光中蕴含着雷霆暴雨,仿佛下一刻就会将苏世泉撕碎。
“罪臣不敢。”苏世泉又重重磕了一个头,“罪臣罪该万死,但临死前只有这么一个要求,要求若达成,定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司空岚目光移到夏轩晴身上,“夏姑娘可有把握为珍妃解毒?”
“并无。”夏轩晴摇摇头,“此毒十分棘手,我只有五成把握。”
听闻夏轩晴的话,司空岚眉头不宜察觉地动了动,沉默片刻后,他对苏世泉说道:“你只有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后不交出解药,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他手挥了挥,“都下去吧。”
“是。”
众人依次退了下去,片刻过后,御药房里只剩下夏轩晴与苏世泉两人。
夏轩晴仔细听了听,发现御药房里并没有其他人的动静,又想到苏世泉要求提的突然,司空岚应该来不及安排暗卫监视这里。
她这才开了口:“你下的毒并没有解药吧?”
苏世泉捂着肩,一边努力稳住身形站了起来,一边问道:“你如何得知?”
“刚刚苏太医你以为自己中了毒之后的反应,可不像是有解药的样子。”
苏世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是不是也是苏家的人?否则怎么会得知‘隐迹’的毒性,还有以酒验毒的方法?”
苏家血脉分布广泛,其中有经商者,有为官者,还有从医者,而苏世泉就是从医者里的佼佼者,极具天赋,却一直藏拙,行事低调,甚至都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个苏家的人。目的就是隐藏,从暗处帮助苏家处理一些事情。
“听闻苏家近几年得到神秘人的帮助,风头大起,与曾经的劲敌赵家不分上下。”夏轩晴开口,“那个神秘人就是向家的人吧?”
苏世泉下意识反驳:“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给珍妃下毒也不是陆语蓉的命令,而是向采嫣指使你做的吧?”
苏太医情绪激动起来,提高了声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没有人告诉你,声音大是心虚的一种表现吗?”夏轩晴不慌不忙地说道,“看你的样子,你背后的人定是向采嫣无疑了。”
与夏轩晴的平静相比,苏世泉的情绪更加激动,“不是她,不是她。你这是诬蔑当朝皇后,按例当诛。”
夏轩晴眼中一道厉光闪过,“污蔑?刚刚苏太医也说我是污蔑你,结果呢,是不是诬蔑?”
提到这件事,苏太医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我不明白,御药房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明明已经隐藏得很小心了,为什么你还是怀疑到我身上,为什么?”
这个问题,夏轩晴倒是回答了他:“我第一次进御药房的时候就感觉那里少了什么,可是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后来夏轩晴在回去的街道上,无意中看见有人提着药包,那个时候自己才想起御药房是缺少了桑皮纸。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第二天她特地又去了御药房,发现昨日不见的桑皮纸又出现了。
夏轩晴也怀疑昨日是用完了,可是她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御药房的桑皮纸一向备货充足,发生缺少的情况少之又少,更不可能恰巧就出现在自己要查御药房的时候。
这个时候开始,夏轩晴就猜测毒是下在桑皮纸上。
如果这点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下毒的人很有可能是经常出入太医院与御药房的人。
此毒隐蔽性如此之强,下毒之人应该对自己下毒手法很自信,如果不是思绪大乱,慌乱之下,他应该不会将所有的桑皮纸都藏起来,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
当时情况肯定很急,他来不及思考。
他为何会惊慌失措?为何能在自己来御药房之前将这些下毒的桑皮纸藏起来?
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那个通报报信的人惊慌的情绪影响了他,甚至也可能告诉他自己神医的名号,让他从心底产生了惊慌。
因为害怕被自己看出端倪,又听闻自己就要踏进御药房,加上来人的催促,下毒之人来不及反应,才将所有的桑皮纸都藏了起来。
而在那个时间点,符合通风报信的要求而且可疑的人倒是有一个。
皇后向采嫣身边的宫女!
那个与彩碧相撞,声称向采嫣晕倒,着急寻苏太医的宫女。现在想来,她应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病情而着急,而是因为夏轩晴要进御药房才心急如焚地赶来通知。
说到这,夏轩晴看向苏世泉,“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个宫女可疑?甚至最后确认是她?”
苏世泉的确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她会武功,对不对?”
苏世泉脸色浮现出惊讶,“你,你怎么得知?”
此刻,苏世泉满心都是震惊。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女子,自己由警惕到不屑,到最后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她却在不经意间给了自己致命的一击。
在她的面前,自己的阴谋诡计,皆被看穿;自己所有的心思,无可藏匿。
她为何会对自己那些事如此了如指掌,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推断力?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