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忌惮你。”
秦尧摇了摇头,道:“只是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天秀哑然失笑:“天上是不会掉馅饼,但命运往往会在某个时间段特别钟爱一个人。
人们通常会将这个时间段的幸运儿称之为——命运之子。
秦先生,在我人生的最后这段时间里,你就是我眼里的命运之子。”
秦尧平静说道:“戴高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我素来不吃这套。”
天秀:“看来我有必要和您好好沟通一下了……”
秦尧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阴阳师,回首道:“我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
“一开始,您认为帮我弊大于利,不甘吃亏,所以不愿助我超脱。现在经我这么一说,您感觉帮我利远超于弊,不愿冒险,所以仍旧不愿助我超脱。”天秀道:“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秦尧坦然承认,光明磊落。
“我们说的再细致点。”天秀缓缓说道:“您觉得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根源点应该在付出的少,得到的多这一点上吧?”
秦尧沉吟片刻,颔首道:“是。”
“您这是着相了啊~”
天秀微微一笑:“您认为,在这人世间,能按照我方才提的计划,做出行动的修士,能有多少?
您应该清楚,世间修士,大多是平凡至极,碌碌无为之辈。
假使换个人,他有这关系能轻松处理九百九十九只恶鬼吗?
旁人做不到的事情,您有这个关系,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份机缘就合该是您的。
机会,不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是留给有资源的人。
世界这么现实,光有准备有何用?
没能力兜住的,还是兜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自己面前熘走而无能为力。”
秦尧:“……”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些被这妖僧说服了……
天秀温润的眸子彷佛能洞彻人心,不待秦尧回复,便来到阴阳师面前,侧目道:“秦先生,我能处理她了吗?”
秦尧抿了抿嘴,道:“就算你给我解决了这个麻烦,我也不会帮你。”
天秀笑而不语,弯下腰,将手掌轻轻放在金莎额头上,掌心中蓦然涌现出一道白色佛光。
佛光触及之地,尽皆化作虚无,转眼间,金莎的大半个脑袋就没了,彷佛在一副静态的画卷上,有人用橡皮擦擦走了这一块。
干净到令人惊悚!
“啪。”
突然,印在金莎后背上的八卦镜冒出阵阵白烟,一个男人的脑袋从金莎小腹处钻了出来。
“哎呀,你出来了啊。”天秀莞尔一笑,亲切地对他伸出手掌。
佛掌之下,万物寂灭。
刹那间,这颗脑袋也没了。
秦尧:“……”
就尼玛离谱!
怪不得这和尚凭借着一己之力,就端掉了一个基地。
对方掌心中的那光芒,是特么佛光吗?
“不好意思,我体内只能蓄养九百九十九只恶灵,没有你们的位置了。”
天秀喃喃自语,掌心佛光再度炽盛。
无声无息,甚至连飞灰都没有,综合能力仅次于任天堂的阴阳尸就这么没了,被一只手掌彻彻底底从这世间抹去。
秦尧吞咽了一口口水,心底的那点自傲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身躯比阴阳尸更变态,更不敢拍着胸脯说,能在这和尚将手掌打在自己身上前,施展出压箱底的请神术!
短短五六年的时间,他就走完了旁人数百年的路,取得了堪称辉煌的成就,但那些东西,能弥补他和对方之间的差距吗?
还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这一刻,秦尧真正沉淀了下来,心境在明悟中更进一步,透体而出的锐利锋芒缓缓消散……
天秀心生感应,仰头望向秦尧,看着对方那双宛如深湖般沉静的眼眸,由衷地说道:“恭喜。”
秦尧拱手施礼,面对他时,再无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多谢。”
天秀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契机而已,就算没有我,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达到这种心境。”
秦尧笑了笑:“没人知道这个‘迟早’会是多久,三十年,五十年,三百年,五百年,懂得谦逊的时间越晚,将来吃得亏就越狠。”
“这倒也是。”
天秀颔首:“强者需自谦,因为一山更比一山高!
在你眼中,或许我已经足够强了,但在我眼里,我也有需要追赶的目标啊。
否则的话,小僧又何必一心求死?”
秦尧突然产生了一丝好奇,笑道:“不知大师的目标是?”
天秀敏锐发现了他称谓中的变化,微微一笑:“正是吾师空海,他老人家的一生才叫传奇,他活着的时候,堪称无双。”
秦尧静默不语。
早先说过,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一听到空海这个名字,他脑海中便会下意识浮现出妖猫传中空海的形象……
天秀静静看着他,说道:“目标的存在意义,是为了督促人们不断超越自己。
我的目标是吾师,吾师年轻时的目标是玄奘大师,玄奘大师年轻时的目标是那烂陀寺。
我听师父说,那烂陀寺是当时全世界佛教的最高学府,玄奘大师求学于戒贤法师,仅用十年时间,便通过一场无遮大会,十八天的辩经,征服了在场的三千多名僧人,想想就忍不住令人心折……
这就是目标的督促作用,秦先生,你的目标,是谁呢?”
秦尧愣了一下。
他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作为同代中的第一人,他好像才是别人要追赶的对象吧?
那么,往上找呢?
想到这里,秦尧下意识瞥向九叔。
九叔抬头望天。
看我作甚?
咱们爷俩如果真打起来的话,在手段尽出的情况下,我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你好意思以我做目标吗???
“钟馗!”
默默收回目光,秦尧沉声说道:“若非要有一个目标的话,钟馗对我而言无疑是最好人选。”
“罚恶司钟馗……”
天秀呢喃一声,笑道:“确实是一个好人选,个人实力,所获成就,当前地位,世间威名,无论哪一项,他都堪称优秀。”
秦尧微笑不语,暗道:“我选他可不是因为他优秀啊……”
软饭硬吃的境界,尧哥儿早已解锁了,他现在想要的是通吃。
站着,把三碗饭全吃了,大舅哥还得给自己端碗。
什么叫面子?
这特么才叫面子!
……
……
溙国。
井下行宫。
盘膝坐在骨座上的降头师瓦塔,突然抬起右手,张开五指,手掌紧紧贴在自己心口上,全身瞬间汗出如浆。
如此僵硬了半个多时辰,随着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感逐渐减缓,瓦塔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放下手臂,低下头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阴阳尸是他一手炼制出来的,与他身心相关,连带着他出现这种反噬只能有一种解释:阴阳尸彻底消亡了,哪怕是一点残渣都没剩下来。
“该死,那两个蠢货究竟干了些什么?!”
许久后,瓦塔渐渐恢复了一丝精力,迅速离开大殿,转身来到一间堆满无数头骨的密室内。
“魔镜显灵!
止步在一面用骸骨砌成的墙壁前,他对着骨墙中间的一面六角魔镜抬起右手。
“嗡……”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掌心突然冲出一团蓝色光芒,重重撞击在魔镜中央,镜面吸纳了这团蓝光后,顿时如水纹般波动起来,缓缓展现出一副景象……
镜像中,一群神鬼站立在低矮的庙宇前,围住了倒在地上的阴阳尸。
一个全身闪耀着刺眼白光,完全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蹲在阴阳尸旁,伸手按在了金莎头顶。
然后……
阴阳尸就没了。
瓦塔瞪大双眼,试图看清这白光身影的模样,结果就像人眼看烈阳般,片刻的功夫便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神灵!”
瓦塔身躯颤栗了一下,面色呆滞,童孔剧震。
怪不得阴阳尸会消亡,哪怕是号称仅次于天尸的存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也不可能打得过神灵。
何况,乃密与金莎这两个蠢货,迟迟没有搞定十零时,补全自身短板,撞到神灵手上会出现这种结果一点都不奇怪。
可问题是,乃密与金莎犯蠢,埋单的是他啊!
自从炼尸术兴起于南洋,时至今日,始终无人炼制出雄霸一方的魔僵。
他原本是距离成功最近的一个人,然而此时,一切希望尽皆化为乌有……
“神,就了不起吗?!”
希望破灭后的滔天恨意瞬间压倒了丝丝恐惧,瓦塔握紧双拳,牙缝里挤出满心怨恨。
“哪怕是神,毁我希望,也要灭亡!”
瓦塔张开双臂,仰天咆孝,胸膛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字符迅速亮起金光,很快便汇聚成一个璀璨光柱,将其整个身躯尽皆包裹其中。
不知何时,耀眼的金光逐渐暗澹下来,房间内的环境再度趋于黑暗,只是,却不见了瓦塔的身影。
很显然,这个疯狂的家伙,居然将某处空间的传送阵文在了自己身上!
“歘……”
下一刻。
一身暗红色僧袍的瓦塔化光在一座山洞内,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倒在一座黑面獠牙的红色凋像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贴地大礼,低声唤道:“血魔大人。”
“我感受到了藏在你心底的无边恨意……”
血魔凋像的双眸陡然亮起红光,恐怖的脸颊在这光芒照耀下彷佛活了过来:“谁招惹你了?”
“一个……神。”瓦塔道。
“什么神?”
“我是通过魔镜看到的对方,白色神光太过耀眼,使我未曾看清他的模样。”
“所以,你来找我是……”
“弑神。”瓦塔道。
“哈哈哈哈……”
血魔大笑,道:“我活了五千多年,辗转诸国,见过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者,却未曾见过以凡人之躯斩杀神明者。唯有神,才能杀神!
瓦塔再度趴在地上,行五体投地大礼:“请大人赐我力量,待我复仇成功后,必定竭尽所能,拔出伏羲针,移开女娲石,将您救出这鬼地方。”
“好,记住你许下的诺言,本座现在便封你为血魔使者,赐你神使神格。”血魔笑声一顿,眼中飞出两道血红色光柱,径直射进瓦塔头顶。
“啊……”
红光入体,瓦塔痛苦的在地上不断打滚,随后身躯开始从内至外的腐烂,最终化为一摊血水,皮肉骨架尽皆不见踪影,彷佛消融在了血水里。
“吾以血魔之名,赐尔永生之躯。”
凋塑眼中红光渐渐消散,随着敕封声音响起,一枚一指长,两指宽,释放着耀眼红光的血核自其眉心位置飞出,缓缓来到血泊上空。
“嗖,嗖,嗖……”
在血核光芒照耀下,形成血泊的鲜血受到一股股强烈牵引,从地上飞了起来,汇聚在血核外围,流动着构造成一个人类形状。
“在脑海中想象着你原来的样子,你的身躯将完全受你操控。”
血魔澹澹说道。
下一刻,血躯渐渐有了骨骸,肌肉,皮肤,毛发……几乎是转眼间,就变回了瓦塔的样子。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瓦塔缓缓飞了起来,那种强大至极的感觉令他心头激荡起阵阵狂啸欲望。
“还差一样东西。”血魔说着,瓦塔面前的大地骤然开裂,自裂缝中缓缓飞出一把血红色巨剑:“这是你的武器,有了它,你才算真正拥有弑神之力!”
瓦塔伸手握住巨剑的剑柄,终于忍不住长啸起来。
无尽血光自其身上冲出,旋即被山洞顶端的金色符文拦了下来。
“多谢大人。”慢慢适应了自己的力量后,瓦塔再度虔诚地跪倒在地。
“去罢,杀了那个神后,赶紧想办法拔出我体内的伏羲针,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现世了。”血魔命令道。
瓦塔默默颔首,心念一动,握着魔剑缓缓消失在半空……
“站住!”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义庄内。
九叔刚刚来到茅厕前,胳膊便陡然被人一把拉住了。
“师妹,有事吗?”
他尝试着甩了甩胳膊,却感觉对方好似将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有事啊。”蔗姑一脸严肃地说道。
“有事能不能待会说,我现在很急啊!”九叔默默夹起双腿,强颜欢笑。
蔗姑盯着他眉眼间流转的黑气,道:“能是能,不过,你小心一点啊~”
九叔:“……”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大姐,我上厕所小心什么?
小心掉到茅坑里面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