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文焕沐浴更衣后，就搬入皇陵。
皇陵分主陵和左右两个副陵，朱家历代皇帝都埋在此地，也包括不久前驾崩的先帝。
朱高屹现在修葺的地方正是左副陵，也就是通常大家口中的妃陵。
先帝的陵墓是与朱高睿母亲，也就是先皇后合葬在一起。
姜文焕一想到死后要埋在他们二人中间，心里就多少有点膈应。
至于右副陵里埋葬的是功绩卓绝的重臣。
比起和老皇上埋在一起，他倒是希望能葬在此地。
陵室的外围有一层是屋室，住着服劳役的犯官和因为犯错被下放宫人。
他们由管事的都尉看守在皇陵里负责陵墓修正和保护工作。
穿过一整片空旷的石板路，再经过一条石板长廊，才是先帝的正陵墓。
这里有专门的宫人负责打扫，犯人和下放的宫人是不准靠近。
墓室内点上蜡烛，桌上铺上笔墨纸砚，姜文焕开启为期三天的抄经日常。
此番皇上还请来万法寺师的高僧念诵祈福的经文，以求太皇太后福寿康健。
姜文焕跪坐在蒲团上，木鱼反复的敲打下，他眼皮已经黏在一起，桃花围着他不停的转悠，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最后一击紫金钵发出清脆的响声，桃花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猫叫，才将他从困意里彻底唤醒。
跪的太久姜文焕双腿是又麻又痒，脚底板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不停的啃咬。
“太后，小心。”
两个宫人将他搀扶起来，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想想这种恐怖的生活还有三天，他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太后还是老样子。”老太监捂着嘴露出慈祥的笑容。
姜文焕侧目，恍然间惊叫，“万公公？”
“老奴给太后请安，恭祝太后万寿无疆。”万公公躬身一礼，抬头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
“您老还是叫我姜文焕，我听着舒坦！”
万天德跟了先帝三十多年，当初先帝要宠幸姜文焕，还是万公公就帮着姜文焕打掩护。
一来二去，二人关系极亲。
“自打先帝去世，本宫派人找过你，他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
“老奴当年得罪了方太后，再待下去怕是老命不保，所以先帝病入膏肓时就自请替先帝守陵。”
当年先皇后去世后，方太后誓要抢夺凤印，他冒着生命危险将凤印夺了下来。
这事直接导致先帝与太后决裂，自此寿康宫恨万天德入骨。
所以先帝一死，他自然要寻一个保命的地方躲起来。
当年发生的事姜文焕还未进宫不得而知，但是后来偶有听说，先皇后的死与方太后有关。
“姜文焕，此番下旨让你来皇陵的人是皇上吗？”
“是钦天监的人。”
万天德面色一沉，觉得有些古怪，“按理出宫祈福这种事，不是去万法寺就是去妙庵室，为何会来皇陵？”
“可能这次太皇太后病的很重，为求稳妥才安排本宫来此。”
二人闲聊一阵，姜文焕将带来的一些东西留下墓室。
离开时遇到万法寺的主持，二人四目相对，不由得一震，这个和尚好俊。
“太后，皇上有旨意，斋戒祈福完成前不得离开墓室。”
万天德不乐意，“莫然大师，老奴也是宫里出来的，什么祭祀祈福需要把人关起来，你这不是在变相圈禁吗？”
莫然垂首打了一个佛礼，“贫僧只是奉旨行事，肯请太后回到墓室，三天后再行离开。”
见与他争辩不过，姜文焕笑了一下，“真是皇上安排你困住本宫？”
莫然点点头，“事出突然，太后还请见谅。”
万天德愣了一下，高声道，“老奴这就去找屹王殿下，太后可不是你说关就关的！”
莫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们都被屹王骗了，他如今可能已经不在此地。”
*
“屹王殿下，准备好了，我们何时回宫……”
春喜从未见过屹王如此犹豫不决，那道门一旦迈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太皇太后已经备下人马，只待他进宫拿下朱高睿，就可以登基为帝。
“太皇太后说皇上根本不是先帝的骨肉，咱们是拨乱反正。”春喜将披袍盖在屹王的身上，目光焦灼。
“本王从未想过要当皇上。”
春喜眸光一闪，“咱们想想太后，谁是皇上，太后就是谁的，王爷心心念念这么多年，难道甘心将太后拱手让人。”
朱高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甘心，本王绝不甘心。”
春喜又道，“殿下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奴才都支持您，只要你愿意咱们也可以一辈子在这地方修坟铺路。”
朱高屹摇了摇头，倘若没有姜文焕，他会选择这条路，一辈子辅佐皇兄甘心离开京城。
可姜文焕呢？今日朝堂之争，倘若他不去当这个皇帝，换做是别人姜文焕应该如此自处？
“本王决不能一辈子留在这。”朱高屹斩钉截铁道。
“王爷，寿康宫那位对太后早就不满，一旦他无人庇护，还能在后宫里活多久？”
朱高屹瞳孔微震，双手攥拳，“你说的不错，任何人与本王都不重要，只有姜文焕一人本王决不能置之不理。”
春喜命人牵来一匹骏马，将缰绳递到屹王的手上，“王爷，您先上路，奴才随后带着太后尽快赶回宫中。”
朱高屹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你保护好太后，待本王……不对，待朕凯旋而归。”
“奴才，恭祝皇上旗开得胜。”
待确定朱高屹离开后，春喜带着人将土坯房里，关于姜文焕的一切都收拾起来全部焚毁，就好像要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一样。
春喜：“一旦收到太皇太后的飞鸽传书，咱们就动手。”
小太监：“公公的意思是……”
春喜：“太皇太后的旨意，姜文焕决不能留。”
小太监：“可到时屹王殿下要是追问起来，奴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春喜微微一笑，“皇陵马上就要进入汛期，雨水太多，太后不停劝阻非要进山，不慎被泥石流冲走，也是有可能。”
“公公实在是高！”
春喜被安插在屹王身边多年，今日终于可以大展拳脚。
当年太后怕屹王觊觎太子之位，几次三番想要将人除掉。
是来喜冒死向寿康宫陈情，才说服太后留下朱高屹这条小命。
宫里尔虞我诈，他不像双喜的命好，一进宫就跟了太子，所以他选择投靠太后。
他不信命，只信运气。
运气来的时候，你挡也挡不住。
想不到屹王还能有当皇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