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陈充电话，顾一念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冷风吹得浑身冰凉，烦躁的思绪一点点平静下来，才转身回客厅。
她去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扯过面巾纸擦干脸上水珠，顾一念深吸口气，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她，面容素净，眼眶还有些红，只是湛黑色的眸底，已是一片冰冷。
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吊坠，她长睫一垂，转身回了客厅。
在沙发上坐下，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一刻钟后。
顾一念舒口气，合上了笔电。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下午五点。
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她拨通了凌葳的电话。
电话接通，凌葳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喂，一一。”
“薇薇，你在哪呢？”顾一念将玻璃杯送到唇边，语气淡淡。
“我……”凌葳迟疑了一下，“我在欢乐谷。”
顾一念握住玻璃杯的手顿了顿。
今天周日，凌葳没上班倒是可以理解，但欢乐谷是个游乐场，她总不会是一个人跑去游乐场玩的吧？
“你……跟朋友？”喝了口水，她慢悠悠问。
凌葳支吾了一声，“嗯……嗯……”
顾一念听出些异常来，微微低了嗓音，“怎么，现在不方便电话吗？”
“没有。”凌葳笑了笑，似乎往安静的地方走了走，话筒中传来的杂音少了些，“怎么了一一，找我有事吗？”
“啊，没什么事，本来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的。”顾一念喝了口水，轻描淡写。
凌葳迟疑了一秒，很快答应，“有空啊，你叫我当然有空。你定地方？”
“好啊。”顾一念道，“我等下在大众点评上搜搜看。”
“行，那你找好地方微信告诉我。”
“等下见。”
在大众点评上看了一会，顾一念选了家评分不错的串串店，把地址给凌葳发了过去。
她虽然已经接受了江蓉怀孕的事实，但心里总有些憋得慌。本来想找凌葳喝酒的，想起上次在皇朝的事，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不能喝酒，那就吃辣吧，吃辣也痛快。
她的那辆兰博基尼太高调，今天周末，市区也不好停车，便直接打车去了吃饭的地方。
刚到，定好包厢，凌葳的电话就过来了。
“喂，一一，我到了，你在哪呢？”
“里面，3号包厢。”
刚挂电话，门就被人推开，凌葳熟悉的灿烂笑脸进入视线。
“一一。”她朝顾一念笑笑，喘着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似乎赶得很急过来的。
“我先点了扎酸梅汁。”顾一念给她倒了一杯递过去，“你先喝一口，缓口气。”
凌葳应一声，喝了一大口，“啊，真爽。”
她拿过一旁的菜单看了看，“锅底已经点了是吧？麻辣哈。”
“必须的。”顾一念看着她微微笑。
跟她一样，凌葳也是无辣不欢的主。
“行。”凌葳起身，将包放在一旁，“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菜。”
有了上次在奶茶店的经验，她可不敢再让顾一念在人前“抛头露面”了。
顾一念笑着点头，目送着她出了包厢。
中途，服务员来上了锅底。
很快，凌葳就拿着两大盘串串回来了。
将盘子在一旁的小推车上放好，她先下了一大把下去，又喝了口酸梅汁，抬头看向顾一念，“怎么感觉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没出什么事吧？”
顾一念低了头，看着面前逐渐沸腾的锅底，眸光动了动，很快抬眸，朝凌葳露出一个从容的笑，“昨天看剧睡晚了些。”
凌葳“哦”一声，没有起疑，“什么剧这么好看？给我推荐推荐。”
“美剧，刑侦类的，你又不感兴趣。”顾一念捞起两串煮熟的海带，放到凌葳碗里。
“也是。”凌葳谢了，“太血腥了，我胆子小。”
她餍足地咬完那串海带，抬了头，“对了，双生花什么时候播啊？我还等着看呢。定档了吗？”
“嗯。宁姐说，卖给了芒果台，预计明年二月就开播吧。”
“芒果台，牛X啊。”凌葳一脸惊喜，捞出串牛肉，火急火燎地往嘴里送，含糊不清又道，“不过，希望台里的剪刀手不要乱剪才是。”
顾一念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你慢点吃，怎么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中午没吃饭吗？”
凌葳扯出张纸巾擦了擦唇角，“中午啊，就在欢乐谷随便吃了点，早就饿了。”
“你跟谁去的欢乐谷啊？”顾一念不紧不慢吃着，随口一问。
凌葳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看出她的异样，顾一念将签子放入竹筒中，微勾了嘴角，“怎么？不能说？你该不会是约会去了吧。”
凌葳脸一红，“没……没有。”
顾一念本来只是随口打趣，没想到凌葳竟然红了脸，不由好奇，“真是约会？跟谁啊，你约会居然不跟我说？”
“不……不是约会。”凌葳忙冲她摆了摆手。
“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那个……我跟……我跟易恒一起去的。”
顾一念一愣，笑容微微一凝，“易恒？那个服务生易恒？”
凌葳低了头，声若蚊呐地“嗯”一声。
顾一念皱了眉头，“你……你怎么会跟他去欢乐谷？”
凌葳支吾了几秒，“这件事说来话长。”
顾一念放下筷子，定定看着她，“说吧葳葳，我有的是时间。”
凌葳生性单纯，从小都是娇养着长大，没见识过什么人心险恶，她难免担心得多了些。
见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凌葳也放了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故事，就是……就是上次我不是喝醉了在他家……，结果我钱包忘在那里了，因为钱包里有我公司的工卡，他便给我送到公司去了。”
顾一念微微皱眉，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那次我就随手加了个他的微信，前两天他问我今天有没有空，说从同事那里得了两张欢乐谷的票，问我想不想去。我正好今天没事，就答应了。”
一口气说完，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顾一念，龇着一排白白的牙齿，笑得讨好，“一一，事情就是这样啦。”
顾一念翻了翻锅里的串串，“嗯”一声，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这么说，我今儿要是没找你，你还不打算跟我说了？”
凌葳笑得有些心虚，“也没有啦，我这不是准备明天跟你讲嘛。”
“你喜欢他啊？”顾一念问。
“没有。”凌葳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我就是无聊。”
顾一念一顿，“程谦那边，你真放下了？”
凌葳笑容黯了黯，怔怔地看着碗里的菜发呆了几秒，才轻“嗯”一声。
顾一念沉默片刻，没有再多问，只道，“行，你开心是最重要的。不过，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肯定的。”凌葳嘴角又重新漾起了笑。
看着她单纯的笑，顾一念最终咽下了一开始想说的话。
凌葳是个扛不住事的性子，有些事说出来，只会徒增她的烦恼。
吃得差不多了，顾一念唤了服务员进来结账。
买过单，凌葳挽着顾一念往外头走去，“葳葳，你明天有空吗？我爸妈上次就说请你去家里吃个饭，我一直忘了跟你说。”
“明天……我有点事。”
“要去公司？”
顾一念带上鸭舌帽，微微压低了帽檐，“去……去沪城。”
“去沪城？”凌葳惊讶，“去干嘛？工作？”
顾一念含糊地应了一声。
凌葳也没多想，“那等你回来了，哪天有空跟我说一下。”
“好。”顾一念点头应下。
回了御景华庭，顾一念稍作收拾，便打车去了机场。
飞沪城的最早航班在凌晨，定机票的时候，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定了这一班。
既然决定要迈出这一步，就不必再拖了。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沪城机场。
透过机舱的窗户朝外看，才发现沪城居然下着大雨，雨点“噼啪”打在椭圆形的窗户上，很快滑落下去，形成一幕雨帘，模糊了窗外的风景。
出了机场，她排队坐上的士。
“美女，去哪里？”司机转过头来看着她笑得和善。
“希尔顿酒店。”顾一念系好安全带，报了地址。
“美女是来旅游还是工作的啊？怎么都没带行李？”大约是见她长得漂亮，司机很是热情。
顾一念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司机见她神情冷淡，知道她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有再说。
四十分钟后。
下了出租车，雨丝毫没有小的迹象，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一阵生疼。
好在出租车就停在酒店不远的路边，走两分钟就到了。不过因为雨太大，走进大堂时，顾一念全身还是被淋湿了。
她左右看了看，脚步略一迟疑，最后拐到了大堂一角的休息区处。
在沙发上坐下，她将外面打湿的风衣脱下，放在一旁，眼底神色有些犹豫。
白天给陈充打电话时思绪太乱，又怕陈充想多，只问了个霍子琛下榻的酒店。
现在人虽来了，可怎么知道他住哪一间？
问前台，这属于客人隐私，前台肯定是不会给的。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解锁，从通讯录里翻出了霍子琛的电话。
手指在绿色的拨打键上悬了半天，也没能按下去。
退回主界面，她点进了微信。
“我现在在酒店大堂。”
给霍子琛发完这句话，她有些慌乱地退出了微信界面。
陈充是霍子琛的助理，自己问他霍子琛住哪家酒店的事，陈充一定会向霍子琛汇报。所以，她这一句话足矣。
等了两分钟，手机还没有重新亮起。
顾一念心烦意乱地咬了咬唇，再次点进了微信。
想了想，葱白的手指放上输入法的键盘，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沪城很冷。”
发完，她将手机翻过来，“啪”地往膝上一扣，揉了揉有些发冷的手臂，疲累地闭上眼。
过了大概两三秒钟，肩上突然一重，有温热的温度传来。
她抬眼，就看到了出现在面前的霍子琛。
霍子琛穿了件藏蓝色的衬衫，剪裁合身得体，袖口和领口的扣子紧扣，显出几分禁欲的成熟感。
余光一瞥，瞧见自己肩上落了件黑色的高定西装，还带了些霍子琛身上熟悉的香味。
顾一念起身，低了头，“霍总。”
霍子琛没有立刻接话，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女孩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裙，因为是修身款式，显得身材格外窈致。裙摆到膝盖以上，下面穿了双过膝的黑色麂皮长靴，露出一小段白皙的大腿肌肤，似乎还沾了几滴晶莹的水珠。
一头浓密的黑发湿漉漉垂在胸前，脸上半点脂粉未施，素净得如同出水芙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几滴将坠欲坠的水珠，显出楚楚动人的韵致。
“怎么跑这来了？”他伸手，将罩在她身上的西装往胸口拉了拉。
顾一念直视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漉漉的，“我来找你。”
霍子琛声音愈发低沉，“想通了？”
顾一念垂眸，“嗯”。
霍子琛看着她单薄的身形，弯腰替她拿起沙发上的包和风衣外套，另一只手牵过她冰凉的手掌，往电梯走去。
顾一念垂着头没说话，跟了上去。
进了电梯。
霍子琛站在顾一念身侧，一直没开口。
酒店的电梯门不是镜面的，顾一念安静地站在他身旁，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能感到他的气息有些沉，握住她的手掌很温热，力度很紧。
顾一念没有抽出手，为了缓解尴尬，抬了头，看着电梯面板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出神。
电梯到了楼层停下，霍子琛松开她的手，伸手挡住电梯门，示意她先出去。
酒店过道里燃着淡淡的熏香，似乎有安神的作用，顾一念闻了几下，觉得从开始起就砰砰乱跳的心终于安定不少。
霍子琛抽出房卡开了门，他握住门把手，看着站在门口不动的顾一念，身子微微一侧，沉沉开口，“进来吧。”
顾一念深吸口气，踏进了霍子琛的房间。
霍子琛的房间是江景大床房，落地窗外通着露天阳台，阳台对面就是灯火通明的江景。房间里开着空调，暖烘烘的风吹着，让她冰凉的四肢渐渐回暖。
她脱下西装外套递给霍子琛，微抬了长睫，“谢谢霍总。”
霍子琛接过，随手扔到沙发上，弯腰拿过一双新的酒店拖鞋，“先换上。”
顾一念依言坐下，换了棉拖，将淋湿的长靴放在沙发一旁。
霍子琛站着，目光居高临下在她身上一打量，开口，“你身上都湿了，先去洗个澡。”
顾一念抿嘴咬了咬唇，有些犹豫地往卫浴间走去。
“你行李呢？”身后霍子琛问。
顾一念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声音有些小，不知是冷还是别的原因，还带了些颤意，“我……我没有带行李。”
身后霍子琛默了默。
然后，顾一念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似乎走到了一旁的衣柜。
霍子琛从衣柜里取了件白色衬衣，走到顾一念面前递给她，幽沉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先穿我的。”
顾一念垂着头不敢看他，莹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伸手接过，往卫浴间走去，很快关上了门。
霍子琛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拨通了前台的电话。
挂断电话，听到卫浴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不知怎么地，霍子琛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不知是不是烟瘾犯了。
不过，酒店禁烟，不能抽。
拿过茶几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他忽又起身，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目光悠悠飘向卫浴间紧闭的门。
他猜到了顾一念会过来，却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想着女孩方才柔顺而又清冷的眉眼，眼底神色渐渐转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