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冰块落入透明的玻璃杯中，碰到杯壁，发出“铮”的几声脆响。
顾一念目光怔怔，落在杯子里上下沉浮的冰块上，突然下定决定似的，拿起酒杯，猛地仰头，将小半杯威士忌全喝下了肚。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道往下，烧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全身“轰”的一声热了起来。
她却抬了手，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这次，她眼底的情绪沉下来，没有再喝得刚才那么急，端着酒杯的手肘撑着吧台，手腕微微晃动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卫浴间里传来水流的声音。
深吸口气，拍了拍滚烫的面颊，她伸出葱白十指，摸了摸颈间带着的那块玉坠，心底镇定几分。
霍子琛洗完澡出来，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吧台边的顾一念。
她坐在高脚凳上，穿着宽大的白衬衣，白皙修长的腿虚虚搭在高脚凳凳腿间的横木上，因为略微用力，小腿呈现出漂亮的线条。
脚下一动，朝女孩走了过去。
窗外夜色深浓，缓缓流过的江水中倒映出远处的灯红酒绿。
夜风徐徐，月色撩人，之后发生的事，都变得顺利成章起来。
第二天一早。
顾一念是被窗外耀眼的阳光刺醒的。
她抬手，遮住眼帘，微微眯了眯眸子，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她悄悄起身，捡起地上的白衬衣，进了卫浴间。
身后，男人突然睁眼，微抬了头，看见女孩缓步进了卫浴间。
眼底有幽邃闪过。
顾一念进了卫浴间，将门一关，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眉眼还是熟悉的眉眼，可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深吸口气，她掬了捧冷水洗了把脸，打开了淋浴间的水龙头。
门外。
霍子琛也起了身，裹上浴袍，走到沙发前拿起手机。
想了想，给陈充打了个电话。
电话挂断，他清了清嗓子，觉得嗓子有些痒。
想抽烟了。
喝了几口水压下，又等了一会，听到门铃响起。
霍子琛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是陈充，手里还提了个纸袋。
“霍总，早。”看着开门的霍总，陈充咧嘴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霍子琛“嗯”一声，淡淡觑着他，仿佛没看出他眼底的情绪，只问，“东西拿到了？”
陈充应是，举起手中的纸袋递给了他，“刚从前台那里拿到的。”
霍子琛接过，“今天的预约都取消了吗？”
陈充知道霍子琛今天要陪顾一念，点头，“已经取消了，霍总需要改到明天吗？”
霍子琛默了一默，凉声开口，“行，改到明天吧。”
“那……霍总还是后天回京？”陈充又请示地问道，眸光有几分闪动。
霍子琛抬眸，凉凉看他一眼，
陈充讪讪一笑，不敢再自作主张，“我知道了霍总，我这就去安排明天的预约。”
关上门，霍子琛低头看向纸袋。
纸袋里装着一套女生的衣物。
他将纸袋放到茶几上，等到卫浴间的流水声停了一会，这才提了纸袋，走到了卫浴间门口，抬手敲门。
顾一念洗完澡出来，擦干净身上的水，目光看向一旁的衬衣，有些犹豫。
她昨天穿来的衣服被雨打湿，晚上又放在了卫浴间里忘了拿出去，这会还没干，可她又不想再穿霍子琛的衬衣，正迟疑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有……有事吗？”声线一紧，用浴巾遮住身前。
“我叫服务员给你买了套衣服，你开门接一下。”外面传来霍子琛的声音。
顾一念怔了怔，走到门后，将门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霍子琛无奈，“门开得太小，递不进去。”
顾一念只得又拉开了点，见霍子琛将手伸进来，手里提了个棕色的纸袋子。
她接过，道了声谢，很快又关了门。
低头看了看，纸袋子里装了一条简单的白色针织长裙和一套贴身衣物。
片刻。
霍子琛听到门开的声音，转身看过去。
顾一念换了那条长裙走了出来，乌黑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胸前，略带了蓬松的小卷，清纯中带了点风情。
“谢谢霍总。”顾一念走到他跟前道谢，将手中的纸袋放在茶几上，眼神却有些飘。
衣服都很合身，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叫人买的。
她有些不自在地把高领毛衣往上拉了拉。
霍子琛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开口，“我还要在沪城待两天，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顾一念知道他在计较自己的称呼，但昨晚一过，她实在叫不出他的名字，摇头，“我就不了。宁姐那边给我发了几个剧本，我还得抽时间看看，要尽快回复宁姐，等下就准备回去了。”
霍子琛闻言没有多说，靠在沙发上，神情有些懒懒，“那行，等下我就叫陈充给你订机票。”
“我自己来就好。”顾一念婉拒，准备去包里拿手机。
霍子琛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动作一顿，侧头看去，乌黑的发丝拂过耳旁，衬得她越发眉眼如画。
“陪我吃个中饭再走。”霍子琛看着她。
顾一念垂眸，犹豫片刻，低声应下。
“那你准备一下，我去洗个澡。”霍子琛起身，略一点头，神色平静地进了卫浴间。
顾一念舒口气，在沙发上坐下。
长靴和风衣已经干了，待会可以穿出去。
想到刚刚在卫浴间里见到耳坠掉了一只，想着怕是掉到了床上，她起身，掀开被子翻找着。
耳坠没找到，目光却落在某处，神情怔了怔。
很快长睫一垂，将手里的被子一翻，盖了起来。
最后，她在床脚边上找到了那枚耳坠，伸手带上，走到落地窗旁看着窗外的风景，神情却是怔忡，不知飘往了何处。
看了一会，霍子琛走了出来，已经换好衣服，一边扣着袖口扣子，一边看向她，面上又恢复往常优雅矜贵的模样。
顾一念回头看了一眼，神情略有些恍惚。
“走吧。”他看向她，温声开口。
出了酒店房间，许是顾念着顾一念，两人并没有外出，午餐，霍子琛就带她在楼下的酒店中餐厅吃的。
不过毕竟是五星级酒店，楼下中餐厅里的饭菜味道很不错，霍子琛投其所好，给她点了几道开胃的菜，顾一念本来没什么胃口，也好歹吃了一些。
“这次回去，不要多想，宁潇给你发的剧本，仔细看看。”霍子琛体贴地给她夹了一筷水煮牛肉过来。
“好。”顾一念点头应了，有些心不在焉。
“顾家那边，你也先不要有什么动作，我都会处理。”看出她的心神恍惚，霍子琛又嘱咐一句。
“回去之后要是不舒服，就先好好休息几天。”不待她回答，霍子琛突然没头没脑又说一句。
顾一念耳根红了红，急急扒了口饭，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看了她一眼，霍子琛没再多说，安静地吃起饭来。
吃完饭，霍子琛却没急着回房间，两人坐电梯下到一楼。
酒店一楼后面是个漂亮的花园，现在正是饭点，粗粗扫一眼，没有人在。
霍子琛走到一颗茂盛的梧桐树下停了下来。
顾一念也安静地站在他身旁，扭头看着远处的景色出神，直到身后传来“哒”的一声打火机响。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霍子琛又在抽烟了。
虽然跟霍子琛算不上亲密，但她也能看出，霍子琛的烟瘾不小。酒店的房间里禁烟，要抽，就只能去一楼的吸烟室，或者到室外来，这几天，他估计也憋坏了。
不过他抽的烟，烟味都比较淡，她倒也不反感。
她没有看霍子琛，霍子琛却在看着她。
宽松的白色高领松松地堆在她颈间，只露出一点雪白，微卷的头发落在身后胸前，雪肤黑发，美得格外令人心惊。
他眯了眼，吸一口手中的烟，心底觉得格外餍足，落在顾一念面上的目光，便又炙热了几分。
顾一念不是没有察觉到霍子琛的目光，只是她心中有事，并不怎么想面对霍子琛。
可感觉到他的目光越来越灼热，顾一念耳根烧了烧，眼底浮上一抹恼意，到底转了身，面容平静地像霍子琛看去，“霍总，陈助那边的票，替我定好了吗？”
霍子琛“嗯”一声，又不紧不慢吸一口。
顾一念只得接着又问，“是几点的？”
“下午三点。”
顾一念拿出手机一看，现在已经一点，差不多收拾收拾也该去机场了。
“霍总要没其他事的话，我也准备去机场了。”
霍子琛伸手，将手中的烟蒂在一旁的垃圾桶顶部捻熄，应一声，跟顾一念一道回了房间。
顾一念没带行李，将手机塞到包里，提了那个纸袋，看向霍子琛道，略一犹豫，“霍总，您的衬衣，回去我干洗好了再还给您。”
霍子琛定定看了她两眼，开口，“不用了，放着吧。”
顾一念想了想，没有跟他争，温顺地放下袋子，“那就麻烦霍总了。”
“走吧。”见她都收拾好了，霍子琛迈开大长腿，往门口走去。
到了酒店大堂，陈充已经在等着了，见顾一念跟在霍子琛身后下来，立马笑得眉不见眼，上前两步，“霍总，顾小姐。”
顾一念别开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应了。
昨晚的事，别人不知道，陈充却一定了解内情，虽然他笑得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可顾一念现在就是不想见他。
霍子琛看了看她的表情，没说什么，只看向陈充沉声吩咐，“陈充，你送顾小姐去机场吧。”
陈充应是，先去开车过来。
出了酒店，两人在路边等着，霍子琛看着前方，温声开口，“你家的事，回去我就会处理，不用担心。”
这是告诉他，他会履行承诺。
顾一念低头，眉宇间划过一丝淡淡的自嘲，语气如常，“谢谢霍总。”
说话间，陈充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霍子琛替她拉开车门，看着她上了后座，低头，语气温和，“到了京城给我发个微信。”
顾一念点头，目光飞快在他面上一扫，很快挪开。
霍子琛道了再见，替她关上车门。
“顾小姐，可以走了吗？”陈充朝她笑笑，问。
“走吧。”顾一念垂了头，没有再看窗外，漆黑的眸中浮上淡淡凉意。
车子驶入车道，她抬头，从前面的后视镜中见到了霍子琛的身影，依旧是那么长身玉立的模样，站在雨后灰蒙蒙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清冷。
昨晚，借酒壮胆，她跟霍子琛说，自己不想做金丝雀。
言下之意，仅此一次。
出乎她意料的是，霍子琛应得很爽快。
她吃惊的同时，很快释然。
霍子琛看中她，不过是看中她的年轻貌美，再加上自己的屡次拒绝，或许让他生出了几分求而不得的兴致。一旦得手，自然不会再如从前那般。
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男人，一向如此。
想当年她爸追求她妈的时候，不也是轰轰烈烈用尽手段，可才结婚没几年，他就出轨了更年轻更温柔的江蓉。
霍子琛果然也没让她失望。
否则，以他平日里对自己的殷勤程度，肯定会亲自送自己去机场，可这次却没有，为什么？不过是吃到手了，便厌倦了罢了。
她不希望跟霍子琛纠缠不清，可他真放手得如此毫不留恋，她心头却浮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
勉强压下心底复杂的思绪，扭头心不在焉地看起窗外的风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