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卫帝静静看着呈上来的折子,半张脸掩映在烛火之中,让人看不透他真实的想法。
高阳立在他的身边,适时地添茶倒水。
许久,卫帝才放下手中批阅的毛笔,揉了揉太阳穴,很是疲惫地道:“朝中有许多大臣借着此次瘟疫,提议让陆墨北承袭齐安王王位……高阳,你怎么想?”
高阳沉吟半晌,才道:“此次瘟疫,陆世子的确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朝臣如此提议也无可厚非。”
卫帝却是一把将奏章扫落,吓得高阳连忙跪倒在地,道:“皇上恕罪。”
卫帝道:“齐安王府是将门之家,陆墨北一无功勋二无武功,让他继承王位还是太早了些,容易让天下人诟病。这样吧,你把臻儿叫来,让他带陆墨北去军营试炼试炼。”
卫帝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看起来像是真的为陆墨北考虑一般,实则高阳心里明镜似的,卫帝不过是怕陆墨北承袭了王位,他手中的军权就再也握不住了。
想当年,威震天下的镇国三军可是老齐安王与老晟王一同训练出来的,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后来陆楠舟战死沙场之后,卫帝便收回了镇国三军的兵权,就连徐臻也不过是个都统罢了,真正的大权还是牢牢掌握在卫帝自己的手中。
心里这样想着,高阳嘴上却是道:“奴才遵旨。”
翌日,陆墨北果然到了。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宋凝的屋后,刚到后门,便对着宋凝的屋子喊道——
“姐姐,漂亮姐姐,你起床了没?日上三竿了!”
宋凝一宿好梦,直至天亮,听到窗外高呼才爬起来,打开窗户,冲着陆墨北瞪眼睛道:“这扰人清梦还带理儿了,哪有大清早就来门外鬼哭狼嚎的,开门还早着呢,你过五个时辰再来吧。”
陆墨北今日骑了一匹骏马,听见宋凝如此回答,趴在马上笑了一气,对着宋凝招手道:“你快下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宋凝在三县憋了好几日,一天有好玩的,立马就上了心,她一边高喊着:“等会儿,我去去就来”,一边迅速梳洗完毕,把头发绾了个髻就跑出了屋,直奔马匹而去。
等她来到近前,便被陆墨北一把捞过来,抛在马背上坐好。
“哎,这是要做什么?”被陆墨北环在身前,宋凝立刻惊异起来。
“去了就知道了。”陆墨北不给她犹豫的时间,一打马缰,骏马便在小道上飞奔起来。
宋凝有心说“这哪是去玩啊,简直就是强抢民女”,可是又不好开口扫了陆墨北的兴。
随着马背的颠簸,是避不开的耳鬓厮磨,逃不了的肌肤之亲,宋凝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似乎立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一处校场风烟滚滚,马嘶萧萧,似乎有大批部队集结。
宋凝正自好奇,见陆墨北正打马直奔而去,连忙急嚷“停下停下”,转过头对着陆墨北圆睁着双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该有个交代了吧。”
陆墨北双眉一扬,一抹笑意隐隐现于眼角:“你不是想学练箭吗?这正是个学习箭法的好去处。”
宋凝瞪眼,再瞪,再瞪,歪着头撇着唇嘟囔道:“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陆墨北哈哈大笑,小心地把下巴磕在宋凝肩头,轻声道:“你原来不是说过,也想要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吗?”
“我是这样说过……可是……”
陆墨北又道:“漂亮姐姐,你听过巴蜀之地的圣女传说吗?”
不知为何,当陆墨北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宋凝的心却是跳得更快了些,可她真没有听说过什么圣女,只得摇了摇头。
“昔日蜀国,曾因国小民弱,屡受欺凌,多有城破国亡之危,蜀主设案焚香,诚心祷告,祈求救国之机。而这时,一名美貌少女从天而降,额间生有神秘图案,声称前来助蜀,蜀主见她年轻,又十分娇弱的样子,心下难免惴惴,却不想这女子手持青杖,竟直奔战场而去。”
“少女身先士卒去了?”宋凝忍不住插嘴道。
“上了战场后,少女轻念咒语,只见从青杖中奔出万马千军,烽烟滚滚,马嘶萧萧,一日便大破敌国。这名少女却在获胜之后驾云离去,从此再无踪迹,蜀主为纪念少女的功绩,修庙立像,日日香火不断,时间久了,便无人再记得少女的名字,人人只称圣女。”
宋凝沉默良久,幽幽地道:“历史上真有圣女救国?”
“只怕杜撰的成分更多。”陆墨北笑了笑,“这也是我幼时,父王讲给我听的。”
宋凝微微偏头望着陆墨北:“你希望我成为圣女这样的人?”
陆墨北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但现在,我更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
虽然他已经发誓,再不让宋凝受一点儿伤,可是万一有一天他不在她的身边,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比起现在吃苦,他更害怕失去她。
宋凝望着陆墨北眼里不容置疑的认真,胸腔里有一股难言的情绪掀起滔天巨浪,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别再想了,一切交给我便是。”
陆墨北有意无意的抚上宋凝的手,抓住马缰,两膝一夹,马又嘶鸣起来,行云流水般奔进大营。
陆墨北先行下了马,又将那不知所措,犹豫不决的宋凝拦腰抱下马来,诡异的动作看呆了徐臻。
许久,徐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了。”
陆墨北“嗯”了一声,今日一大早,宫里便来了旨意,让他进军营试炼,此举正和他意,可他又实在放心不下宋凝一个人,才借着学习箭法的名义,将她也带了过来。
徐臻见陆墨北并没有要解释方才怪异行为的想法,只好道:“你过去从未进过军营训练,前些日子又受了伤,你能承受得了吗?”
陆墨北沉默着点了点头,满脸毅然与坚决。
徐臻只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道:“那你随我来吧。”
威震天下的镇国三军分别为重甲步兵营,重甲骑兵营以及连弩营,这连弩营便是镇国三军之一,用的是天下名将设计的五矢连弩,一矢五发,威力奇大。
连弩近一人高,加上箭筒几乎有百来斤斤计较背着它还要随着令旗变换阵形,奔跑往来。
绕是陆墨北身怀内力,此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身上的伤又没有完全痊愈,随着大军练了两三个时辰,早已是汗如雨下,濡湿衣甲。
尽管这样,陆墨北也没有叫一声苦,一招一式皆有法度,奔跑翻滚十分卖力,又兼身手灵活,不多时便把武艺阵型熟记于心,站在第一排就像老兵般从容镇静。
徐臻在台子上看得分明,耳边听得一老参将道:“不愧是陆楠舟的儿子,齐安王府的后人,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这参将曾经是跟过陆楠舟一起上阵杀敌的老兵,如今见到陆墨北这番模样,不由得心生感慨。
徐臻饶有兴趣地听参将夸奖完陆墨北,面露微笑道:“你可不要太小瞧了他。”
如此练习半日,到中午休息时,就连老兵也是气喘吁吁,瘫软无力,宋凝终知镇国三军为何能纵横天下——军队管的紧啊!而且一溜副将各个都是能吃人的主,训起人来如砍瓜切菜,这帮老兵一年一年操练下来,个个都似金刚般水火不侵,嗷嗷请战,个个争先,光气势上就压过人家一大截。
宋凝正思索间,忽觉旁边有人过来,走到身边就站住了。
宋凝逆着光抬头看去,见陆墨北身穿银色铠甲,一脸正义凛然的私下张望着,视线却总也有意无意的扫过这边。
“怎样,还耐得苦吗?”陆墨北问道,他在训练的时候,宋凝也没闲着,选了个偏僻不惹眼的地方,一发一发地练着箭。
“还好。不算最好,但也算不得最差。”宋凝笑得有些挑衅。
陆墨北扫了她一眼,立马望向另一边假装随意道:“要是扛不住了就和我说,我不会笑话你的。”
“才不要。”宋凝拆了凌乱的绑腿又细细绑上,“我可是来学真本事的。”
陆墨北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道:“这要强的脾气可真真不好,要改。”
“不要。”宋凝终于有些恼怒的抬起头,“少看不起人了,我扛得住。”
陆墨北终于绷不住脸笑了起来,宋凝这才知道他用了激将法,不由得心中恼怒,伸腿一勾,想要绊倒陆墨北。
陆墨北顺势倒下,还带了一个卧佛的姿势,勾唇笑道:“白天的训练我也信你扛得住,可是晚上怎么办,营帐里全是臭男人,你准备住哪里?”
宋凝一想起大帐篷里混合着各种臭味的混乱场面,终于忐忑起来,这时耳边忽然飘来一句话:“不如晚上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吧……”
“不行。”宋凝断然拒绝,之前与陆墨北同住一屋乃是形势所逼……现下,现下……好像也是形势所逼?
“不错,很有骨气。”陆墨北立起身来,“那你晚上便自己想办法吧。”说罢,他抬起眼睛悄悄瞅了宋凝一眼,直瞅得宋凝……怦然心动。
这是勾引与反勾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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