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邺岩坐在宋凝的左边,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眸光微微黯淡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拿着公筷夹了一块肥美的红烧肉放到宋凝的碗中,道:“凝儿,你看你真是太瘦了,得多吃点儿肉。”
“谢谢。”宋凝轻声道谢,朋友之间在一起吃饭,为彼此夹菜,宋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微微颔首,就要夹起那块红烧肉放进嘴中。
就在宋凝的筷子即将要触碰到红烧肉的一瞬间,从她的右侧突然伸出了一双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掉了她碗里的红烧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菜。
宋凝抬眸,正好对上陆墨北深幽幽的眼瞳,只听得他理所当然地道:“红烧肉太过油腻,还是应该多吃点儿蔬菜,清清肠道。”
陆墨北说着,不着痕迹地睨了薛邺岩一眼:凝儿,他叫得可真是亲热,最让他不爽的是,宋凝对于薛邺岩的称呼,居然没有提出异议,看来,他还得再多下些功夫,真真正正地进入到宋凝的心里。
陆墨北的动作太快,无论是宋凝还是薛邺岩都来不及阻止,薛邺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烧肉被陆墨北挑落到桌子上,瞪了一眼陆墨北,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过清汤寡水的蔬菜要比肉类养身体的,简直是谬论,这分明就是陆墨北见红烧肉是他夹的,故意鸡蛋里挑骨头,挑三拣四的。
不过,陆墨北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么,薛邺岩收回怒视的目光,重新夹了一筷子豆腐脑到宋凝的碗中,道:“凝儿,你尝尝这个。”
陆墨北不是说小菜比肉类要好吗,那他就放弃夹肉类,转变成夹小菜,看陆墨北还能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挑刺。
薛邺岩得意洋洋地看着陆墨北,可是下一秒,就见白白嫩嫩的豆腐脑刚到宋凝的碗里,就被陆墨北干脆利落地挑了出来,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耳边传来他教导式的话语,“这样光吃菜可不行,对身体不好,容易没有力气。”
薛邺岩“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怒瞪陆墨北,没好气地道:“陆墨北,你这是什么意思?吃肉不行,吃菜还是不行,那你让凝儿吃什么,吃馒头还是只喝粥?”
面对薛邺岩的厉声怒问,陆墨北显得云淡风轻,不疾不徐地夹了一筷子菜和肉放到了宋凝的碗里,不咸不淡的声音就像在暗地里嘲讽着薛邺岩的无知,“女孩子身体精细,荤素搭配的膳食为最好,应该多吃蔬菜,辅以少许肉类,这样最有利于身体健康。”
这摆明了就是强词夺理,薛邺岩一张俊颜瞬间黑得能滴出墨汁来,就连眉角的朱砂痣也黯淡了几分,就算是荤素搭配,也要一口一口地吃,哪里会需要一口就把菜和肉通通吃进肚里的,他夹给宋凝的菜没有任何问题,陆墨北就是在故意挑他的刺,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把他夹的菜从宋凝碗里给挑出来。
“陆墨北,这几个月以来,本王见你武功精进不少,不如今日抽空比划比划?”薛邺岩看着陆墨北,摩拳擦掌,似乎马上就要大展拳脚,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墨北近日身体不适,恐怕是不能答应晟王的要求了。”陆墨北淡淡说着,宠溺的目光落到宋凝的身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薛邺岩气噎,他当然明白陆墨北想要表达的意思,不就是想说他和宋凝“运动过度”,没有力气吗,看着宋凝懵懂无知的小脸,薛邺岩气不打一处来,身形一动,就要从位置上站起来,管陆墨北同不同意,自己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宋凝没有看到陆墨北那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可是薛邺岩与陆墨北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用耳朵听也能感受得出来,她不过是想安安静静地吃个饭,他们两人倒好,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既然这样,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现在是用膳时间,你们不要再吵了,我自己有手有脚,会夹菜,用不着你们帮忙。”
宋凝说着,端着碗筷坐到了圆桌的另一边,距离薛邺岩和陆墨北都比较远,即便他们伸长了胳膊也够不到她的碗。
见宋凝主动避让,对待陆墨北的态度也是一贯的不冷不热,薛邺岩心中的怒气这才消了些许,刚想开口关心她多吃点,就听得门外响起了客套的招呼声:“万大人,快,这边请,这边请。”
“高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随后响起一道礼貌的中年男子声音。
宋凝听着他们的对话,对两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据她所知,姓万的似乎只有一位万通政司副使用,至于这另外一人嘛,宋凝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廷中姓高的人很多,可能让万万大人如此客气的人,只剩下户部尚书高含春了。
她跟高家的人还真是有缘,昨天刚刚得罪了高秋吟和高老夫人,没想到今天来这里吃个饭,还能碰上高家的人。
早朝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高含春和万副使身为朝廷命官,私下里相约来酒楼用膳只可能有两种目的:一种是谈公事,不过公事的话大可以在府中相谈,没必要来这人多嘈杂的地方;这第二种嘛,就是官员之间相互联络感情,在官途上互相帮衬的事了。
不知道万副使和高含春今天来望江楼的目的是什么呢?
宋凝屏息细听,门外却再无对话的声音传来,一阵脚步声过后,便是关门的声音,即便宋凝想要再偷听也是不可能的了。
原本还想着可以偷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宋凝幽幽一叹:“要是能知道他们进了哪个房间就好了。”
“竹厢。”陆墨北与薛邺岩异口同声地道。
宋凝眉梢一挑,她的耳力较于一般人已经算是敏锐,可以大致做到听声辨位,可是酒楼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她听不出高含春二人究竟去了哪个房间。
而陆墨北和薛邺岩都拥有极深的内力,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可以在嘈杂的环境里捕捉到极其轻微的声音,迅速判断出某人所在的准确位置。
“竹厢也在二楼!”宋凝轻轻蹙眉,她虽然听不出高含春二人进了哪个房间,可是她能听出来他们的脚步声刚刚是顺着二楼的,她还想听听高含春都和万副使都谈了些什么呢,只可惜二楼很高,墙外没有任何落脚点,不好窃听啊。
宋凝的想法明晃晃地摆在脸上,落入陆墨北的眼中。
“给!”陆墨北走过来,拿着一只白色圆筒递到宋凝面前,圆筒前端大,后端小,尾部还连着一条细绳状的东西,看着像是细线又像是鱼线,整体构造就像是小时候玩过的传声筒,宋凝眨眨眼睛,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陆墨北看着宋凝眼睛里的惊讶,嘴角微微弯起:“刘叔说这叫窃听筒,只要将它放在耳朵上,就能听到所有雅间里的谈话!”
闻言,薛邺岩猛地眯起眼眸,之前还玩世不恭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认真:“陆墨北,望江楼是你开的?”
陆墨北没有抬眼看他,只是淡淡说道:“不是我开的,不过这是齐安王府的产业之一,这也是刘叔最近才告诉我的。”
不是他开的,那么就有可能是陆墨北的父亲陆楠舟?不,不对,望江楼在长安城已经开了好几十年,这样推算下来的话,望江楼的创始人便只可能是老齐安王陆骞了。
宋凝了然地点点头,难怪那掌柜看到陆墨北,立刻就腾出了一间雅间,敢情这雅间是陆家的人专用,窃听装置都在这间房间里呢。
酒楼每天接待成百的客人,上至达官显赫,下至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物都有,他们会谈论不同的事情,消息来源极广,每个雅间都是收集情报的最佳场所。
不得不说,老齐安王的情报工作做的真是不错。
宋凝接过陆墨北递来的窃听筒放到耳边,竹厢里的谈话缓缓传了过来。
“皇室里的皇子年纪大都不小了,皇上有意为皇子们寻找合适的婚配,召开选妃宴,最近都会很忙,太子大婚前,怕是没空再和高大人相聚了!”
万副使语气谦逊,可字字句句却透着被重视的傲然,听的高含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得到提拔,说得好听点叫他一声高大人,说得难听些,他不过是一个管财的闲人罢了。
他身为户部尚书,日常工作不过是为移民垦荒,招抚安置流民,以鱼鳞图册、黄册为根据,抑制豪民兼并;以限田裁异端之民;以树艺课农官;以草地养马放牧;以电种召佃尽地利;对多年积欠赔累可根据情况给予蠲免;根据各省收支情况,调剂余缺;差役的减轻免复;对灾区贫老的抚恤救济,对有功人的赏赐;权量市籴,评估物价;征收山泽坡池、关市、坑冶之税;赡军输,督漕运,赡及转输屯种,开中以实边,和百官俸禄支给;定期编造户口册籍,调整户等,了解人口及土地增减变化;对隐匿户口,侵吞土地等不法行为及时给予制止、纠正罢了,根本插手不到核心阶层,做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他的官途毫无裨益。
此次选妃宴,皇上邀重臣为几位皇子把关,竟然将他摒除在外了,他想知道宴会操办的详细情形,需要询问等级完全不及他的官员,真是耻辱。
“皇上可有说过他属意何人为各位皇子的皇子妃?”高含春心里郁闷着,不着痕迹的打听宴会具体事项。
“目前皇上还没有说过他心里的想法,只是命我们将长安城内适婚的千金小姐挑选出来,让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甄选,还好最后把关的是两位娘娘,否则我这把老骨头非要累散了不可!”
万副使笑眯眯的报怨声听到高含春耳朵里,完全是在炫耀,不由得皱了皱眉,继续打探:“那皇后娘娘与德妃娘娘可有透露过太子妃的人选?”
高秋吟喜欢太子已经人尽皆知,高含春自然也希望自家女儿能够成为太子妃,光耀门楣,如果高秋吟成为太子妃,身为父亲的他,也会得到太子和皇上的赏识与重用。
“这个嘛,可不是我这样的小官能够知道的事。”万副使笑呵呵地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心下腹诽,谁都知道太子妃的人选除了梁锦瑜不可能再有别人,凭他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也想攀上太子妃的高枝,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拎不清形势。
心里这样想着,万副使看着高含春阴沉的面色,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暗芒,笑呵呵的道:“高大人不必气馁,令千金那么优秀,终会得到太子和皇后娘娘的喜爱,请求赐婚……”
高含春又是一声叹息,眸子里满是苦涩:“万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我现在虽有官职在身,可实际上完全就是赋闲在家,皇上不让我插手任何事情,哪还能立什么功劳,再获重用。”
“这……”万副使沉吟片刻,小声嘀咕:“眼下朝中倒是有一样差事等人去办,只是,这差事特殊了些……”
高含春立即眼睛一亮:“什么差事?”有差事,就能立功,立了功,就能获得皇帝赏识,赋闲在家,不被重视的滋味太难受了,高含春迫不及待的想要翻身,他已经不再满足于户部尚书的位置了。
“我事先说明,这件事情有很大的危险性,朝中多人避而远之,才一直耽搁到了现在,高大人听听即可,不要勉强自己!”万副使郑重其事,笑眯眯的眸子里染了浓浓的凝重。
高含春急于知道事情,自然是笑呵呵地敷衍:“那是自然,究竟是什么事情?”
万副使凝深目光,俯身在高含春耳边低语,高含春初听,面色微微僵硬,接着往下听,眸子里已然浮现了十万分的凝重,万副使说完事情,坐直身体后,他怔怔的呆坐了片刻,方才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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