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一直表现冷淡寡言、骄矜得跟普通人隔绝的宋砚书，在提到跟妹妹教育有关的问题时，却又变得滔滔不绝了起来。
“妹妹才十七岁，正是长身体需要早睡早起的时候，为什么要她学那么多？做那么多的作业？”
薄璟川：“……”
十七岁也不能算是“正在长身体”吧。
而且高中生都是这个作业量，殷楚每天做的也都是学校布置的部分，没有其他课余内容扩充。
“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家里又不差钱……只是为了考一个好大学吗？那我可以直接让她上清北。”
薄璟川：“……”
啃兄长和走后门，无论是哪一样，都不要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而且现在高考的这些知识，尤其是那些理科的知识，她未来大概率完全用不到，不过是学过就忘，那还要那么辛苦地学来做什么？”
薄璟川：“……”
话是这么说，但多一分学习，多一分经验？
“……总之。”宋砚书最后总结陈词，“我觉得妹妹回家用来学习的时间太长了，应该砍掉一点。”
薄璟川这才又抬头看向他。
“你想砍掉多少？”
宋砚书想了下，十分科学地分配时间，“改成每天一小时吧，每二十分钟，休息十分钟那种。”
薄璟川：“……”
哦。
一天学习四十分钟，那不如别学了。
“我觉得可以。”宋砚书点头，原来是刚刚薄璟川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青年又想了下，从脑袋里找到一个听过的词汇，“那叫什么……快乐教育？让孩子自己作出选择？”
薄璟川：“……”
他知道，未成年的孩子自己作出的选择，最后大抵都实现不了还逃不过家长一顿打。
这会，洗完脸的季钦也过来，刚好听到最后那茬，他学渣本能地点头赞同。
“我也觉得这样不错。”
今天第二次跟不对盘的弟弟统一了战线，鼓起勇气，一道对抗严兄薄璟川。
薄璟川扫向季钦，后者立马缩缩脖子。
是这么一来，妹妹的时间空出来，能跟你待在一起的机会就更多了吧！
想着，薄璟川又转头看向一身书卷气瞧着非常唬人的宋砚书……
这位口口声声为了妹妹好，其实内心很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薄璟川的头熟悉地开始痛了。
——双胞胎兄弟并不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
薄璟川一开始同意宋砚书加入，除了那点稀薄的血缘亲情外，是想利用对方那张相似的脸，压制下这段时间季钦气焰的；而对方明面上教授的身份，刚好也能帮忙负责妹妹的课业。
也能叫某个据说成绩还不错的校友同学，少点在楚楚眼前晃悠的机会！
一石三鸟。
结果……
对方一来就要给他搞快乐教育那套，这还是个彻彻底底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是季钦那种傻乎乎、没头脑。
还有刚刚那席话，这一切都在说明——
这人是真的要将“溺爱妹妹”贯彻到底，将来做出什么纵容的事情都不奇怪了。
头疼。
在对待妹妹这方面，宋砚书所做出来的事情，跟他表面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也可能是一样的，本质便是想溺爱妹妹。
但只要宋砚书没有跟季钦凑一起，这位智商就还是在线的，于是，薄璟川也拿出了正式的态度对待他。
“我没有对楚楚要求严苛。”
“？”宋砚书不信。
旁听员季钦开始嚷嚷，“他撒谎，他玩文字游戏！”
“或许算不上严苛吧，但他明明对妹妹超严格的！都不准我在妹妹做作业的时候，找她去玩儿~”
这会倒是聪明了。
而后，薄璟川一个眼神扫过去，“你那只能叫捣乱。”
季钦：“……”
家里学历最低的季钦不敢说话了。
解决完一个，薄璟川这才又看向宋砚书，“这一切都是楚楚自己要求的，暑假的时候，还曾自己找过老师帮忙补课。”
宋砚书皱起眉头。
主动找老师补课……妹妹真的那么热爱学习的吗？
“她其实是个对自己要求颇高的小姑娘。”
顿了下，薄璟川目光扫过那两人，“你包括季钦，在相处的时候应该都能感觉到，楚楚有在包容你们吗？”
宋砚书略略回忆，便点了下头，连一直吵吵闹闹的季钦也是同样地……点了点脑袋。
薄璟川的声音里带着大家长的威严。
“她有梦想，有规划，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知道你们很喜欢妹妹，想把她放在手心里，一个劲地宠她，满足她的所有需求，让她从此再没有烦恼，只有快乐。”
“但——”
“你们是否有想过她自己的想法？”
薄璟川眼眸亦变得深邃，语气亦沉下来，“她是否需要这种你们所自以为‘对她好’，却将她肆意弯成你们所喜欢模样的宠爱？”
“她究竟想不想被你们遮风挡雨地护在手里，乖乖做一盆漂亮的盆景？”
“她是不是……真的会快乐？”
薄璟川一串又一串的问题下来，季钦的脑袋内存一下子容纳不了那么多，已经卡死了。
而宋砚书，则是真正开始思考。
所以妹妹刚刚不高兴了，就是因为这个吗？
他叫她休息一下，叫她一起打游戏……但其实，那会妹妹的心里只想学习。
那样枯燥的试卷，她其实是喜欢的；而他试图叫她停下来的行为，才叫她不喜欢，甚至叫她觉得不尊重？
宋砚书似乎隐隐摸到一点什么，但他仍旧无法清楚地感知这种情绪，只能抬头看向对面提出诸多问题的男人。
清泠泠的桃花眼里氤氲出一片迷茫，他想要一个准确的答复。
然而。
薄璟川对弟弟就没那么温柔了，且在妹妹教育问题上不准备有丝毫的退让，男人只是望回去。
神色平静，眼底却又似能容纳山川大海，“你可以好好想想。”
客厅的气氛有些压抑，是这三人都处理不来的情况。
“那个……”
后方，忽然软乎乎的少女声响起，是殷楚下楼了，她捧起那一大盆的果盘——这还是不久前宋砚书叫人送上来给她吃的，殷楚吃不完，又给带下来了。
“你们要不要来点水果？”
一边说，她好像没有感觉到这里气氛的不对劲，穿过三人就把果盘放在正中间。
然后，往沙发上一坐，刚刚好就坐在宋砚书旁边。
青年抬眼，还是那双迷茫不知前路的桃花眼，此刻更有紧张、有无措……有很多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人脸上的情绪。
殷楚好像看到了，又仿佛没有。
她很自然地递了块水果过去，在宋砚书接过的时候，弯腰凑在青年耳边，轻轻地、温柔地、欢快地……说。
“盆栽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