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重新蹲了下来，将碟子放到手电下看了一阵子：“三千块。”
“啥？”老者愣了一下。
“我给你三千块，不多说一句话，东西归我。”周至笑道：“或者你给我三千块，我给你讲清楚这里边的道道，把你不知道的那点窗户纸点透，你选。”
“这……”老者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神色郑重地想了好一阵子。
“不成我们就走了，回见您老。”周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慢着。三千块，匀你了，至于那层窗户纸……”老者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估计这辈子也再遇不到这样的货，不知道也罢。”
说着对周至拱手：“不管是眼力深，还是胆色好，老头我心服口服。”
周至微微一笑，再次拉开羽绒服，打开腰包，从里边数出三十张“大团结”递给老头，将碟子收了起来，也对着老者拱了拱手，带着麦小苗离开了。
“我刚刚是不是惹祸了？”麦小苗悄悄地问道。
“把卖家物件儿的瑕疵作为脱身的理由，这样是可以的。”周至说道：“但是大声嚷嚷出来，那就是犯了大忌讳了。”
“啊？是吗？那刚刚你们又是在打什么哑谜？”
“刚刚那老者知道我也是懂行的，就用言语来拿捏我，他的这件东西的确很罕见，一般人也看不好，估计他自己也看不好，便想趁机拿出来给我盘。”
“行里有这样的规矩，既然指出人家的瑕疵，那么别人拿出更有疑点的东西出来，你就得给别人解释清楚，要不然就是鼻子上栽葱——装象，按道上的规矩，拿钱遮羞，免得出丑，别人说三百，你就得给十倍来弥补。”
“明知道是假货，那也得买？”
“你得说出来哪里假，说不出来，就得认栽。”
“所以我们这是栽了？你给了十倍价钱买了下来。”
“哈哈哈哈……”周至乐道：“我们这是另外的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一来是我已经看出了这东西的真假，而且能够确定不止三千块，我直接开出十倍价钱拿下，但是对方就不能再问我鉴定意见。”
“还有就是我不买东西，他给我三千块，我将鉴定意见告诉他，让他将来可以卖个好价钱。”
“当然了，这需要他真相信我看出这东西真假才行，我也完全有可能是不想落了面子才这样做的，具体就得他来判断了。”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不相信你。”麦小苗摇头：“收了十倍的价钱。”
“如果这件要是假货的话，他这可是收了百倍不止。”
“所以这件到底是真的假的？”着急想知道答案的麦小苗摇着周至的手撒起娇来。
“这个嘛……一会儿去找到马爷再讲吧，免得我还要讲两次。”周至安抚道：“反正啊，这趟不亏，比上一个漏要大。”
“肘子你真厉害。”麦小苗对周至信任得很：“要是天天待在这里，也能发大财。”
“要是天天待这里，几天别人就把我记住了。”周至说道：“谁都不傻，你看马爷现在就捞不着逛鬼市的机会了。”
拿下了这件小碟后，天渐渐开始亮了起来，虽然周围的摊贩还有很多，但是东西也不大引得起周至的兴趣了。
反倒是麦小苗看上了一个匏器牙口的蝈蝈笼，上面是另外一道非遗——烙画，就是利用烙铁的热度在葫芦表面画出墨迹的效果，周至看了应该是民国的东西。
所谓牙口，就是圈口是象牙的，表面上那个盖子的壳是叫蒙芯，看着像黑色塑料，其实是椰壳的。
蒙芯是蝈蝈笼的重要部件，不仅仅是挡住葫芦口关蝈蝈的作用，还要负责展现雕刻工艺，提升蝈蝈葫芦的品味，价值，最重要的，它还是声音的调节器，对蝈蝈的叫声有加成的作用。
这个作用，行话里叫做“出叫”，雕镂不到位，蝈蝈声音就会被“压闷”，而雕镂过度，就会造成蝈蝈声音“打敞”，收不拢，都不好听。
所以这物件儿虽小，挺考验工艺水平的。
老时节里最上等的蒙芯是椰壳的，远从海南岛将椰壳运到京城，那运费就不得了，一个雕刻得好的椰壳蒙芯，价钱可比翡翠象牙都不差的。
现在这种现象当然不可能重现了，除非是王老爷子那样的资深玩家，知道椰壳在蝈蝈笼历史上做出过重要贡献的人都很少。
这也是七八十年的老物件儿了，葫芦已经变成了橙红色，椰壳更是黑得油光锃亮，老牙的圈口已经老黄了，上面全是裂纹，行话叫“笑纹儿”，古味儿十足。
加上烙画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布袋和尚，看着都很喜庆，在周至背后怂恿下，麦小苗大力砍价，只花了八十块就拿了下来，开心极了。
等到又拿下一把双面绣小猫的团扇，周至感觉差不多了。
扇子上小猫的修法很精巧，两面图画一样，但是小猫一边是白的，一边是黑的，蝴蝶的翅膀颜色也不一样。
不过好看归好看，这就是纯粹的现代工艺品，而且这大雪的天买扇子，周至觉得自己现在真成棒槌了，不宜再久留。
跟人打听清楚顺兴茶馆在哪里，周至带着麦小苗找到了地方。
“排队！”见到周至和麦小苗想往唯一的雅间里边挤，就有人出来招呼：“没见大家都排着队吗？”
“我跟马爷是朋友……”
“巧了不是？”对面的汉子笑了起来：“想插队的人谁都这么说来着。”
“不信算了。”周至也不跟面前人计较：“这儿有啥吃的没有？要不我们先把早饭对付了。”
“茶五块一杯，吃的外面有炒肝儿，打卤面，煎饼，可以叫进来吃，再给五块钱服务费。”
周至摸出来一张五十：“那就麻烦大哥，给我们随便叫点儿，够我们吃就行，茶水费服务费也在里边了。”
汉子笑了，心想这小子挺上道，将钱收了：“等着。”
不一会儿，汉子端着一个盘子，拎着一个热水瓶走了过来，盘子里放着两双筷子，一碗热腾腾的炒肝儿，一碗打卤面，还有两个茶叶蛋，一碟咸菜：“够不？不够还可以加俩煎饼。”
“加一个吧，我和妹妹一人一半，主要是没吃过这里的煎饼，尝尝味儿。”周至说着放下手里把玩着的碟子：“谢谢大哥。”
“哎哟，陆老儿的宝贝，怎么到了你手上了？”汉子一眼见到那碟子就认了出来：“老头舍得把他的碟子出手了？”
“啊，出手了。”周至伸出手指比划着：“三千块匀我了。”
“什么？三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