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姜烛小时候惯常的行踪来说,与她的初见,绝不可能太美好。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狼狈和凄惨。
十二岁那年,祁霁因长得漂亮,被人贩子当成小女孩拐卖了。
同行被拐卖的,是一车的女人和孩子。
全被死猪一样捆着。
他是其中最大的男孩子,却是最小的女孩子。
在那段记忆里,是不尽的鞭子打骂和各种悲戚的哭喊求救声。
慢慢的,求救声没了。
只余下捂着嘴憋着气的哭声。
有人想逃,被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别打太狠,打死了就卖不出去了。”
人贩子人不仅多,而且流程完整一条龙,在这拐卖的链条上,走到哪儿都是他们的人,根本逃不出去。
一逃就被打个半死,后来就没人敢逃了。
那些不甘反抗的眼神,慢慢变得恐惧畏缩空洞。
祁霁和几个女孩子,被卖进一个村子。
村子里的妇女,大多都是被拐卖来的。
而村里的孩子,肉眼可见,几乎全是男孩。
“女孩有什么用,赔钱货。”
赔钱货,生下来,是要被各种意外死亡的。
然后他们再花高价,从外面买媳妇儿回来传宗接代,再生男孩。
祁霁被送进村里的时候,有人嫌弃他年纪太小:
“这么小,还得再养几年才能生吧?”
“小是小,但她长得漂亮啊,多养几年亏不了多少,等她跟你亲了,你就能得到一个漂亮听话的媳妇儿!”
村里人嫌弃是嫌弃,但见他确实长得漂亮,还是还是讨价还价买了。
二莽捆着他,将他拖回家:
“我跟你说,老子本来是不想要你的,但老子看你可怜,所以打算养你两年再生娃,你要是在这期间给老子惹事儿,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他根本不怕祁霁会逃。
这村里,群山环绕,且四处都是村里人,外人不熟悉路,怎么着都逃不出去。
想打车?
三轮摩托全是村里人的,一搭车就会被打得半死送回来。
“我去,怎么是个男孩!”二莽愤怒了,“老子被骗了!这么大的男孩老子要来干什么?养也养不熟啊!”
祁霁一路颠簸,发了高烧,直接昏死过去。
二莽更愤怒,气得险些当晚就把他埋了。
猪圈的坑都挖好了,谁知祁霁醒过来,一开口就喊他爸,说失去了记忆。
二莽这才犹豫了,觉得这样养着也行,多个人帮他干活,就把祁霁留下了。
——否则他买这玩意儿太亏了!
“娃,你妈死得早,老子怎么着也得再找个媳妇儿,你好好给老子干活儿,争取让老子早点再给你买个妈回来,知道了吗?”
祁霁很听话地应下。
之后三个月,祁霁啥活都干,跟村里人都熟悉了。
村里人虽然嘲笑二莽买了个男娃回来,但见祁霁干活一点不偷懒,还喊他爸,跟他很亲,又觉得买了也不亏。
“二娃,干活呢,你可得好好干活,争取给你爸早点买个媳妇儿回来,再给你自己买个媳妇儿回来。”
祁霁都应是。
而跟他一起被卖进来的女人们,像狗一样拴着。
要么因为想逃被打得半死不活,要么已经认命怀上了孩子,还有少数精神失常的,也怀上了孩子。
他好几次帮二莽给其他人家里送东西的时候,见过那些女人。
她们双目无神,看到他时,觉得他小,想向他求救。
“帮我报警!”
“求求你,帮我报警!”
但他救不了。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是的,他没失忆,可只有这样才能活。
活下去,才能逃出去。
所以他只能板着脸,冲那些女人说:
“能当三叔的媳妇儿,是你们的福气,好好活着,你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嘞。”
他想说的是,先活下去,会得救的!
女人眼底的光消散。
她大约明白,就算是孩子,在这村里的,也没啥好东西。
他们看不见苦难,毕竟,她们的苦难,是为他们的存在而牺牲的。
男人们觉得祁霁会说话,点头冲他笑,然后踹了狗链拴着的女人一脚。
“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祁霁附和两声。
三个月,他将村里的人和路都熟了。
可没人会带他去镇上。
都还防着他。
但他已经知道谁家有三轮,谁家有摩托,往哪条路走,能到镇上求救。
每一次有人开三轮,他都会仔仔细细地看。
他觉得,他应该能开了。
于是,被拐卖的第100天的这天晚上,他偷了一辆三轮,往镇上逃了。
可他刚骑着三轮没走多久,就被发现了。
他年纪太小,开三轮太生疏,再怎么想快,也快不起来。
而身后的三轮,已经追上来了。
“死小子,你给老子站住!”
被抓住,只能是个死。
祁霁并没有继续往镇上开,他甚至不知道离镇上还有多久,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抓住。
他咬了咬牙,跳车了。
三轮依旧在往前跑,身后有人继续往前追,他则一瘸一拐,往旁边的山里跑了。
好在他开三轮不熟练,即使前面的空车歪歪扭扭地跑,后面的人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暂时安全了。
他一边往山里躲,一边观察环境,不敢让人发现。
他见过太多被人发现,然后被送回村里的女人了。
谁都不能信。
他不敢赌。
可他一个受伤的孩子在山里,还在四处搜捕他,要活着去镇上太难了。
总之,怎么都是个死。
祁霁没有放弃生的希望,他极力踮起脚观察四周环境,却只能看到山,他尽可能地循着去镇上的方向,一边防备,一边赶路。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他只知道又累又饿,快要死了。
在他即将虚脱之际,他坐在草丛堆里,用高大的芦花掩护着自己,静静看着天空。
“我想回家……”
可他回不去了。
他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以为又碰到了蛇,于是抓起棍子,狠狠在旁边敲了敲,想用这种方式来驱走蛇。
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非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近。
他心紧了起来。
一只脏兮兮的手,掀开了草丛。
“咦,人?”
下一秒,露出一个脏兮兮混着血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