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笑笑心事重重地跟刘玉燕回了家,刘玉燕问医生让她注意什么的时候,吴笑笑拿出早就和医生准备好的说辞跟她说了一通。
医生说县里医院条件有限,建议他们再去大城市神经科好的医院再好好查查。
吴笑笑给爸爸打了电话,说了今天医院的事。
她爸吴友勇听了却没当回事儿,“肯定是医生瞎吓唬人,你再带你妈上大医院看看,肯定没事儿。”
吴笑笑放下手机,心中无奈却也毫无办法。
她请了假,找了个理由忽悠了她妈,带她去了帝都神经科数一数二的医院。
她爸靠不住,她姐嫁人后就和家里断了联系,她妈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她,而且这事儿目前她也不敢和其他亲戚透露。
检查结果第二天下午才全部出来,吴笑笑根本等不到第三天和大夫约好的复诊时间就提前去医院在机子上把检查结果都打出来了。
单子一出来她根本看不懂,就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用手机挨个查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足足在椅子上坐了将近两个小时,吴笑笑终于弄明白检查结果。
她妈确实得了渐冻症——不治之症。
这件事犹如晴天霹雳般,她呆愣地坐在椅子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
复诊后,吴笑笑再次得到了渐冻症的答案后就和妈妈回家了。
这次医生依旧没有告诉她妈真相,但她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还问医生病能不能治好,医生笑了笑,回答了能治好。
吴笑笑把能查到结果的检查单子藏了起来,嘱咐妈妈每天按时吃药,假装若无其事,告诉她妈她神经受损了,得好好吃药,慢慢才能好起来。
但刘玉燕并不傻,哪有病人得病了医生都不跟病人直接说病情的,她心里早就起疑了。
她用手机查了自己吃的药是治什么的,终于也得知自己得了渐冻症。
吴笑笑的父亲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也赶回来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混乱。
吴友勇开始忏悔自己没有好好对刘玉燕。
刘玉燕得知自己活不了几年后彻底崩溃,她每天怒骂着吴友勇,她愤怒又不甘,她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日子好起来了,却得了这种病,一辈子没过几天好日子,这一切都是因为吴友勇每天只知道瞎混。
吴笑笑面对妈妈的吵闹也无可奈何。
只是生活还要继续,吴笑笑不得不回去上班,她得挣钱,妈妈用的药物价格昂贵,一个月光药钱就要2000多。
吴笑笑又节俭起来,她刚毕业工资算上补贴和出差补助一个月拿到手的也就四千多,扣除药钱她还要付房租自己吃喝。
妈妈目前身体还可以,基本上还能行动自如,只是情绪时好时坏,她对着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妈妈总是能挑出她的错来。
她笑,她会说她都这样了她还嘻嘻哈哈不当回事,她不笑,她便会说她还没死呢,她每天耷拉个脸给她看干嘛。
吴笑笑知道妈妈刚得知这件事不久,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便任由妈妈说教怒骂。
刘玉燕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只是短短两个月过去,她走路便已经不利索,说话开始大舌头。
同时,刘玉燕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开始催吴笑笑找对象结婚,说只有她结了婚后半生有了依靠她才能彻底放心,还托亲戚朋友介绍不错的人。
但吴笑笑却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她妈介绍过来的人都是她家那一片的,她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出来了,绝不愿再回去。
只是刘玉燕逼得紧,动不动就打电话哭得凄惨,说她不结婚她以后死了都不安心。
吴笑笑好说歹说、怎么和妈妈解释都没用。
为什么在她妈眼里结婚是人生安稳的代表呢,明明她自己结婚后过得也不好。
渐渐的,吴笑笑在工作压力、经济压力、还有来自母亲的精神压力下逐渐憔悴,她经常彻夜失眠,在晚上一个人默默流泪。
甚至有次在追公交的时候摔了一跤她都蹲在地上哭了半天。
成年人有时只需要一件小事、一根稻草就能将她彻底压垮,这是逐渐累积出的崩溃。
一次,公司的同事说要给她介绍个对象,吴笑笑本来不想理会,只是想起妈妈的催促,她想着也许先尝试找个男朋友可以让她暂时安心些,便接受了同事的牵线。
她和同事介绍的人尝试着交往了。
男生叫杜升,三十岁了,也是农村出身,家境也不太好。杜生工作普通、样貌普通,但为人风趣又周到,吴笑笑在问过他是不是真的不着急结婚以后才下决心试试的。
她对他谈不上多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更多的感觉是和他做朋友就挺好的。
她根本不想结婚,恋爱对她来说也可有可无,但她想着,也许是因为她没谈过呢?就给自己一个机会试一试,也许她会喜欢上恋爱的感觉?
只是她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甚至在约会几次后,他想着牵她的手走,她都不自觉地躲开了。
不过杜升确实对她很好,她想着如果他能一直这样下去兴许也可以。
但妈妈知道杜升的情况后却强烈反对。
她觉得杜升条件不好,她不想让她在经济上受苦。
事实上吴笑笑并没有那么喜欢杜升,只是妈妈的反对却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
她迟迟没有和杜升分手。
但最终在妈妈不断的询问和死亡威胁下,她反抗不成还是妥协了。
吴笑笑开始遵循妈妈的安排相亲,但每个对她有意思的都拒绝了。
就这样又拖了一年,妈妈的病不断恶化,喝水都会呛,也没办法完全靠自己走路了。
她无意中看到过她妈手机浏览器的搜索记录,她查了有没有办法安乐死,但国内目前却无法对人实施安乐死。她甚至还查了哪种自杀方法最不受罪,死去的时候比较好看……
吴笑笑痛不欲生,她知道,这种病就是眼睁睁地大脑十分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变成不能自理的废物,全身不能动弹,只有眼球能动,最后呼吸衰竭而死。
她妈只有她了。
她爸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忏悔了几个月,很快又没了人影,偶尔回来一趟,她妈一发脾气他就又不见了。
姐姐杳无音信,远嫁后彻底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一切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还要承受来自妈妈的情绪和紧逼,她已经觉得人活着或许就是为了受苦。
吴笑笑没再露出过笑容了,她经常彻夜发呆,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最后困到不行睡去,第二天机械地去上班。
最近妈妈又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妈妈很满意对方的条件,对方也看上了她。
她找理由推脱了。
这天她还在外地出差。
领导给她安排的任务过重,她经常加班到晚上一两点,明明同一职位,其他同事只需要做1-2个项目,而她却被分到2个半,她和领导协调,却被领导说这是因为看重她并不同意协调,然而她既没有奖金也没有加班费,她不由得气闷。
半夜工作的时候,她不小心把笔记本摔了,屏幕碎裂。
电脑坏了又要花钱去修,本就繁重的工作因为电脑坏了要被累积,她只会更忙更累。
多种情绪堆积,她眼泪涌出,偷偷坐在工位上哭。
结果这件事却被同事看到了,同事和领导打小报告说她对工作有情绪了,晚上下班回去后,领导给她打了整整3小时电话说教她。
她情绪很糟糕,心里想着找机会换份工作,她不敢裸辞,她需要工资。
第二天早上,她刚一起来就接到了亲戚的电话,说她妈过量服用安眠药住院了。
她赶紧和领导请假,说明了情况。
领导却怀疑地问了她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虽然知道她和领导这两天因为工作有矛盾他会怀疑很正常,但吴笑笑还是忍不住生气,她恨不得立刻就辞职,只是她却不能任性,她承担不了裸辞的风险,妈妈的医药费还要她来承担。
“谁会拿自己亲妈开这种玩笑?需要诊断证明我可以拍给你看!”气愤又卑微地说出这句话后,领导总算批假了。
紧急交接了手上的项目,吴笑笑赶到医院,看着又清醒过来的妈妈泪眼婆娑。
“嫁给他。”
这是她妈清醒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她妈对她最后的要求。
“好……”
吴笑笑流着泪点头答应了,她将脸埋进妈妈手掌里,久久都不愿抬起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流畅的进行。
她和那个人见了三面后就在双方家长的催促下准备订婚了。
订婚前的那一晚,吴笑笑目光空洞地望着房间一角。
“挺好的,对方家里那么有钱,虽然不允许我去工作,但可以保我生活无忧吧。”吴笑笑小声说着,似乎在麻痹自己一般。
“结婚后,只要给他们生下儿子就能自由了吧……”
“嘭”的一声巨响,一阵疾风将窗户撞上。
吴笑笑走到阳台,打算关上窗户。
只是手刚握住把手,她忽然一顿,好像想到了什么,反而大开窗户,将纱窗拉了上去。
她看着窗外黑沉的夜空,向下望去。
老旧的小区黑漆漆的一片,下方仿若吃人的深渊。
她住在7楼。
这个高度,应该足够了吧……
活着如此痛苦,为什么不寻找解脱呢。
她回到屋里,将自己的银行卡都摆在桌上,写下一封遗书。
回到阳台,她踩着凳子,坐在了窗沿上……
“妈,对不起……”
冷风吹散了吴笑笑的话,她唇角勾起,看着下方,终于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