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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生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么一句话!

而且,这句话还是从弑无绝的嘴里说出来的!

为什么就我?

我想要解脱……

解脱……

顾长生清晰的记得,星宿塔中,弑无绝不甘的样子,清晰的记得,顾长生苍白的脸色,那脸色之上,执拗的神情……

弑无绝,是那么傲娇的一个人,绝世猖獗,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说,为什么救他,他想要解脱!

“嘭!”

几乎是在弑无绝话音落地的瞬间,多枢黑人就一脸灰败的双膝跪地了!

那跪地的巨响,惊住了房间之内的三人!

“主子!”

痛彻心扉的低吼,从多枢的嘴里发出,多枢看着自家主子,脸上满是哀痛之色!

死,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解脱,可是,对于他的主子来说,却是……

骂名!

无尽的骂名!

辜负他们古国阖族之人寄托的骂名!

终结他们古国阖族之人性命的骂名!

在场的人中,没有人比多枢更知道,自家主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底是有多么的绝望,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可是多枢知道,他生来的使命,就是守护弑氏一族,守护古国阖族的血脉延续!

祖祖辈辈的压力,阖族的性命和期待,宿命的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他的主子身上,他的主子,是这世上,活的最累,最沉重的人……

而且,他的主子,爱上了顾长生,一个,他绝对不可以爱上的女人……

“主子……”

“嘭!”

多枢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他能做的,就是痛苦的轻唤,叩首,发出清脆震人心的响声……

“弑无绝……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在多枢不断的叩首之中,顾长生呐呐的回神,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弑无绝,仿佛,眼前躺着的男人,全然的陌生……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孤绝倾世的男人吗?

她认识的弑无绝,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会求死?

不可能的!

一定不可能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心中,猖獗盖世,比自己更加嚣张的男人,竟然像用死,来求一个解脱?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个瞬间,顾长生竟然有种,将这冶炼城,都整个倾覆,来求一个答案的冲动!

可是,她不能!

看到枕边散落的雪白的长发,看到弑无绝苍白的脸色,顾长生知道,她不能!

她不能!

她要守着这个男人,让他,从如此绝望求死的孤独中,重新活过来!活过来!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于我而言,死,是一种奢望,为什么连选择死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弑无绝狭长的眸子,毫无神采,呆愣愣的看着屋顶,呐呐的低语……

扶风天澜所说的话语,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回荡……

王兄,你和顾长生,注定是仇人……

注定是仇人!

注定……

是仇人!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和顾长生就一定是仇人?

和他此生唯一动心,爱上的女人,就要成为仇人?

注定?

到底是谁注定了这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他,偏偏是他,要面对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

他只不过是想活着,或者死去,在活着的时候,爱一个人,在死的时候,牵挂着一个人,为什么,就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希望,对于他来说,都这么的困难?

为什么呢?

“主子,你忘了你是谁了吗?你忘了你的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呢吗?”多枢不断的叩首,额头迅速的变得鲜红,原本因为放血苍白的脸色,也变得更加的苍白,声声切切的低唤,“主子,你想一想你曾经故去的先人,想一想我们族中那连绵千里的英年孤坟,主子,你想一想,我们的性命,都还寄托在你的身上,我们族人的未来,都还等着你来率领,主子,你不能有事儿,你绝对不能有事儿……”

这已经是多枢能够说的,敢说的全部!

说这些话的时候,多枢的心底,是恨的!

他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扶风天澜吗?

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人,她到底对自家主子做了什么?

多枢此时,无比的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会和扶风天澜那个女人合作,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为了他的主子好?怎么可能为了他们古国好?

那个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女人,她的心底,除了阴鸷报仇的执念,什么都没有!

她谁都可以伤害,谁都可以利用!

她到底对自家主子,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能有事儿……不能死……为何,我偏偏要成为这世上,死不起的人?为什么?”弑无绝听到多枢的话语,双眸渐渐闭合……

不能死!

即便是心如死灰,形如缟素,他也不能死!

他是古国的后人,是弑氏一族唯一的希望,是古国族人唯一的寄托,他不能死,也……死不起!

“南皇!南皇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帮帮我的主子,帮帮我的主子,他不能有事儿,他一定不能有事儿,只有你能救他了,只有你了!”多枢看着弑无绝缓缓闭上的双眼,心刹那间沉入谷底,当即膝行了两步,扯住了顾长生的裙摆。

多枢虽然是一个下人,可是,他却是弑无绝的下人,在古国之中地位超然,在这大陆之上,实力卓绝!

如他这般骄傲的人,寻常时候,怎么可能对别人屈膝?

可是,这一刻,他顾不得这些了,什么颜面,什么尊严,都不及他的主子,来的重要!

多枢知道,在自家主子的心底,最最重要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了!

虽然,这个女人,原本,是最不该成为自家主子在意的女人!

可是,事实偏偏是如此,这一切的一切,终究是没有按照主子预定的轨迹,在走……

“……”顾长生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多枢,明艳的小脸之上,神情微变……

这一个瞬间,她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多枢祈求的眼神儿……

多枢为何开口求自己,顾长生比任何人都明白……

虽然,她不知道,弑无绝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可是她知道,多枢开口求她,是因为,她在弑无绝的心底,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可是,这份重要的来源,顾长生就算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都不能……

对于弑无绝而言,自己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的爱慕……

而她,身边……

已经有了周沐!

要许诺吗?

一个,口不对心的许诺,一个空口的承诺,除了这个,她又能给弑无绝什么?

顾长生忍不住的转头,往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沐,望了一眼……

一个是她爱的男人,与她相扶相持,不离不弃……

一个是爱她的男人,与她有恩有义,助益良多……

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两全?

曾经,顾长生最不想面对的话题,如今,再次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不是选择,这是,再逼她,给一个答案……

爱与不爱,承诺与否,和弑无绝的性命想必,哪一个更重要?

顾长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想看着弑无绝这样下去,因为,她知道,再这么下去,等待他的,唯有死!

唯有背负了一切罪责的死亡!

周沐深入寒潭的眸子,从弑无绝苍白的脸上,转向顾长生……

四目相对,顾长生的眸底,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她曾经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弃不相离……

可是,如今,这一双人之中,却偏偏多出了一个弑无绝!

周沐做到了,他曾经许诺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却要背弃当初许下的相守之诺……

看着周沐对自己几不可见的点头,虽然,周沐的动作很是轻微,可是,顾长生却看的清楚明白,分分明明……

他不会拦她!

她的男人,他她的周沐,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为难,更不会,让自己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不论是做与不做,都与顾长生所希望的,不一样!

不一样的!

“南皇,我求求你!我替我阖族之人,求求你!你是这么的良善,你一定不想看到哀鸿遍野,满地浮尸,南皇,我的主子死了,我们的命数也就尽了,我们阖族追寻了千年的真相,也就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南皇,我求求你,就算是,为了不让我的主子,成为千古罪人!我求求你!求求你!”

多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卑微的祈求,祈求一个女人的帮助,可是,此时此刻,看着气息奄奄的自家主子,他已经无计可施!

他仿佛啊已经能够看到,在自家主子气绝之后,那万籁俱寂的绝望,仿佛能够看到,滔滔沙海,万里浮尸的样子,他仿佛能够看到,他们古国之人,尽数化为枯骨,在沙蝼的啃噬之下,永埋沙底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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