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红棉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一听到羽凌风说起伤口一事,就想到了自家王妃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不少。
萧语陌勾唇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羽凌风一眼,“多谢副都统关心,说起来这伤口,明明还不疼的,不知怎地看到副都统后突然又疼了起来。”
蓦然间,羽凌风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又从怀中拿出了两瓶伤『药』,“这伤『药』是碧落从宫中带出来的,治伤效果还不错。”
萧语陌扫过那两个小瓷瓶,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东西她确实见过,也确实是碧落家的伤『药』,只是不知羽凌风又打的什么算盘。
她摇了摇头,又将伤『药』给推了回去,“既然是碧落的心意,那副都统还是好好收起来罢。”
羽凌风一愣,而后又『摸』了『摸』鼻子,失笑道,“我倒是忘了,王妃和碧落的关系极好,她怎么可能忘记给王妃。”说着,羽凌风又将伤『药』给收了。回去,动作自然。
“那王妃好好保重身子,凌风告辞。”
“你刚刚干嘛拦着我,分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妃身上的伤明明就是拜他所赐,现在过来假慈悲了。”红棉瞪着眼睛,几乎是越说越气,看模样确实是想将走远的羽凌风揪回来再打一顿。
墨莲叹了口气,“你呀,王妃和副都统之前还未曾挑破,你若是将事情放在明面上反而会不好办。”
只不过,萧语陌却觉得,今日的羽凌风似乎有些反常。
她歪了歪头,就这么盯着羽凌风离去的方向,开始有些不明白起来。
“王妃,我们还玩么?”
出神之间,墨莲轻声开口打断,终于将萧语陌的思绪又重新给拉了回来,伸了个懒腰,“不玩了,回府睡觉,说来又有些困了。”
一听到睡觉两个字,红棉和墨莲再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色』。
这么一天天下去,墨莲却始终没有查探出自家王妃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出什么危险。但是在萧语陌面前,这份担心总归不好展示出来,只能很快压了下去。
“父亲,好久不见。”
废除丞相之后,萧延年就彻底成了平民百姓,原来府中的家丁走的走散的散,竟是没有分毫留恋,让萧延年迅速成了孤家寡人,只能在长安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中安身立命。
人活一世,起起落落,原先一向身居高位的萧延年也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心中苦涩千千万万。
闻言,正在拎着木桶给自己打水的萧延年动作一僵,抬头冲着来人看去,可不正是自己的女儿,萧洛熏。
他脸『色』僵了僵,手中拿着的木桶未动。
萧洛熏又朝着他走了两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容灿烂,“父亲,这样的日子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不习惯啊?”
说罢,女子又眯了眯眼,“不对,父亲之前可是在天牢中都待了数日,现在的条件怎么着也应该比天牢要好吧。”
赤『裸』『裸』的讽刺,让萧延年苦笑了两声。
是啊,这种时候他还抱什么期望。自己在快要死的时候这个女儿都没有前来说上半句话,又怎么能够指望她在这个时候翻然悔悟。
“你来干什么?”
一阵沉默之中,萧延年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脸上带着沧桑之『色』。如果不说,绝对看不出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会是之前朝堂上意气风发的丞相。
萧洛熏搬过一旁的木椅坐了上去,“不如您猜猜?”
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没有走的意思,萧延年愣了愣,心中不好的预感喷薄而出,声音也似乎被卡在了嗓子眼里。
“这么快就猜到了?真不好玩。”萧洛熏扬了扬唇,冲着萧延年伸手的角落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一手持长剑的暗卫出现,摆明了是针对萧延年来的。
萧延年立马后退两步,瞪大了眼睛盯着萧洛熏,仿佛是没能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有朝一日居然会带人来杀他,“你…”
憋了许久,萧延年才终于出了声,极轻极复杂,“就算你心里怨恨为父,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现在不过就是个废人罢了。”
没了丞相之位,只是想要找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了结残生,可偏偏有人还是不愿放过他。
“是啊,现在的你和废人没什么区别。但是父亲,你应该知道的,天下间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萧洛熏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甚至让萧延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仿佛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这个女儿。
萧延年浑身都有些颤抖,指着萧洛熏,“为了冥王,你便要亲手弑父?”
“是啊,为了冥王殿下,洛熏什么都愿意做。”女子笑靥如花,一手把玩着自己的墨发,一边抬步朝着萧延年靠近,凑到了其耳边压低声音道,“父亲应该还不知道吧,大姐的死刚好也是我动的手呢。”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萧延年有所反应,萧洛熏就迅速后退一步,冲着一旁暗卫摆了摆手,漠然道,“时辰差不多了,动手吧。”
萧延年面『色』几变,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宛若五雷轰顶一般,只觉浑身上下的血『液』迅速涌上了脑门,哗哗哗的流动。他之前曾一直以为,萧翎意的死和萧语陌脱不开干系,却怎么也不知道竟是这个小女儿动的手。
愤怒,仇恨,懊悔,自责,各种各样的情绪通通涌上了萧延年的心头,交织在一起,让他无力反抗,甚至于产生了就这样死去的想法。
一个支离破碎的人生,这么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他自嘲般的一笑,又看了眼萧洛熏,一字一顿,“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这些就不劳父亲『操』心了。”
萧洛熏不耐的瞥了眼暗卫,已经没了什么乐趣。
暗卫一步步靠近,长剑挥出,银光闪烁,萧延年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脖颈之上的冰冷。
“谁!”
突然间,萧洛熏一阵不安的声音响起,那本对着萧延年而去的暗卫立马停手,瞳孔一缩,带着萧洛熏飞速离去。
原地,只剩下了脖颈边还带着一道划痕的萧延年,正有细小的血『液』流出。
月风面『色』凝重,冲着还惊魂未定的萧延年点了点头,“丞相受惊了。”
萧延年睁开眼睛,显然也认出了月风,脸上带着诧异之『色』,而后又反应过来,一脸的疲态,“我已经不是什么丞相,你也不必如此。”
纵然如此,月风还是规规矩矩冲着萧延年行了一礼,“您是王妃之父,我等自当礼待。”
自萧延年从天牢中被放出来之后,萧语陌就吩咐了他注意着萧延年这边的动静,想不到还当真是被自家王妃给猜中了,冥王府的人想要杀人灭口。
另一边,暗卫带着萧洛熏飞速离去之后,女子一脸的不甘心之『色』,咬牙切齿,“老不死的东西,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还留着后手!”
一击未成,想必萧延年现在也有了防备,继续下手反而不方便,只能先行回了府中。
“王妃,人带过来了。”
当萧延年到的时候,萧语陌正靠在一旁的榻上听着楼奕寒弹琴,一派慵懒模样。
随着月风声音响起,琴声也逐渐归于宁静,萧语陌动了动身子,桃花眸朝着门口的萧延年看去,实在不知这会儿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
她对自己这个父亲早就失望,却一直都狠不下心看萧延年这么死去。
“语陌…”
再见萧语陌时,萧延年心中已经没了往日的厌恶和怨恨,有的只是深切的后悔和自责,他恨他自己没能早一点发现这个女儿的好,才酿成了如今大祸,还给萧语陌添了不少的麻烦。
“我…”萧延年动了动唇,还没说出什么话来已经是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啊…”
往事历历在目,桩桩件件现在都浮现出来,让萧延年恍然惊觉过去的自己到底有多混蛋。
啪的一声响起,萧语陌一惊,发现萧延年竟是对着自己毫不留情的甩了一巴掌,“从前都是为父的错,都是为父的错…”
说着,萧延年已经泣不成声,不由得蹲在地上。
如今的萧延年,瘦骨嶙峋,萧语陌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那衣裳之下凸起的骨头,和其脸上的沟壑纵横。
良久后,萧语陌叹了一口气。
恨么?恨,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亲手将她拖进了天牢,想要和她一起同归于尽。
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
“你离开长安吧。”萧语陌闭了闭眼,声音平静。
萧延年先是一怔,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你跟了冥王那么久,知道的机密实在太多,他不会允许你继续活下去。如若执意留下,那等你的就是死路一条。”
她说的,萧延年心中都再清楚不过。
他今日过来,不过就是想要好好跟自己这个女儿说声对不起,不求原谅。
却不想,萧语陌还在替他着想。
“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