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石武艺并不卓绝,但毕竟在王屋山呆过一月,跟着晏适楚学会了一些服气之法,因此内力、武艺均有长进。斗至二十招,双掌已逼得李纳左支右绌。三十招后,李纳终于招架不住,胸口露出破绽来。涧石看准时机,运出全身气力,想要一脚踢断他的肋骨。
李纳武功既低,见识也浅,不知这一脚来得凶险,仍然依着原来招式攻来。涧石心中得意,正要踢中李纳,忽而背后一道黑影飞到,冷风飕飕袭向后心。他余光回视,乃是王升一步抢出,拔刀拦腰横削,使出围魏救赵的手段。
王升本领不弱,这一刀又极为凌厉,若不避让,定被他劈为两段。涧石只得翻身腾跃,身子从他刀尖躲过。李纳浑不知自己才从险境中脱身,一见敌人仓皇躲闪,挺起宝剑长驱直入,意欲一招致命。涧石看在眼里,心道:“你纵有天兵天将作为庇佑,怎奈何自作孽不可活!”主意拿定,身子腾空、右脚翻转,一脚踢在李纳的手腕上。
这一脚踢得严严实实,将李纳踢出一丈远,狼狈倒地,宝剑同时撒手。涧石从空中飘落,然而王升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刀削偏,但仍伸出一掌,不偏不倚打在涧石的肩头。涧石站立不稳,一个跟头栽倒,将身后的椅子压得粉碎。
李纳先挨了许月邻一耳光,现在又挨了涧石一脚,颜面尽失,恼恨至极,无奈身上疼痛难忍,竟不能再度上前叫板。王升从地上捡起宝剑还给他,他险些没有接稳。小雨极其关切涧石,不顾一切跑到跟前,将他扶起,追问他是否受伤。涧石以手撑地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口里说着“没事”,眼睛仍然死盯着李纳。
庾兴、陶杰唯恐闹出大事来,赶紧出来圆场。二人凑到元季能身边,只说店中没见过什么女子,而涧石小兄弟性子野、未见过大场面,请求元季能休要见怪。元季能一听,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别以为老子扶持你们,就可以得寸进尺。我的手下见着那女子来到这里,必定不会有错。你们再敢欺瞒,老子一把火烧了这客栈,将你们送进死牢!”
元季能所言非虚,他和两位哥哥从别人手里夺下这间客栈,交与庾兴、陶杰经营,只不过是一时清兴发作,过一把报恩的瘾。区区一间客栈以及庾兴、陶杰等人性命,只消他一声招呼,便能顷刻之间化为子虚乌有。
涧石见元季能居然不惜与自己的恩人撕破脸皮,真真一颗好色之心昭然若揭,而屿蘅此时处境之危险亦是可想而知。屿蘅就在楼上,他无论如何要保证她安全无虞,于是上前一步,唱个喏道:“元三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才出城几日,你就记不起我来了?“
元季能在火光中端详涧石两眼,嘿嘿一笑,说道:“你敢在两军阵前生擒了老子,去了射生营还能活着回来,也算得你有些能耐。”涧石扑哧一笑,说道:“我的能耐不止于此。这几日不仅没死,还在乱军之中救下郭令公和令尊性命。立下如此大功,没有半点奖赏,却挨你们一顿好打,这不太符合堂堂宰相府的家风门规吧?”
李纳一听,气得两眼圆睁,喝道:“你是何人?竟敢跟元公子讲条件、要好处?”涧石道:“尧何人也,余何人也。桀犬吠尧,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吗?我在郊外山神庙里搭救宰相大人之时,你正两股战战,想抛弃主子做一个逃兵。狼狈模样,令人过目不忘。”
李纳武艺不如涧石,辩才也是远逊,被他气得要拔剑再斗,却被元季能屏退。元季能问涧石:“你倒也有些功劳,饶你不死便已足矣,你还想要什么奖赏?”涧石道:“饶我不死若算得奖赏,我也只好欣然领受。只是从此以后,你我各不相欠,你想跟我要人,却是万万不能。”
涧石以为跟元季能讲些道义,他便能被言语所激,放下那邪恶的念头。谁料元季能**上脑,一心要定了杜屿蘅,暴跳如雷喝道:“老子今天就为那女子而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即下令,让众兵士在客栈里搜寻。
涧石岂能容他得逞?一步跨出,对着元季能摆开招式。元季能怒目圆睁,倒退两步,谨防再被他挟持。他连声呼喝,命随行兵将拿下贼人,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庾兴、陶杰大骇,连忙站出来,拦在涧石身前,向元季能苦苦哀求。元季能不依不饶,定要搜出杜屿蘅方才罢休。涧石豁了出去,想要放手一搏,却被黄锦鳞拉过一边。涧石道:“他们敢动屿蘅一根指头,我必定拼个你死我活。”黄锦鳞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拼出一死,徒劳无益,连累旁人,那姑娘还是会被他们抓走。不如权且忍让,有四叔在此,必能想出万全之策将她救出。”
涧石一听,甚觉有理,果然冷静了下来。而小雨站在一旁,这才知道屿蘅并未与自己的石头哥失散,而且就在客栈之中。她心中泛起无穷醋意:“石头哥宁死也要护着屿蘅姐,几乎要丧失理性,他几曾这般待过我?我舍生忘死带他去见晏先生,救他活命,到头来竟是这般下场!”
黄锦鳞满脸堆笑,对着元季能深深鞠躬,说道:“小侄儿冒犯了公子,还请多多宽恕。偌大的客栈都是公子所赐,公子要寻个把人又有何妨?还请各位军爷进屋细细搜寻,莫要打坏了家具。”庾兴、陶杰也赶上来说和。
元季能被黄锦鳞一番奉承,怒气方消,说道:“看在你二人面子上,小爷不与你那兄弟计较。”回头一个眼色,李纳当即领命,领着众兵士楼上楼下搜寻。
搜寻多时,客房中唯有几个吓破胆的旅客,并无什么貌美如花的女子。众兵士纷纷回来复命,李纳没好气地从楼上下来,指着涧石问道:“你将她藏在何处?”涧石不见屿蘅被捕,忖道:屿蘅跟随晏先生与逍遥谷黑衣人周旋十几年,每每在重围之中逃遁而出,今日定是听到楼下争吵,早早脱身而去。他心中暗喜,仰头答道:“除了这间客栈,我还能藏在哪里?长安城纵然布满元公子的眼线,看来您的手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元季能狂躁起来,命众人去马厩、柴房、账房、地窖、墙角仔细搜寻,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众兵士尽数扑出,院内院外寻了个遍,果然是推墙掘地、翻箱倒柜,哪里有屿蘅的踪影?元季能无处出气,竟将提供讯息的线人喊过来,怒责两记耳光。那人还欲争辩,李纳指挥众人将他一顿好打。长安令实在看不下去,相劝几句,这才作罢。
黄锦鳞领着庾兴、陶杰在元季能身旁好言细语劝慰。元季能愤愤不平,瞪视着涧石,说道:“今日寻她不着,他日如若抓住,定要将她碎尸万段,也要你尝尝我们元家的酷刑!”说毕,领着众人离去。商克捷、曾善治好不容易攀扯上了元家公子,岂能坐失良机,跟在后面一起走了。
黄锦鳞将他们送到院门外,待他们去远,立即回到店中,深闭店门,招呼众人一起商议。不等众人发话,涧石说道:“元季能到达之前,闯进来的并蒂将军,那男的是雨哥,我们——我们已见过面了。”众人一听,大为惊奇,小雨更是激动万分,说道:“既是哥哥,为什么蒙着面,不与大家相见?”
黄锦鳞见涧石吞吞吐吐的,与寻常大相径庭,于是问道:“我也看他甚是眼熟,你怎知他便是涧雨?”涧石道:“他在丰王府当差,我与他见过几回面,因此确信无疑。只是,只是……”话到此间,转为哽咽。
“只是什么?”小雨比谁都更为焦急,她扑了出来,两眼汪汪看着涧石,追问究竟。
涧石良久方才说道:“并蒂将军乃是一男一女,他们已结成夫妻。我得罪了嫂子,也得罪了雨哥,他们恨不得杀了我。”小雨睁大眼睛,一万个不相信,疯狂摇头,大声说道:“怎么可能?你看到的肯定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怎么会杀你?”一边说,眼泪一边渗出。
黄锦鳞便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涧石将自己身陷射生营、营救郭子仪的事简略说出,又道:“我劝他休要跟随丰王,他执意不听,居然骂我是孽种,还在背后说我父亲坏话,”说到此,气愤起来,“看在张大伯和我父亲兄弟一场,他也不该这样骂我。”
庾兴、陶杰听完,俱各叹息。黄锦鳞出了一回神,眼角挂着泪花,也是一语不发。小雨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说出这等话来,本想与涧石争吵,忽然想起屿蘅,一时心中如同罩了一层厚厚的冰。她想道:“石头哥啊石头哥,你见异思迁也就算了,怎么还编排出这样的鬼话来,将我哥哥说得如此不堪?为了疏远我,连我的哥哥也要这般诋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