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轪内力未复,身形步法却不失迅捷,抢步过来拾起地上宝剑,欲从侧面突袭。安德广看在眼里,铁铩却当面劈落,大有山崩地裂之势。齐玉轪不敢硬闯硬接,只得回身闪避。安德广只求速胜,全力猛攻,招式狠辣。齐玉轪避之不及,只得接了两剑,终因内息亏虚,宝剑险些脱手,更兼身上疲软,被对手逼得节节后退。
偶耕只手空拳对付铜球四的一对玄铁大锤,更是险象环生。铜球四一心为潞州十二虎贲报仇雪恨,恨不得将他锤为肉泥。他将铁锤抡得浑圆,两鼻孔出气之声如同雷霆响震。偶耕内息不给、气力全无,只得沿着小巷的院墙四处游走,躲避对手凌厉的攻势。铁锤劲风所致,已将他吹得东倒西歪。而铁锤到达之处,怀远坊内的巷落、墙垣纷纷倒塌。
涧石见他们一场激战,自己焉能袖手旁观?他将车夫、屿蘅一并扶向马车后面躲避,当即一步跃出,双拳两足前来助阵。正待向前进招,安德广挥舞铁铩横劈而至。
铁铩来势劲急,他不知该挺身进攻还是该闪身躲避,稍一迟疑,铁铩已逼近面门。齐玉轪大惊,抢步上前,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急运气力将他拖回。涧石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原来是铁铩贴着额头擦过,铩尖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齐玉轪大叫一声:“快去相助偶耕。”涧石闻命,急忙跃开,与偶耕合战铜球四。谁知铜球四的铁锤比安德广的铁铩更加凶险,尚未近身,已被劲风逼得左支右绌。
偶耕在铜球四面前,自顾尚且不暇,现在身边多了涧石,不仅得不到帮助,反倒添了掣肘。铜球四果然欺涧石冒失激进,将一只铁锤藏在身后,故意勾他进招,藏有无穷后手,志在一锤将他击毙。
涧石果然中计,冲着对方破绽挥拳猛击。铜球四见时机已到,原本举高的左锤突然下沉,将涧石的拳头格挡在外,原本送出的右锤同时回勾,砸向涧石后脑。涧石武艺上见识尚浅,自然不知身处绝境,须臾便会毙命。此时他已无从躲避,自己也不知躲避,兀自挥拳直进。
偶耕看在眼里,惊出一身冷汗,不假思索一掌送出。他无力从铜球四铁锤之下拉回涧石,只有将全身气力运归一掌,从斜面劈向那只铁锤。铁锤受力,微微偏出,因此失了准心。涧石这才觉出脑后风生,沉肩逃出,于电光一闪之间捡回性命。偶耕肉掌拍在铁锤上,一股巨力顿时反激而来,他抵抗不住,身子如同薄薄的秋叶一般,向后飘飞数尺之远,摔在地上。
涧石虽讨回一条性命,立足却不稳当,尚未看清铜球四攻守之势,已被他一脚踢倒。几乎就在同时,安德广大叫一声,铁铩劈落,齐玉轪避无可避,勉强横剑招架。安德广不容对手乘隙腾挪,沉肩猛进,撞在齐玉轪胸口,齐玉轪闷哼一声,摔在马车上,将一个车轮砸得粉碎。
安德广得势不饶人,铁铩直刺,要将齐玉轪捅个大窟窿。齐玉轪身上剧痛,已无力抵御,只得弃剑翻身,从半截车轮上跌了下来。安德广铁铩刺空,却将马车劈去一半,巨大的车盖当空飞起,滚出院落之外。
铜球四见安德广使出诺大力气未能杀死齐玉轪,不免技痒,粗声说道:“哥哥,且看我使个手段,杀他一老一少。”话音未毕,两只铁锤同时掷出,一只砸向齐玉轪,一只砸向偶耕。铜球四虽是粗人,适才一番交手,却已看出,齐玉轪、偶耕招式绵密,绝非俗手,定是负伤在身,否则绝难对付;至于涧石,虽然拳脚功夫有些根基,但武艺修为差距尚远。他掷出双锤,打算先要了齐玉轪、偶耕性命,再杀旁人,速速逃离。
锤身在前、锤柄在后,如同犀牛野象,奔向齐玉轪和偶耕。二人俱都委顿于地,看着圆滚滚的黑影从天而降,却没有力气腾挪闪避。齐玉轪暗自喟叹,先师白云子于临终之时将毕生绝学传授这个年轻人,熟料他活到二十岁上下便惨死长安坊间。偶耕心中含悲,想的是自己一死之后,昆仑奴、槐犁安危如何,牧笛会不会伏尸恸哭,她会不会被逼嫁给骆奉先。
二人临死之时,心中悲慨虽如海潮汹涌、山峦起伏,却发生在电光一闪之间。便在这一瞬间,头顶上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漫天火光,整个长安城仿佛天旋地转、混沌一片。他们无法看清、听清周遭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在临死之时,前面乒乒乓乓响声不绝,那是有人在作殊死搏斗。
原来,在性命攸关之际,天上响起的不是炸雷,而是一杆纯银打造的禅杖从巷落外疾飞而至,撞在铜球四的两只大铁锤上。禅杖在重重的撞击之下,弯成弧形,划着圆圈反弹回去。两只铁球则在空中掉转方向,沿着来路飞向铜球四。
铜球四暗暗吃惊:那根禅杖后发而先至,且将自己的两只大锤原路送回,巷外之人必定不可小觑。略一分神,铁球已飞到眼前。他双掌并举,从锤上掠过,铁锤受力翻转,铜球四顺势握住锤柄,双目圆睁以俟来敌。
安德广料是强敌来临,大感不妙,拍拍铜球四肩膀,叫他休要恋战、速速逃走。刚要撤步逃离,一个声音喊道:“恶贼休走!”
音声未绝,一道白影从巷落外飘飞而至。安德广尚未看清来人,急忙举铩迎击,心中则已做好两方面的准备:来的若是个俗手,老子一铩便要了你的命;来的若是高手,老子虚晃一招拍屁股走人。
来的竟是个高手。他身形迅捷,身子化作一道白光,眨眼之际已经掣剑在手,切削劈刺,将安德广包裹在剑影之中。铜球四见对手如此凶悍,立即挥舞双锤扑了上来。两个人缠住那束白光,你死我活一场搏斗。
三人相斗不到二十合,忽然轰隆隆一声巨响,巷落里的一道院墙倒塌,冲出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恶汉来,手持弯曲的禅杖,攻向铜球四。铜球四不敢再去相助安德广,稳住底盘,抡起双锤砸向禅杖。锤杖相交,立即火光乱迸,令人眼花缭乱。斗过十余合,安德广、铜球四方才看清,面前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都播贺和任敷。禅杖乃是他们追到大云经寺时,穿过住持的禅房顺手拿走的。
四人一场恶斗,全都是拼命的打法,个个将手中兵刃舞得虎虎生风。兵刃在夕阳照耀之下缠搅翻飞,映射出万道霞光,缤纷陆离、灼人眼目。
偶耕从地上爬起,见又是大哥、三弟救了自己性命,又是惊奇、又是欣喜,摩拳擦掌,想上去相助,却被齐玉轪拦住。涧石也从地上挣扎起来,将屿蘅送到昆仑奴、槐犁身边,急使眼色,要他们先行逃离。槐犁却道:“逃什么逃,两个潞州恶狗马上要被偶耕的大哥三弟当街宰了,我们怕什么?”转面看时,那个车夫早已抱头鼠窜,消失在巷院之中。
都播贺、任敷的武艺,均高过对手一筹。斗罢三十余合,已稳稳占据上风。铜球四心中焦急,便露出破绽来,被都播贺一脚踢中小腹。他就地翻滚,鱼跃起身,拼出死命,负隅顽抗。任敷剑刃虽短,却将安德广的长铩死死锁住,安德广向左进击,右肘便免不了挨上一剑,向右突破,左肘便要暴露于对手剑锋之下。
安德广、铜球四陷入绝境,双双厉声嘶吼,豁出性命不要,已置武功套路、招数于不顾,抡起铁铩、铁锤乱打乱撞,全是市井间破落户搏命斗狠的打法。一时之间,巷院石墙纷纷倒塌,碎石漫天、飞沙卷地。饶是如此,难以抵御都播贺、任敷的攻势。任敷剑招狠绝,却又不失细密,连连将对手刺伤,同时不忘提醒都播贺:“进招务必小心,切莫打坏了他们身上的包袱。”
须臾过去,小巷中的院墙尽被打倒,四周显得开阔起来。安德广自知难逃一死,向后纵跃一丈开外,厉声道:“朔方逆贼,你们苦苦相逼,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任敷用剑指着他,冷冷说道:“乖乖交出包袱,留你个全尸。如若不然,将你大卸八块。”安德广、铜球四怒火烧灼,大叫一声,猛攻对手,双方再次战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