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折子不经北直隶总督衙门,不经南书房,直接到你的手里...”
哥俩走出乾清宫,钻进了御花园的暖棚中。
朱允熥俯身看着盛开的鲜花,轻声说道,“涉及到谁了?外戚?还是东宫?”
“丫这脑袋真精....”
朱高炽心中笑骂一句,面上郑重的开口,“皇上圣明,这应天府的学政名胡濙.....”
“哦,朕想起来了。”朱允熥一笑,“当初承恩侯家的祖坟他是出了大力的是吧?”
朱高炽低头,“您圣明!”
当初这胡濙不过是一县的县令,而他之所以在短短时间内飞黄腾达,正是因为承恩侯赵思礼找了一辈子的祖坟,就在他的县境之内。
而且根据青眼等奏报,这赵家的祖坟在找回来的过程中,很是有些霸道了....当然了,霸道的不是赵思礼,而是地方上那些为了巴结皇上老丈人,太子爷姥爷的官员们。
胡濙通过这件事,也算是跟承恩侯家有了交情...
然后这十来年时间内,青云直上,竟然做到了新都北京应天府学政的位置。
“这个人朕知道!”朱允熥捏了下一个花骨朵,轻声道,“这些年的官声倒也不错....大毛病小毛病统统没有,除了爱喝点酒之外,人还是不错的....”
“嚯,你丫对天下的官员,盯得可够紧的...”
朱高炽心中又在腹诽,他以为朱允熥和他的祖父太祖高皇帝一样,成天让锦衣卫暗中盯着天下官员们的一举一动.......
殊不知,他冤枉朱允熥了。
胡濙,历史上也是大名鼎鼎呀。
朱棣进南京之后第一批归附的表忠心的,然后被朱棣一路提拔,老头活了快九十,直到天顺七年才死。从朱棣开始历经仁宣英代,五代大明皇帝,经历土木堡之变还有英宗复辟。
但历史上他最出名的却是另一个方面,专找朱允炆。
他前半辈子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就是为了帮朱棣找到建文。
更为奇怪的是,正是从他寻找朱允炆开始,天下才流传着建文帝出亡的传说。以前大家的共识是,建文自焚死于大火之中。
宋太祖之斧声烛影,明惠宗逊国出亡....
甚至关于建文出家言之凿凿的传说,也和这位胡濙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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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朕说的对不对...”
朱允熥叹口气,裹紧身上的大氅,“官学的学舍是胡濙批建的,现在出了事,首先胡濙难逃监管不力之责。而这胡濙又是承恩侯的关系,所以涉及到太子的脸面,还有太子曾经和承恩侯家的不快....”
“杨荣才把这折子,先给了你,你才先来见朕,是不是?”
闻言,朱高炽附身道,“皇上圣明,正是如此!”
说着,顿了顿,“此事其实不难,谁管着这摊儿,抓谁!谁建的,抓谁。谁验收的,抓谁!反正从开始审批,到现在出事,经手人一个都跑不了.....”
“具体细问,干活的供货的也跑不了!”
“贪的,全家上法场!糊弄的,全家掉脑袋....人死了, 朝廷能做的最大限度,就是以命偿命平息民愤...”
朱高炽顿了顿,又道,“但毕竟牵扯出了皇后和太子的母族,国朝的外戚....无论是应天府还是臣,都要小心应对...”
“朕知道你们的苦衷,理解你们的难处!”
朱允熥忽然开口打断对方,“毕竟,朕病重的时候,老二那逆子,把六斤对赵家的不满,宣扬的天下皆知...”
朱高炽深深低头,不敢说话。
何止是天下皆知,市井之中各种私下的闲话传说....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事不难...”朱允熥又道,“难就难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难就难在,万一有人别有用心,本来挺简单的事就说不清楚了!”
说着,顿了顿,苦笑道,“现在的事怎么这么复杂?朕当年无论做什么,哪有这么多弯弯绕?”
“你丫当年净跟武人在一块了呀!”
朱高炽心中暗道,“你手下那些老匹夫,整天拉帮结伙在高丽走私得不亦乐乎.....也没功夫给你找事儿呀....”
“其实,不是事复杂!”
突然,朱允熥转身看着朱高炽,“是你们,把事想复杂了!”
“嗯?”朱高炽怔住。
“正如你说的,出了事,朝廷要尽到查明真相,平息民愤的责任!”朱允熥又道,“胡濙批的,抓他就是!所有涉案人,抓就是。严查....该砍脑袋的砍,该杀全家的杀....”
“就因为胡濙跟承恩侯赵家有关系,赵家是皇后和太子的母族,你们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了?”
“天下的事,尤其是涉及官场利益的事,说白了都是人情的事!你见历朝历代那个老百姓犯的事,能直达天庭,跟什么大官儿,外戚挂钩?”
“人情世故没办法杜绝,但不等于出了事不敢查呀?”
说着,朱允熥忽然伸手揽着朱高炽的肩膀,“你小子呀,以后少跟朕装糊涂!”
朱高炽眼珠转转,“臣从没装糊涂呀!”
“杨荣不敢做的事儿....报给你。”朱允熥冷哼,“明明这道理你比朕都懂,你都能决定的,你非要报给朕.....”说着,他掐住朱高炽的后脖颈子,“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啊?”
“哎哎,哎哎.....疼!”
朱高炽脸色通红,甩着脖子挣脱开,“这不您家亲戚吗?胡濙当学政,当初是走的东宫的关系,听说东宫那边是赵侯爷为了偿还找祖坟的人情,亲自说项的....”
朱允熥叹口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好比你那俩舅子..”
瞬间,朱高炽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最近,朕有个想法....”朱允熥又忽然道。
“您说...”
朱允熥撩开花棚的帘子往外走,“最近朕比较清闲...”
“嗯,你丫把事都推给你儿子和我了,你可不清闲了吗?”朱高炽心中暗道。
“朕想着,出去走走...”
猛的,朱高炽吓出一身白冒汗来。
“你好么秧的出去嘚瑟什么呀?这天天天下太平皆大欢喜的不挺好吗?”朱高炽心中暗道,“非得出去找茬儿?”
朱允熥脚步顿住,回身笑道,“等太子大婚之后,正式迁都之前....朕先行去新都北京....也就是三月初。”
朱高炽眼珠转转,“您是准备....?”
“嗯,悄悄的去!”朱允熥笑笑,“从来都是往南走,还没往北走过....”
“北面的官员们,你们自求多福吧...”朱高炽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