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殿中又是一片沉寂。
弃地失民,可是不好说更不好听,要被写进史书被后人唾弃的。
“打仗哪有不死的?”
出人意料的,坐在武将第二排的李琪开口道,“一旦打起来,任何人都是朝不保夕.....很多事是兼顾不到的!所有人都安然无恙,那是天方夜谭...”
弃子!
他的话很明白了,一旦大战起,卫所的一些平民老弱,将会是大军的弃子。甚至会成为,大明这边故意给察合台的一点点甜头...
“若要战,必须如几位老将军老侯爷所说....集合全部的力量,以逸待劳!”
李琪眉头紧皱,又道,“当然....现在咱们说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可能变成僵持。但再不济,也不至于把西域都丢了!”
“你儿子有股稳当劲儿!”
李景隆身边,老侯爷吴高低声笑道。
“但是...”李琪那边有些犹豫。
朱文奎问道,“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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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担心时间!”
李琪抬头,郑重万分,“诸位可能没去过西域,不知道那边的天气,如今九月末...白天尚可,但到了晚上水壶都能冻住....将士们白天穿着褂子,晚上就要穿棉衣....”
这时,杨士奇在旁说道,“本官也听闻西域冬天极寒,比辽东甚至还有过之!冬季用兵本来就是大忌,如此说来,察合台不会在今年用兵....?”
“不,他们一定会在冬天来临之前用兵,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抢时间!”
李琪沉思道,“因为他知道,过了这个冬天,咱们大明...就准备好了!”
“嘶...”
“嗡!”
殿中又是一片喧哗,因为现在已是深秋,冬天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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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力把里是察合台几代国主日思夜想都要得到的好地方!”
殿中安静之后,就听李琪继续说道。
“锦衣卫的奏报,也先不花和他的哥哥羽思奴和好了!也就是说察合台汗国所有的领主贵族,已经达成一致....”
“他们要快...唯有快才能打大明一个措手不及!”
“是,冬天用兵乃是大忌。可是.....比起他们,咱们更怕冬天。”
李琪的话,让一众老将沉思起来。
“咱们料想的野战,只是咱们的料想!战场千变万化,所有的料想都算不得数!”
李琪又道,“冬天一来,暴雪之后,道路不通.....对咱们而言是坏事,但对他是好事!”
“他甚至可以不顾沿线的卫所,带兵长驱直入.....”
说着,他抬头,“亦力把里守不住,要撤....现在就得撤.....不然真若是天公不作美......赶上下雪,撤下来人可能直接被他堵在野外..到时候不用打,冻都冻死了...”
“他是要亦力把里,但要的不是城池,而是我大明在其中的驻军精锐!粮食,火器,棉布皮革等军需....”
“所以他一定设想到了,我军会放弃亦力把里....会暗中派遣偏师,在路上堵着....”
“臣以为要撤,就一把火把亦力把里烧了...什么都不留给他....”
“必须赶在下雪前,有援军接应时撤退...”
“但是这个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咱们传令需要时间,援军开拔需要时间....”
朱文奎深思,开口道,“若是来不及,撤出亦力把里的大军,危在旦夕!”
“甚至到时候,围着撤出城的我军,察合台的人一样可以围点打援!”
李琪眼帘低垂,“这是最坏的预想!”
说着,又道,“而且还有个更不安定的因素...”
“你说!”
“以臣对二爷为人用兵的了解..”
李琪看向朱高炽,“他喜欢先下手为强!锦衣卫的密奏上说他满不在乎,但臣看来未必!此刻二爷定然也正在派遣游骑,搜罗察合台大军的迹象....”
“你是说,老二会主动去打?”朱高炽皱眉道。
“太莽撞了!”
又有文臣何文渊开口道,“这不是直接撞在人家刀刃上了?”
“不,不是莽撞!”
何文渊的话引得一些人点头附和,但李琪却摇头道,“以我对二爷的了解,他一旦侦知敌人大军的动向,定会集合全力.....给对方来一记狠的....”
“若是胜了,自然可以对方畏惧,给己方争取一些时间!”
“最坏的结果即便是败,也不过是困守亦力把里!”
“撤不出来的话...”
李琪又道,“以亦力把里的储备,完全可以撑过这个冬天!所以臣以为,时间允许...就撤。而且,这还很考验,宋军门跟二爷的默契!”
“若时间不允许,别无他法....那就固守...等过了冬天,察合台人困马乏的时候再撤!”
“当然,这场仗一定惨烈无比!双方兵力十比一.....亦力把里也并非中原雄城,城高池深...双方攻守直接是短兵相接。”
殿中,再一次的沉寂。
“不该把他叫回来!”
朱文奎微微叹息,心中暗道,“不该这个时候把他叫回来!”
然后他看向李琪,“那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把该做的做了,其余的静观其变?”
“只有如此!”李琪低声道。
忽然,朱文奎目光猛的一紧。
“张爱卿!”
“臣在!”张振宗起身。
“你即刻动身赶赴哈密!”
“孤给你西域全权督办大权,节制关西七卫西北各省军务!时间不等人,不管胜败,我大明在西域都要有一个能做主的人!这个人,非你莫属!”
话音未落,其他文官们看向张振宗的眼神无比炙热,还有隐隐的嫉妒。
文官之中终于有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可以统领军务的权力!
只是可惜...
这个人,并不是他们的自己人!
“既然时间不等人,咱们就抢时间,他察合台抢,咱们也抢!孤给你.....专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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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晃动的篝火照亮了士卒们粗糙的脸。
崇山峻岭之间的长夜,格外荒凉寒冷。
几匹骆驼当中,徐盼呼出一口哈气,拉紧了身上的棉衣,但即便如此,寒风还是无处不在。
“挪挪...”
千户陈友穿着厚厚的羊皮袍子,一头钻到了徐盼身边。
“噗!”
毛毛抬头,不满的瞪了陈友一眼。
“你这暖和...”
陈友嘟囔着,“我那边是他妈的风口!”
“还有多少天到亦力把里?”
徐盼再呼出白色的冷气,他的脸已经冻出了口子,一说话就疼。
“给,蛤蜊油...看你那脸蛋,跟他妈老子脚后跟似的,全是裂纹!”
陈友先是扔了一个瓶子过去,然后开口道,“快了,最多十天!”说着,搓搓手,“怎么也能赶在下雪前到地方!”
“那咱们从亦力把里回来,不是正赶上下雪?”
“呃....”陈友顿住。
“你是不是没说实话!”
徐盼低声道,“咱们是不是要在亦力把里呆很久?”
“嘘....”
陈友竖起手指,左右看看,小声道,“宋军门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