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A-Ep1：天人（2）
【来自非洲的奴隶也是从战俘开始的。黑人奴隶主从其他部落捕获奴隶，并将其卖给白人奴隶贩子——这是非洲黑人部落之间战争的产物。当新世界奴隶制出现时，奴隶制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因为那时它变得商业化，而不仅仅是为了战争。】——坎瓦尔·汗，2000年。
……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制定那样一个引人注目的计划，我们明明有更安全的办法完成任务。”罗根·谢菲尔德嚼着口香糖，和麦克尼尔并排走在办公楼内的走廊上，“下次你再故意安排这样的任务，我就要旷工了。”
“是你说要想办法采用些别的方式来提升我们的影响力，我这才对症下药的。”麦克尼尔满脸委屈地对罗根解释说，这全是因为罗根的建议，“想想看，我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配合你，你现在又不想配合了。”
“那只是个初步建议而已，其中的漏洞还很多，也许过一段时间我就回心转意了。”罗根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他自认为和麦克尼尔之间的交流障碍较少，但双方仍然会时不时地产生些误解。“……赶快去汇报，然后考虑下一步。说来这地方倒也合适，足够偏远，而且混乱的局势方便我们自行开展行动。”
麦克尼尔向罗根挥了挥手，向前走了几步，右拐到一间办公室门口，先敲了敲门，而后又在门上安装的扫描装置上做了验证。每次他想要进这间屋子时，都不得不按照流程进行一番检验，从虹膜、指纹、静脉扫描这些最基本的生物特征识别到其他一些他还不清楚其中原理的更加有效的检查，都是为了避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闯进屋子内、给UNIoN的海外世界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不过，他的烦恼对另一部分人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炫耀——有些人还没有机会进这间屋子呢。
验证环节结束后，里面的人似乎答应了一声，门才应声而开。房间里很黑，明明是白天，屋子的主人却拉上了所有窗帘，使得麦克尼尔在刚进屋子时怀疑对方正在打盹。不过，钻进他鼻孔的面包烤焦的味道打消了他的顾虑。于是，他耐心地站在门口等待了片刻，直到坐在办公桌上的那个身材肥胖的青年男子让他靠近些，穿着一身深蓝色制服的年轻候任军官才主动上前。
“长官，行动很顺利，目前也没有任何暴露的迹象。我们已经将傅先生他们移交给陆军了，这些人明天就会离开伊朗。”麦克尼尔向着坐在办公椅上的肥胖军官敬了个礼，那人脑袋上向四周炸开的金色毛发偶尔会令他想到烤制失败的各种膨化食品。“另外，在新乌拉尔斯克附近，我军遭遇了前来拦截的AEU军最新型号mS。”
说着，麦克尼尔谨慎地将自己带来的包裹打开，将里面的重要证据逐一呈现在对方面前。这本是一次浑水摸鱼的行动，成功了不会让UNIoN扬眉吐气，失败了自然也有办法搪塞过去，但前去接应傅攸之等人的UNIoN军未曾料到他们会在撤离过程中被疑似AEU军最新研发型号的mS追个正着。倘若不是麦克尼尔提前做好了安排，参加行动的所有人现在早就去找上帝报到了。
麦克尼尔所提供的现场证据主要是由傅攸之等人和一直躲在边境线附近并及时前来接应的罗根一行人记录下的，在收集这些证据之前，他和罗根花了不少心思来确认傅攸之手中没有备份：谅他们也不敢私下再存一份，上一个敢敲诈UNIoN军的家伙这会说不定已经转世投胎去印度了。
出现在全息投影录像中的那架mS无疑引起了胖乎乎的青年军官的关注，他在乎的是它能够在战场上直接完成变形，那是AEU的所有现役mS都无法做到的，它们需要返回基地去更换部件才能从战斗机形态变成人形机甲或是反其道而行之。在这方面，UNIoN军是有底气傲视群雄的，他们正在用具备该功能的新型mS逐步替换掉已经落伍的旧产品。不过，世上并不存在一朝领先后永远领先的军队，看样子AEU也要奋起直追了，而且进度很快。
“……你可以确定吗？”
“我有理由相信它只是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测试品，长官。”麦克尼尔在汇报行动经过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面带微笑的模样，他不确定自己的笑容里是否还带着罗根所说的三分讨好，不过只要继续说些好消息，尤其是对长官有用的好消息，那么潜在的风险也会无声无息地消散。“实际上，这次他们派遣这架新型mS前来，未尝不是想要确认人革联军释放出的【高射速电磁炮】是真是假。”
“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啊，麦克尼尔。”胖军官仔细地检查了麦克尼尔的收获，随后对麦克尼尔说，这等机密要第一时间送回美洲，“如果不是你们在这次行动中发现了他们私下里图谋破坏和平秩序的阴谋，过不了多久，这些武器就会落入伊盟（Iran Republican League, IRL）或是IpLF手中。到那时，就是我们的人要用生命的代价去试错了。”
“的确如此，长官。一想到那样的结果，我也心惊肉跳。”麦克尼尔又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至于他到底有没有为那样的未来担忧，他自己也说不准，“我是说，我们必须要提前做好应对，任何一方面都是。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傅先生谈过了，让他们把一些更适合由我们来处理的东西留在这里。”
胖军官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向后躺在椅子上，堆积着不少肥肉的脸上写满了轻松自在。在他背后的墙壁上，正是UNIoN驻伊朗太空军司令部的徽章，麦克尼尔眼前的男人自然是如假包换的UNIoN驻伊朗太空军司令——由于驻扎在这里的太空军规模不大，其长官亚瑟·古德曼（Arthur Goodman）仅仅是中校而已。而且，他们到底有多少机会飞上太空，同样是个未知数。
“哎，一想他们就要走了，挺可惜。”古德曼中校并不打算从陆军手中抢人，他们和傅攸之一行人的关系在这些叛逃者成功地穿过中亚地区、抵达伊朗（准确地说是【伊朗帝国】和驻伊朗UNIoN军控制区）之后就基本结束了，再去尝试从那些明天就要奔向自由世界的家伙嘴里打听消息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你看呀，他们是在研究所里住了太久，脑袋也不灵活了。那些什么历史资料，除了历史学家之外，根本没人会要嘛……是不是？”
“据我了解，这是AEU的【莫斯科共和国】私下里所为，也不排除AEU军借机行事的可能性。”麦克尼尔说到这里，思路忽然中断了片刻，而古德曼中校也看得出他的思维好似遇上了什么阻碍，“……对了，经过布哈拉的时候，我们和当地的自由斗士聊得很愉快。交易单子，明天再让您过目。”
“行，那么……那些杂物就交给你处理了，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就好。”古德曼中校搓了搓手，活动着圆滚滚的大鼻子，“这种小事，下次也没有必要特地来报告嘛。”
麦克尼尔再度向长官敬礼，退出了房间。他离开办公室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罗根，后者又不知跑到哪里去偷懒了。对罗根的脾气还算了解的麦克尼尔考虑了片刻，没有尝试着和对方联络，而是到楼下叫上一辆吉普车，向附近的机库驶去。
这是他们迄今为止造访过的距离他所生活的时代最遥远的一个平行世界。如今的地球正处在公元2307年，世界则被划分为UNIoN、AEU、人革联这三大国家群。麦克尼尔也入乡随俗地用这个拗口地词汇来称呼这三大国，是因为这三大势力的状态有些奇怪：它们的集权程度高于邦联又低于联邦。三大国虽然拥有受中央机构统一指挥的国防军，各加盟国却又拥有自己的军队，而且在相当程度上拥有自主性——比如UNIoN军内部的美军，在南美和东亚地区广泛驻军，这又是UNIoN其他加盟国的军队无法做到的。
排除政治上的变化不谈，另一个让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惊讶甚至是有些失望的事实是，即便距离21世纪初已经有300年，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却还没能脱离地球的束缚。这样说似乎有武断地否定了三大国建设外太空殖民卫星和环绕地球的太阳能轨道电梯系统的功绩之嫌，可那又确实是麦克尼尔的第一印象。人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那些远在天边的开拓事业偶尔会成为生活在发达地区的各国公民的谈资，尽管每个人又都是其中的受益者。不管怎么说，一个生活在21世纪的人如果能迅速地融入24世纪的生活，那在麦克尼尔看来终究是不正常的。他更愿意将过去的三百年称为人类历史上的新停滞期，即便在此期间爆发过数次世界大战，那也不能成为给现状开脱的借口。
他所驾驶的这辆车子，完全由太阳能发电提供能源，而燃油车被淘汰也只是最近十几年的事。这应该和保护地球环境或是节约石油资源无关，起码中东地区诸国并不认为他们的石油资源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产业一旦形成，背后便不再是理念或科学原理的矛盾，而是涉及到利益的肉搏。无论如何，这个平行世界的石油巨头们已经一败涂地，有不少企业永久性地输掉了自己在市场中曾经具有的地位，但它们的情况相较缺乏更多选择的中东国家而言却又不那么悲观了。
麦克尼尔开着车子抵达机库时，刚好看到罗根煞有介事地对着旁边的士兵们分析着些什么。他凑近一看，原来众人正聚在一起观看一段泄露到互联网上的视频，视频内容恰是发生在AEU和人革联位于中亚地区的边境地带的那场战斗。
“当时我们埋伏在那里，周围是为我们提供掩护的哈萨克军阀。敌军确实注意到我们了，但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在那附近参加一场混战，而且他们做梦都不会相信有人能在那个位置击中他们。”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罗根·谢菲尔德一反常态地亢奋起来，他兴致勃勃地向战友们解释自己几乎同一时间打出了两发炮弹并精准地命中目标的秘诀，丝毫不在意别人要偷学或是把他本人的夸张言论也当成坊间传闻泄露出去。“……对，你刚才说的波兰人是来这里当雇佣兵的，他们也都是些好人，知道自己已经和AEU没关系了。”
“……行了，休息时间结束。”麦克尼尔从人群后方蹿出来，揪着罗根的衣领，把他拖到了机库内，“喂，之前确实是我想得不够周到。目前我们的状态也算稳定下来了，要做些必要的调整。”
“其实你的方案也没错。扞卫着世界秩序的三方，为了和过去那个充斥着谎言的时代说再见，哪怕是一些涉密的军事行动，也要当成正常新闻来跟踪报道。”罗根这一阵又突然不怪罪麦克尼尔了，弄得麦克尼尔好生尴尬，“过去你是个形象不那么亲民的英雄，也许这一次你可以尝试着做一个受欢迎的、滑稽的、人人都喜欢的英雄。”
“那还是算了，我宁愿做些到乡下走访伊朗人的节目，好让世界的其他角落里那些可能对这片土地感兴趣的人知道这里已经发生了什么、要发生什么。”麦克尼尔知道罗根说得对，在不违反纪律、给UNIoN军造成损失的前提下，如果他愿意将自己的战斗经历展现在世人眼前，再加上罗根推波助澜，或许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取得和他目前的地位不相符的名声。
然而走这条麦克尼尔以前未曾设想过的道路并不十分划算。其一是因为已经有不少雇佣兵在这么做了，那些人在世界各地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记录片，而且肯定比麦克尼尔的要更刺激、更能博得观众的眼球。第二点当然是由于麦克尼尔以后少不了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不管是为了在UNIoN军取得更重要的地位还是为了他们的团队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使命，那些任务都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没想到你这么介意。”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介意。”麦克尼尔瞪了罗根一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那你就怪你以前看错人了吧，又不是第一次了。”罗根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我在意的是你让我去当那个演员，其实我并不是合适的人选，你知道的。但你很合适，而且经验丰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媒体可以让你成为英雄，而这一次我们要做的就是自行把你推上英雄的位置。对了，我有个新发现，希望你别太惊讶。”
说着，罗根从身上拿出一个平板电脑，递到麦克尼尔眼前。麦克尼尔一看到上面的内容就愣住了，因为文档里的照片还有【马尔科姆·格兰杰】的名字实在是过于醒目，但还没等他高兴，他那不识相的眼睛又立即捕捉到了大写的人名标题下方的第一行字。
“马尔科姆·格兰杰，生于公元2051年……2051年！？”他差一点大呼小叫起来，只要他叫出声，整个机库的人都会把视线投向他，“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他……他就算再长寿，现在也已经是死人了。会不会真的只是同名同姓又有着一样的模样？”
“我也不确定，毕竟过去300年间的历史漏洞百出，影像资料中存在大量造假内容。甚至有些历史人物，干脆就是被当时的人或后人发明出来的。”罗根往下划着屏幕，让麦克尼尔看清这位同样叫马尔科姆·格兰杰而且长得和老格兰杰一模一样但偏偏生活在200多年前的家伙的生平。“在找到这个人的资料之后，我一度认为格兰杰仍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只不过和我们失散了而已。所以，我又入侵了多个数据库进行交叉查询，结果是……目前全世界暂时还没有其他长着这张脸的人。”
“那就是说，这个人确实是这个平行世界的马尔科姆·格兰杰了。”麦克尼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再一次和同伴生离死别。李林又一次用无比残忍且恶趣味的方式给了他重重一击、让他寄予厚望的又一位老前辈直接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他还没有放弃希望，哪怕是自我催眠也好，他要寻找着绝望中的一线生机。罗根搜索到的记录证实，名为马尔科姆·格兰杰的工程师兼宇航员主要活跃于21世纪90年代至22世纪10年代间，而目前罗根找到的任何信息都无法准确地指出老格兰杰的生卒年，理由是【马尔科姆·格兰杰】在某个时刻忽然间人间蒸发了，没人能得知其下落。
“看来情况还不是那么糟……我当时只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莱伊身上也有线索。”说着，麦克尼尔接过罗根手中的平板电脑，再次仔细地读起了老格兰杰在这个平行世界的生平事迹。“对，格兰杰将军其实有办法活到现在……你看，冷冻睡眠虽然因为间接引发了世界大战而在法律上被禁止了一段时间，但肯定还有人在偷偷地使用。我想，他一定会意识到我们和他不处在同一个时代。”
“希望你针对这种情况做了准备。”
“我倒是做了准备，问题是他没有。”麦克尼尔揉着右侧的太阳穴，“还记得他是怎么说的吗？我们亲爱又可敬的格兰杰上将坚持认为，既然李林不会故意要害死我们，就不会把我们安排到这种绝境中。但凡他真的在意富勒将军是怎么死的，也不该这么想。在这方面，格兰杰中将可谓完美地继承了格兰杰上将那有些不恰当的善良。”
罗根没说什么，他知道杰克·格兰杰和麦克尼尔对那起悲剧的看法是相同的，虽然麦克尼尔缺乏强烈的阻止其发生的主观意愿。“比起这些令人伤心的事，还是来看看我们的其他收获吧。”他试探性地问麦克尼尔，是否可以借着从傅攸之等人手中敲诈来的那些历史资料小赚一笔。军队不需要它们，只有处在【历史学不复存在】的呼声包围中的历史学家会需要那些可信程度极高的档案，而且往往有价无市。“……流亡北美的那几个组织肯定会很喜欢，他们一定会找到攻击人革联的新证据。”
“我想，把这些历史资料留在我们手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麦克尼尔关掉了文档，打开了罗根保存下来的几个视频。这些视频是他们前期的宣传战略的一部分，其中的内容多半都是麦克尼尔和罗根在战场上迎击袭击地面太空设施的武装人员。虽然罗根已经尽力写了些颇能吸引人的介绍又对画面做了些必要的小调整，遗憾的是他们并没能招来更多的观众，目前为止也只有大约一千人对他们在伊朗的生活感兴趣。“……得找到格兰杰给我们留下的线索，罗根。我们需要的是真相，也需要这些珍贵的历史档案，而不是不知道已经被人工智能篡改过多少遍的能以假乱真的【正史】。”
“好吧，你可以去找古德曼中校，请他协助你成立一个【UNIoN驻伊朗太空军司令部历史研究委员会】。”
“那不可能。”麦克尼尔哑然失笑。他和古德曼中校的关系还算不错，部分是因为自己替对方办了些双赢的私事，但古德曼中校又不会因此就给他和罗根一个白白领军饷的机会，“与其指望上级真的专门让我们查历史记录，还不如盼着某个地方的军阀跟我们做些交易……只要出价公道，我想他们会愿意出卖一切的。”
在麦克尼尔找到合适的下一个储存地点之前，他只好把自己和罗根狐假虎威地扣下的历史档案资料先暂存在UNIoN军的仓库中。找个既安全又不受UNIoN军主力关注的地方并不难，难的是确保那地方完全受他们两人而不是其他人控制。
除了现在的上司和同僚外，也许还有些【迈克尔·麦克尼尔】原先认识的人能帮上忙，不过这些人和他之间仍然缺乏交集。在这个平行世界，麦克尼尔并非从军校加入军队，而是以平民身份参加了培训军官的课程，在那之前他为UNIoN着名军事工业巨头伊里斯集团（Iris corporation）工作，并因此而熟练地掌握了mS的驾驶技术。
“……所以说打定主意要参军的人应该一开始就做好规划，千万别和里卡多那孩子一样冲动。”麦克尼尔无奈地把记录着电话号码的联系人窗口划到了最上面，他已经把自己的熟人排除得所剩无几了，“第3航空总队……第1mS战术中队，格拉汉姆·艾卡（Graham Aker）中尉。哎呀，我想起来了，这家伙是个战斗狂人哪，说不定对AEU军的新型mS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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