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老夫人刚走出那个宅院,脚后跟还没站稳,那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真正势大力沉,把她那耳朵震得发麻。
主仆二人站在那破了无数洞的门前,无奈地对望一眼,上官老夫人喃喃道:“哎,真是冤孽!老身当年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年劝着赫儿点,现在这俩母女就不会被赶出家门,受这不幸了!”
“老夫人,您这是哪儿的话?大爷当年赶她出门,也是为了上官家着想,这女人的出身哪怕是个平头百姓家的,二爷取了谁都没话说,可她偏偏是个风尘女子,依上官家祖宗的训斥,这种女子是取不得的啊,大爷作为上官家的一家之长,也是难为的紧,要知道她那肚子里也是他的亲侄儿啊,唉!”老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现在看来,也亏得早早地把这对母女赶了出来,否则,二爷连这最后一点血脉也没了,先帝的心可是狠着呢,当年要不是太后……”
“唉~”老夫人摇摇头打断他:“算了,莫提当年,莫提当年哪!”最后看了一眼那千疮百孔的门,主仆二人缓缓地朝胡同口的马车走去。
玉瑞国的中秋佳节,因为白天的祭礼而罩上了一层颓然之色,然而到了傍晚,当如玉的月盘初露云端,喑哑了一天的树枝才一扫之前的颓气,活泼好动起来,用沙沙的声响欢庆着一年一度的中秋。建康城中的戒严已经接触,高嗓门的官差沿街奔走相告:“太皇太后有旨,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莫要皇家事劳烦天下人,中秋节各家欢庆一切照旧,普天同庆!”
人们这才从沉郁中苏醒,纷纷感叹起太皇太后的阔达英明。家家户户都摆上一桌团圆酒席,点上了象征团圆的灯笼,一家人围在桌前对着月光吃起甜甜的月饼。灯光摇曳,朗朗笑声,大街小巷重新被轩轩嚷嚷占据,纷纷忙忙,好不热闹。
此时华央宫里也是人声鼎沸,巍峨高耸的殿宇一改往日的严肃形象,纷纷挂上了彩灯红帐,别有一番喜气。
中秋佳节,普天同庆,宫里照旧召开一年一度的团圆佳宴,满朝的文武官员携带内眷早已齐集在此,欢声笑语,恭候着皇帝的到来。这一天内眷们不仅可以进宫面圣,还可以尽情地玩闹嬉笑,直闹到第二天早晨为止。这对那些平日守礼甚严、长待闺阁的夫人小姐们来说,算得是彻底解放的一天。她们对这一刻可是足足期盼了很久的。
别有心思的姑娘到了这一天,会把自己打扮得光彩夺目,争取得到那“年度月女”的称号。
说起这“年度月女”的评选,那可是说来话长。
也是在一年中秋宫宴上,太祖皇帝一时兴起让宫女们展示才艺,大臣们评选出最好的一个,胜出者有赏。结果,最后胜出的是一个叫月娥的宫女,月娥,月中嫦娥,这个名字巧合地应了中秋佳节、嫦娥仙子的寓意,百官啧啧称奇,太祖更是大喜,当即就重重封赏了这个宫女,并且赐她“月女”的称号。于是,玉瑞朝第一个“月女”就这么产生了。
当时谁也没料到这个节目后来会流传下来。然而,就像后人总结的,这个节目观赏性奇高,互动性良好,最终就在玉瑞国代代流传了下来。到今年已经是第六十九届了。每年评选出来的“月女”,第二天都会在全国张榜公示,无一例外的,“月女”一产生,就会一夜间红遍全国,成为玉瑞名噪一时的大明星。这对于所有想出名的女子,实在是个莫大的诱惑。所以到后来,很多官家小姐对这个评选活动跃跃欲试,经过前朝皇帝的几次顺应民心的改革,“年度月女”顺理成章的演变成对所有参宴的女子开放的选拔活动。后来还衍生出了一个叫“年度后羿”的男子选拔活动,不过,常常被人忽略,时而举办,时而不办。每年参加宴会的众人无一例外,都直奔 “年度月女”而来。
这里必须提一下,蝉联“年度月女”荣誉最长时间的记录保持者乃是当今太皇太后,从她八岁开始,到二十岁结束,身份从童女,少女,变为国母,历经整整十二年,包揽了所有“月女”称号,海内至今无人撼动。这也是诱使姑娘们踊跃报名的重大因素,毕竟太皇太后风华绝代那是出了名的,能跟江后获得同一项荣誉,那真是……口水横流!
今年的月女火爆程度胜于任何一年。之前不知谁传出了话,说是今年的“年度月女”,极有可能会被选进宫,做皇上的妃子。这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家待字闺中的小姐们纷纷出动,学艺的学艺,修德的修德,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了“修妃”传奇。终于熬到了今晚可以展示成果的时候了,姑娘们个个兴奋地摩拳擦掌,左右偷瞄竞争对手的动静,不放过每一个打压对手的机会,所以,在这和平的表象下,始终有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在不安的骚动。
前年的“年度月女”是江丞相的孙女江玉姝,去年的“年度月女”是上官家的三小姐上官凝,这两人,目前已被广大姑娘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人人皆欲打败之而后快。就像此时,一群多年败北的少女,盯着两大辅臣的家眷堆,颠来倒去地数着人口。却不知为何,始终未见到两个目标人物。
没勘察到敌情的少女们兴味索然,一个个的收回目光,并且恶意祈祷着,两个人最好都在圣驾面前迟到,然后被直接刷出局!
上官录打了个激灵,拽拽二姐上官决的衣袖,小声道:“二姐,刚才有一拨女人看得我直发毛!” 上官决扫他一眼,咳咳两声:“你跑这来做什么,怎么不跟在父亲身边?”
“父亲正跟姐夫谈话呢,我是跟着过来的!”上官录突然调皮地眨眨眼:“二姐,姐夫很疼你哟,和别人聊天都不忘带着你!”
“你这个小鬼,不想混了,居然开我的玩笑!”上官决提着上官录的耳朵道。
“哎呀,二姐饶命,哎呀,父亲过来了!”耳朵骤然一松,上官录赶紧逃开魔爪,见上官决紧张兮兮的样子,嘿嘿一笑:“骗你的,父亲大人正跟姐夫说话呢,刚才我就告诉你了,姐姐记性……”还没说完,脸上就被人猛捏。
“饶命,我的亲姐!”上官录哭丧着脸道。
上官决累了才松手,瞪了他一眼,整整衣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没大没小!”
上官录舔着脸笑得跟浆糊似的:“不敢了,不敢了,对了二姐,你见到三姐了吗?”
上官决瞥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她一早就被太皇太后招去慈和宫了!”
“啊?太皇太后不是真要让三姐当皇后吧!”上官录惊讶道。
“你哪里听来的消息?”上官决作势要把上官录给赶走:“大人的事,你小孩家家的不要管!”
上官录眉毛一竖,恼着脸皮:“二姐,我已经十三岁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哟,是吗?录录,十三岁了呀?………………”
一个绰约的少女恼怒地从姐弟二人身后刮过,扑到一张桌案前,先猛灌了一杯水,把空杯子重重地“啪”回桌上。一圈少女迅速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怎么样,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那少女扫视一周,悲愤幽怨的目光感染了在场每一个人:“果然,‘年度月女’已经被内定了,就是上官凝,我刚才亲耳听到,上官决和上官录在谈论太皇太后要让上官凝做皇后的事——呜——天杀的,我准备了整整一年哪,就这么人抢走了,呜——”如牛的呜咽声硬是挑动了所有人的泪腺,姑娘们也开始抹起了泪。一时间,华央宫里竟飘着一群令人毛骨悚然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