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对上那双眼睛,只一眼,李攸烨就被那无动于衷的神情,击中。她差点都忘了,这个女子一贯冷漠。心里不由自嘲,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她怎么就轻易发下了“她生我生,她死我死”的誓言?在这里忍受这样的屈辱?
“行,算你有种,看谁还能救得了你!”吕斯昊拂去身上的药渣,阴冷地说道。
意料之外,李攸烨突然嗤笑一声,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你以为,朕死之前,还会让你活吗?”平静的眼眸中杀气毕露。尽管持续不断的冷汗从她额前、鬓角流下,染湿了淡雅的眉宇,带出她此时所忍受的痛楚,然而扩展在脸上那倔强的笑意,决绝的眼神,无一不提醒着她所言的真实性。
吕斯昊微微一愣,上下打量着这人,眉眼间带着玩味,似乎她正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然而电光火石间,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他脸色一变,只看到一道刺目的光线从李攸烨腰间划出,绽发着逼人寒气,撕裂空气,尖啸着朝他奔袭过来。
一个措手不及,吕斯昊侧身躲开,那剑带着一股破碎的风在胸前凌厉而过。随后,哗哗的剑声,夹杂着浓重的杀意,继续撕扯着空气直逼面门。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李攸烨挥成的剑雨,释放出极致的妖冶与冷酷,让人惊诧不迭。
“小烨!”陈荞墨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阻止。剑气所过之处,衣衫尽破。吕斯昊已然意识到危险,却招架不迭,这场较量他早在伊始便落了下风。面对李攸烨不留情面的杀招,他空有一身近身搏斗之术,也只剩招架的份儿。慌乱的躲闪中,背脊一阵一阵发寒。情急之下,他从腰间摸出拇指粗细的激光仪,旧计重施,朝着李攸烨射去。不料,还未瞄准,手腕就被一股凉凉的气息缠住,紧接着碗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他手一抖,激光仪脱落出去。目之所及,只听“刷”的一声,那坚硬的仪器被当中斩断。当真是削铁如泥。
随后,没有任何迟疑的,李攸烨那柄薄如蝉翼的剑抵在了吕斯昊的咽喉处。吕斯昊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腕,错愕加惊怒地瞪着她。他没想到李攸烨的身手会如此了得。干咽着空气,怒意一时全都堆到了脸上。
汗沿着腮垂至颌下滴落,李攸烨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极力克制住那种灵魂离体的感觉,紧盯着剑端的猎物,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跟陈师傅学的剑招,果真实用,不存在任何花里胡哨的虚晃,招招落实,致人死命。
“求饶,就留你一命!”她咬牙斜着嘴角,微微转动的剑柄,若有若无地丈量着吕斯昊的咽喉。灯光从剑锋上游走,泛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冷意。
吕斯昊脸色阴沉,握紧拳头,微眯的眼神带着恨意:“休想我向你求饶!”
“呵!”李攸烨微微扬起下巴,邪气十足地勾起的嘴角:“你可仔细想清楚,保命要紧,只有一个机会,好好珍惜!”余光藐视着眼前的猎物,所有的侮辱原封不动的奉还。顺便阻住了陈荞墨想要上前劝解的意图。鲁韫绮两手握在一起,着急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面担心李攸烨的伤,一面又怕她杀了吕斯昊,陷入矛盾揪扯的情绪,犹不自知。
吕斯昊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李攸烨烧成灰烬。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在这危急关头,他反而笑了起来,威胁道:“你敢杀我,我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我死了,你的江山也别想保住!”
李攸烨眉峰一凛,脑海里突然敲响警钟,若有所思地从众人惊疑不定的表情前扫过,最后回到那张充满自信的脸上,剑尖陡然转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毫不留情朝他刺去。
这是一场鬼门关前的游戏。如若不是体力的衰竭和心口处那不断加沉的痛意,李攸烨不在乎和他兜兜转转多玩一玩,但现在,没时间了,她不想等死后别人再为她报仇,就在活着的时候,让吕斯昊先下地狱。
陈荞墨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李攸烨明显是动了杀心,她不能让吕斯昊出事,否则,吕稻松那里交代不过去。
“不要——”就在李攸烨凝聚气力往前深刺的时候,两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同时响起。那疾驰的剑蓦地顿住。陈荞墨指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但戒指上的麻醉光线仍警惕地回旋在指腹。
李攸烨缓缓地扭头,和榻上那满脸焦急的目光对上,荧荧的汗流进眼睛,竟生出微微疼意。她是在叫自己不要杀他?
那只着中衣的单薄身影虚弱地挪下床,吃力而急切地朝这边走来。分给李攸烨的丁点目光,游移而肯定她是奔着吕斯昊来的。为了救他而来。枉她执着生死权,却不如那输了的人。李攸烨此刻站在这里,觉得自己真是寒碜到家了。她想,她该庆幸此刻她的痛觉已经麻木,不必顾及那流入四肢百骸的彻骨寒冷。
鲁韫绮从另一侧而来,抓住了她运剑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挪开了那柄寒光凛凛的剑。对上那人没有焦距的目光,她微微有些惊讶。
剑尖刮过吕斯昊的皮肤,留下一条浅色的印记,好在最终远离了那致命的喉咙。当鲁韫绮为此长松一口气时,她自然料想不到,李攸烨那敏锐的直觉,已经惊觉到了危险的降临。
喉头一抹腥甜溢出嘴角,背后传来一记重击,李攸烨的视线里出现短暂地昏天黑地,周围影像全都飞了起来,没等她缓和过来,脖子上又接下了生硬的一劈,紧接着腿腹被人用力踩了下去,这是,下跪?
当两片膝盖沾上地面的时候,李攸烨懵了,所有疼她都感觉不到了,口中的腥甜也已尝不出,从来没有人践踏过的尊严被人狠狠踩在地上。被汗水扰乱的眼睛看不清楚身前站着的是谁,但她能猜到是她。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狼狈的自己吧,要不然怎么会无动于衷呢。如果面前是皇奶奶,李攸烨真想扑上去哭一场,可惜她不是。身后的拉扯,鲁韫绮的怒喊:“斯昊,你太过分了!”让她感到可笑无比,一句过分怎么能抵的了她失去的尊严。他真的是活到头了!看在权洛颖的面子上,她放他一马,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应该一剑杀了他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时间似乎是静止了的,灯光将两道各自僵硬的影子烙在地面。权洛颖愕然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这种突如其来的定格,将她们都推向不堪重负的立场。气氛阴沉得可怕。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鲁韫绮侧过脸,陌生地看着熟悉的吕斯昊,想起他方才竟做出让人不耻的背后偷袭,阵阵凉气从脊柱窜入心里。她相信,如果不是她和陈荞墨的阻拦,只怕李攸烨已经死在他的手里。这个人,如今陌生到让她产生了惧意。他大概不愿意承认,他目光里的所有阴森都来自他心底对李攸烨的妒意。
在汽艇上,从李攸烨无意间在他手中抱走小颖开始,他看李攸烨的目光就变得阴冷无比。鲁韫绮对此心知肚明,但也不去点破,因为依小颖倔强的个性,被李攸烨抱住的时候,她要是想上来,便能轻而易举地挣开。但她却选择了毫不犹豫地放开吕斯昊的手,这种危险关头的抉择,反应了她心里最真实的倾向。这点,吕斯昊心里自当明白。
小颖被挟持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奔到了她的旁边,隐着形迹,只要挪开那把刀就能立刻把小颖救出来。但他却制止了她,可笑的理由竟是,越是危险越是能暴露一个人的本质。吕斯昊似乎拿定了李攸烨会走投无路,牺牲小颖,也拿定了他们能将小颖安然无恙的救出。所以,当上官景昂拿小颖的命要挟李攸烨下跪的时候,他的嘴角甚至勾着一抹冷笑。以至于,李攸烨拈箭射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和李攸烨比起来,他们才是伤害小颖的凶手。一样设了赌注的赌局,他们输的狂妄无比,而真正赌赢了的,却是压了性命的李攸烨。而吕斯昊后来的所作所为,明晃晃地昭示着他输不起。可输不起,最初为何还要去赌?
如今想来,一个叵测,一个磊落,结局其实早已注定了。她早该明白的。
李攸烨盯着眼前的中衣下摆,插入地砖的剑还紧紧握在手中,支撑着她跪在那里。此刻,她像一个走火入魔的嗜血怪物,眼里除了肃杀,不再包含任何感情。
通红的眼眶,泄露了她心底咬牙切齿的恨意,不惜毁天灭地也要夺回自己的尊严。
她控制不住腿上的颤抖,借着剑力抬起左膝,缓缓地站起。咬牙攥紧抖动的手指,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被人笑话了。也许是太过用力,站起来是,她立足不稳,身子往后倾去。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手环住了她。她冷笑,这是她曾经奢望过的怀抱,可惜现在,她竟然用来不惜委身屈就地环住自己,也要拯救那个该死的人。低头,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目光能够变得这么温柔,温柔到让人不忍心违背她的意愿,只是可惜了,这份温柔却彻底点燃了她心里的怒火。她的脸上带着残忍而冷酷的笑,凑到权洛颖耳边,阴测测道:“你休想再让我饶过他!”感到怀中的娇躯一震,李攸烨不耐烦地推开她的贴近,踉跄地后退几步,剑柄抵住身子,冲着那张曾经让她心慌意乱的苍白的脸,歇斯底里地怒吼道:“给我让开!”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面前那殷红的眼眶,应该顺利流出了两行泪。本就是妒火中烧,而她的泪,让李攸烨的心被怨毒填满,理智被盛怒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梨花带雨,果真是郎情妾意,还没死呢,就哭上了,待会死了,长城是不是就该倒了啊!”恶毒的语气,妖邪的话语,让权洛颖露出一脸的诧异。李攸烨用泛白的冷静,忽略掉那僵住的绝色容颜。目光锁定那个该死的人。血红的唇角挑衅地勾起,她的尊严,损了一丝一毫,她都要加倍讨回来,等着吧,吕斯昊。剑尖划着地面,摩擦出刺耳的长鸣,沉重的脚步敲打在地面上,剑尖上一溜火花簇簇地跟来。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出乎意料地打在李攸烨脸上,险些将她打翻在地。麻木的大脑整个呈瘫痪状态,视网膜倒映着那个紫色人影,一张愤怒的脸清晰地在面前放映:“你凶小颖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流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一巴掌就能把你掀翻?你想杀人还是等着被人杀?”那种妩媚而又有情调的声调完全被狮子吼代替,李攸烨错愕地定在原地,一时恍惚,在脑袋里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认识这么个人。她说自己流了很多血,李攸烨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衣服,有些粘稠的湿意,记得,上面都是别人的血,不过,早应该干了的。当那头狮子将她的袖子擦上她的嘴角的时候,李攸烨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嘴里一直泛出的腥甜味,手抚上唇角,果然感觉一波又一波的小热浪翻涌而出。那方才……她经过漫长时间的回头,对上权洛颖那惯有的冷漠,对自己的没骨气再次苦笑,指望什么呢,她还会为自己哭不成?
“吕斯昊!”李攸烨转过头来,目光充满骇人的杀气。
“怎么说你就不听呢!”鲁韫绮急忙扯住她的步子,不让她靠近吕斯昊,对吕斯昊,她现在有了防备之心,生怕他下一个狠手,李攸烨就命丧黄泉。
吕斯昊又岂会看不出她的用意,只是此时他早已不将摇摇欲坠的李攸烨放在眼里,但权洛颖抱紧她的一幕,仍让他恨得咬牙,眼中冒出针锋相对的火光。只是,行动仍然被陈荞墨控制着,警告他别再做出格的事情。吕斯昊不甘心地握了握拳,这几个女人迷了心窍似的,成心偏袒李攸烨,他看得清清楚楚,却只能将不满埋在心里,权洛颖看他的目光已经带了疏离,他知道再纠缠下去,自己讨不到什么好处。索性不理会她的挑衅,甩袖几步饶过她,近到权洛颖身前,执起她的手温柔道:“小颖,我只是担心你,才会情急之下失了方寸,现在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事?”忧心和焦虑的神色却也发自内心。
“放开我!”李攸烨彻底被鲁韫绮的“死缠烂打”激怒,她微眯着眼,越看那旁若无人郎情妾意的一幕,心里的恨就加深一层,握剑的手臂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恨不得让他立即血溅当场。
权洛颖抽开被握的手,淡淡地回应吕斯昊。一如平时的样子,再大的事情,在她看来,都不用扯进过多的情绪。只是这次,她始终没办法在李攸烨面前安之若素。她误会了自己抱她的意图,自己竟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知如何排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环住她,好像看到她那无助的样子,心也跟着揪疼。天知道,那粒被她扔掉的救心丸,被自己捡起来握在手里多久了。
“皇上,皇上!”门外突然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声,李攸烨凶恶地皱起眉头,刚想斥退,却又听到:“求您救救我三姐!”李攸烨微怔,这是上官录的声音,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随即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火花,三姐?上官凝?她出什么事了吗?难道皇奶奶要杀她?
“鲁姐姐,扶我出去!”暂时压下心里的杀意,李攸烨脚下有些站立不稳,不过,她现在也只能没辙地求助鲁韫绮了。鲁韫绮将她扶到门前,打开堂门。门刚开了一条缝隙,上官录就跪倒在她的脚下,哭诉道:“皇上,求你救救我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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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攸烨问上官录:“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样了?”她自然指的是上官凝,还记得射杀上官景昂后她吐血的样子,那种凄然绝望的眼神,让她心里微微作痛。
“我不知道!她骑马出了宫,不让我跟去!她说,让我来找皇上,求皇上保我一命,为上官家留条血脉!”上官录叩首泣道:“皇上,我不要这条命了,求你救救三姐,不管爹爹他们做了什么,三姐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皇上的事情啊!”
“备马!”李攸烨眉心结成一个疤,咬牙吩咐道,顾不得心口的疼痛,急招来马匹,跨上,就朝宫外疾驰而去。余下没拦住她的鲁韫绮在后面生气地喊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女……的驴!”差点说漏嘴,立马改口把半截“女”字拗成“驴”字,末了还为自己解了围:“对,就是头倔驴!”眉眼一瞪,自然的妩媚气质被带了出来,好像在夸赞那头倔驴一样。众人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都扭开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