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洛颖眼波含笑,静静地贡献着自己的肩膀,给这个表面大大咧咧,实则有一颗细腻心肠的人。
六名选手已经在场外活动筋骨,为即将开始的擂台比武热身。与此同时,各大家属区之间的较量也趋向白热化,摇旗呐喊,声势一阵压过一阵,锣鼓咚咚,你方唱罢我登场,整个马场的的气氛被推向沸腾的顶点。
鄂然三人因为有包家四口的加入,声势大振,加上拥有一面全场最大的皮鼓,在高嗓门云集的观众堆里非但毫无弱势,反而隐隐有独领风骚的势头。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儿,为状元花落己家彻底拼上了!
对阵双方由长公主和靖北侯抽签决定。礼官捧着呈有六块箭牌的红布托盘走上观礼台,跪在李攸璇面前,将托盘举起。李攸璇从反扣于托盘中的箭牌中,拿起一块交给旁边的人,旁边人恭敬地接过,把令牌插在早已设好的对阵台上。众人纷纷调头望去,只见箭牌的正面刻着古汉显,礼官高喊:“第一场比武对阵主方:古汉显!”
擂台上的古汉显应声出列,叩谢皇恩,眉梢隐隐带有喜色。原来这对阵双方分为正方和副方,被长公主抽到的即为正方,被靖北侯抽到的则为副方。这古汉显之所以面带喜色,全因这正方享有对阵时的先决权,能够自主选择擂台方位,虽然这点权力对对阵双方的结局没有多大影响,但考虑到它出自皇家之手,本身就有些先拔头筹的意思,是故选手们都想沾上这彩头。
靖北侯接着抽了第一场的副方对阵选手:冷策。礼官高喊完毕,冷策上前应命。
余下两场,对阵双方皆如此决出。
伦尊被抽为副方,和曹晋宁在第二场对决,而青勿大公主在第三场,将和那位被她称为贼眉鼠眼的武立山对阵,两人互斜一眼,各叹倒霉。
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古汉显和冷策同时跃上一人高的方形擂台。两人身长皆八尺有余,同样着束袖短装,腿腕用青布绑缚,威武气势不相上下。两人一登台便虎视眈眈地看着彼此,台下观众瞬时收紧了心弦,咽着口水紧张地看着这场后起新秀和将门虎子之间的角逐。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闯入众人的耳际,众人侧目望去,只见场外突现飞来一骑,一路扬尘,朝马场这边疾驰而来。御林军立刻警觉,迅速包围上去,却在看清马上之人的大内服饰时,不敢再阻拦,放他进场。
那人马不停蹄,看也不看御林军,直奔马场的观礼台,勒马掏出怀中巴掌大的金牌,大声道:“皇上即刻驾到,尔等准备接驾!”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就把金牌往怀里一揣,又气势汹汹地调头,绝尘而去。
台上的人被这凶悍的传令官唬住了,面面相觑一会儿,从各人脸上看到同样的骇色,哪敢迟疑,纷纷整理袍冠一溜小跑,在马场外面摆好阵型,准备迎接圣驾。
凶巴巴的来撂下话就走,也只有皇帝老子的亲随,才敢对这些达官贵人颐指气使!
台下观众开始窃窃私语,皇帝陛下要来马场的消息,顷刻间传遍全场。擂台赛选手的亲属们纷纷涌上前千叮万嘱他们,待会一定要好好表现,如果能博得皇帝的垂青,将来的前途必不可限量。而受宠若惊的普通区观众,不约而同地掏出小帕,把眼睛擦了又擦,争取到时候能更清晰地目睹龙颜,也不枉花了那么多钱。而家属堆里权洛颖乍听这消息,脑袋直接镂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开始神经大条,跟风似的随着众人的视线偏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转不过弯来的迷惘。
就在万众瞩目中,远方突然掀起滚滚的烟尘,激昂的马蹄声夹杂其中,声势浩大地朝这边蔓延。站在众人排头的李攸璇忍不住眺望,赫然看到她那皇弟,披了一副非常张扬的金色铠甲,身后带了二十几个银装素裹的亲随,跨着轻骑,杀气腾腾地朝这边汹涌奔来。场面无比凶悍,她这脑袋当即就冒出个问号,她这是要干嘛?这阵势是来砸场子吗?一直等到她这皇弟到了跟前,她那思维还顿着,不明所以。
李攸烨在她面前稍作停顿,道一声“皇姐安好”便一刻也不停留地驰入马场,把一帮子接驾的大臣全都晾在原地。李攸璇舌头打着卷,看着那离开背影欲言又止,你说你好歹给这帮子大臣一点面子吧,让人巴巴地出来迎接,又把人晾在这儿,这是在耍哪门子皇帝脾气哪?
李攸烨哪顾得上给大臣面子,一身戎装出现在马场,视线在场中一扫,一眼就看到了她想找的人。当即勾住缰绳,调头正对那人,视线慢慢落在她那只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柔荑上,脸色瞬间冷的吓人。
所有人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霎时反应过来,那骑在马上的金甲少年就是当今的皇帝,纷纷骇得跪倒在地,雷霆呼喊万岁!
他们实在没料到小皇帝会这么个出现法,想象中,皇帝都应该是坐在华丽龙辇里,被一群天仙宫女服侍着,被一帮文武大臣簇拥着,吹着长号排场浩大地到来,而非眼前这轻兵简随的少年,神气十足得不像皇帝,倒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一帮被晾的大臣丝毫不敢懈怠,又一溜小跑地返回马场,跪在她跟前行礼。天知道他们此刻有多么惶恐,不知哪里触怒了小皇帝,使她脸色那么难看。而李攸烨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似的,径自望着那瞬间分开的两人,马儿在她身下不安地打转,她的视线始终揪着她不放,眸中似要喷出火来。李攸焜当即跪下行礼,额头抵向地面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权洛颖有些无措地看着李攸烨,那种凌厉的眼神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她知道方才那一幕可能让李攸烨产生了误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百口莫辩。自己一时走神差点摔倒,不知何时出现的李攸焜,顺手把她扶了起来,李攸烨如果相信那张假的相片,不知道会怎么联想她这段解释。
一股酸涩味道从心里泛起,李攸烨调头时脸上浮现的那丝冷笑,十足的讽刺,毫不留情地击中她的胸口!
“平身!”李攸烨甩着马鞭,往观礼台直奔而去,旁边的人等她走远才敢直起身来。
冰儿和鄂然面面相觑,不明白李攸烨为何愤怒,一同看向脸色煞白的权洛颖,想问又不敢问。包小月拍着胸口站起来,不停地唏嘘:“真是吓死我了,皇帝陛下好凶啊,那眼神好像能杀人的样子!”
“才不是呢,皇上脾气很好的!”冰儿着急地反驳。
“这叫好啊,你没看到她刚才想把权姐姐吞下去的样子,像要吃人的怪兽似的!”包小月方才偷偷抬头看了李攸烨一眼,就这一眼可把她给吓坏了。
“你再说烨哥哥的坏话,我就不理你了!”冰儿脸憋得通红,指着包小月的鼻子,生气道。
包小月立马噤声,没想到冰儿发起火这么厉害,只好在肚子里犯嘀咕,本来就很吓人么,还不准人说,什么道理么。
鄂然不管这帮小鬼吵吵闹闹,径自走到权洛颖身边,试探着问:“我看游儿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想出去走走!”权洛颖摇摇头,心里有些乱,她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
“我陪权姑娘去吧!”李攸焜插口道。
“不用了!”权洛颖冷声道,看也不想看这人一眼,转身就走。
“那我陪着你,冰儿,你在这儿看着点,我们去去就来!”鄂然不放心她一个人,也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的李攸烨和她今个都不太对劲儿?
“妹妹,跟姐姐说说,到底出啥事儿了?是不是你们吵架了?吵架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两张嘴言不由衷了点嘛,放心姐姐给你们说和说和,这事儿根本不是事儿!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就怕没有桥的河,有姐姐做桥,这河你俩准能趟过!”离开人群后,鄂然摆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开始唠唠叨叨地自说自话,顺便套话。
权洛颖面上哭笑不得:“一时半会跟姐姐讲不清楚,我们……”
“权姑娘!”话没说完,耳边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叫唤,她侧头看去,只见杜庞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跑来。
及至跟前,杜庞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鄂然看他那个样子幸灾乐祸道:“哟,你跑这么快干嘛,急着赶去投胎啊!”
“你……不跟你一般见识,我现在有正事儿!”杜庞不理会她这张毒嘴,转头对权洛颖道:“权姑娘,万岁爷让您去凌阳殿等着她!”
权洛颖稍楞,朝向观礼台上望过去,李攸烨此时正专心致志地观看擂台上的比武,丝毫没有朝这边看来,她有些迟疑问:“她还说什么?”
“万岁爷只让您等着她,其余什么也没说!”杜庞回道。
“哎呀,快去吧,妹妹,趁机会把该解的结都解了,快去快去!”鄂然催着这犹豫的家伙,比她还急的样子。
权洛颖只好问了杜庞凌阳殿的大体方位,又朝观礼台看了看,这才悬着一颗心去了。
目送着权洛颖过去,杜庞松了口气,抚抚起伏的胸口,挺直腰板,转身朝人群中的李攸焜走去。
李攸焜自见到杜庞追上权洛颖步子,和她一阵攀谈以后,脸上便覆了一层阴鸷,待看他朝自己走来,心里就有些游移不定,不过面上仍然跟他客套:
“杜总管移驾到此,不知有何赐教?”
“哎,不敢,不敢,二公子既然识得奴才,那这下好办多了,奴才是奉了主子之命,来给二公子传句话的!”杜庞也便跟他客套,浮尘一甩搭在肘上,作势要凑近他,李攸焜赶忙凑过来。
“万岁爷让奴才告您一声:安分守己,保一世太平;痴心妄想,殁千秋之名!”
李攸焜脸色一僵,杜庞笑意深沉地拱了拱手:“该传的话奴才都传完了,这就不打扰二公子的兴致,奴才告辞!”说完,不急不慢地转身离去。
“二公子,切莫中了别人的激将法!”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樊耕见李攸焜眼中的阴冷,出来劝道:“要成大事,必须要忍!”
“无需先生提点,我心中有数!”李攸焜挥手打断他的话,“先生联络的怎么样了?”
二人移步至隐秘地点,樊耕才道:“一切都按王爷所说,那些人都对穆宗忠心耿耿,只要我们起事,他们必定会暗中相助!”
“哼,好,记得让他们千万别暴露了身份,我们,呵呵,就拭目以待了!”真正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先不管这李攸焜,话说,权洛颖心怀忐忑地走到凌阳殿,见门前有侍卫守卫着,她只好隐了身形,悄悄入内。这凌阳殿盖在马场,虽然不如皇宫里的殿宇巍峨高耸,里面器什物具却也一应俱全,权洛颖在里面一张红木楠椅上坐了,有些盼望又有些慌乱地等着那人,不知她叫她来此是何意思,先前明明惹恼了她,她是来算总账吗?
正当她心烦意乱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侍卫们的声音:“参见皇上!”
“平身,朕要休息一会,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下去吧!”再也熟悉不过的那个声音,这两天一直缠着她夜不能寐的,就是这声音,她的心抑制不住咚咚跳了起来。
果然,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