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攸烨所料,权洛颖出事,吕斯昊不可能无动于衷,收到鲁韫绮信息的时候,他正埋藏于宫中,查探权洛颖的下落。
一接到鲁韫绮的消息,并不疑率,转往清斋殿。推开门,却意外看到两个被擒住的人。鲁韫绮醒着,嘴巴被毛娟整个塞住,而刘速已经被打昏,头耷拉着歪在鲁韫绮背后。两人被绑在一块,身边四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用刀押着他们。
看到这个情形,吕斯昊迅速掏出激光枪,对准那四个侍卫,一枪一个,相继打昏,奔到鲁韫绮身边,把她嘴里的毛娟拽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伸手就要给她解绳索。
鲁韫绮只张了张口,门突然一下关上,一张大网从空中撒下,吕斯昊大惊,情急之下,放开手中的绳索,一个翻身,往外滚去,躲开了这一劫。而此时,隐藏在横梁上侍卫们将事先备好的面粉一股脑儿撒下,铺天盖地地白雾混淆了视线,同时也暴露了隐身人的痕迹。侍卫循着面粉上落下的脚印,再次将网张开。吕斯昊意识到自己掉入陷阱中,不由恼怒,激光枪毫不手软地朝侍卫打去。激光所到之处,网被劈裂,吕斯昊下了杀招,所有被激光击倒的侍卫,面容平静,却在地上不停翻滚,好似中了邪术一样。
暗处的李攸烨看到这幅场景,暗暗心惊,记起上次自己被吕斯昊所伤,就是受了这种苦痛,心内肝肠寸断,面色却好似平安无事,有苦说不出,叫天天不应,犹如炼狱折磨,苦不堪言。恨意瞬间笼罩全身,拳头不由握紧。
“斯昊,击晕他们,不可以伤人性命!”鲁韫绮被吕斯昊下手的狠毒刺激到了,厉声喊道。
她虽然配合李攸烨演戏,但也是建立在李攸烨答应不杀吕斯昊的基础上,吕斯昊如此行事,不但违反归岛律例,而且要是逼急了李攸烨,岂不是让事情越变越遭。
“现在可不是讲人道的时候,韫绮姐还是顾着自己要紧!”吕斯昊警惕地背门而立,侍卫忌惮激光枪的威力,止步在五米开外,不敢上前。趁这会功夫,把激光枪往鲁、刘身上各一指,绳索两下脱落:“还不快过来!”
“嗖!”
鲁韫绮心弦一紧,这声音是……
“啊!”吕斯昊的哀嚎声起。
“砰!”地上的面粉被激起一圈粉浪,先是几滴血红从白面上显现,接着大片血水在地上散开,鲁韫绮心中暗叫糟糕。于此同时,侍卫见状,拿起被劈成好几截的网,一哄而上,将粉浪的中心罩住,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地拖拽,捆绑,最终捆出一个诡异的人形出来。
李攸烨拿着弯弓,从暗处走出。侍卫将缴获的激光仪隐身镜等一并交给李攸烨,李攸烨扭扭下巴,侍卫会意,拿着东西退到一边。
被捆倒在地的人,失去了隐身镜的庇护,狼狈地露出身形,此时正惨白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小腿处那只羽箭穿肉而过,血流滚滚,惨不忍睹。
“吕兄,好久不见了!”李攸烨蹲在他面前,意味深长地挑眉:“你也有今天啊!”
鲁韫绮待要上前营救,李攸烨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毫不客气地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呸,暗箭伤人,算什么东西!”吕斯昊咬牙,恶狠狠道。
“哟,啧啧,这话从吕兄嘴里说出来,真是非同凡响啊!”李攸烨摸着下巴,颇为感慨地说:“吕兄的德操真是让人高山仰止,小弟实在自愧不如,就比如方才,吕兄那种随时变通的人道伦理,实在造诣高深,哪像小弟我,这手上有箭,对面有狗,就想着要他狗命的,偷奸耍滑了,哎,惭愧惭愧!”
侍卫憋不住笑了起来,李攸烨回头命令道:“别光顾着笑了,赶紧把我们这些‘道德沦丧’的兄弟们都抬下去疗伤,咱们要学习吕兄的高风亮节!”鲁韫绮听在耳里,只觉尴尬异常,别开脸,不忍再看下去。
吕斯昊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逼视着李攸烨,李攸烨饶有兴味地跟他直视,半响,他突然嗤笑一声:“小弟?哧,你是弟吗?你……”
“啪!”话还没说完,李攸烨一巴掌赏了过去。
“既是成了丧家犬,就给我老实点,否则舌头给你割了去!”李攸烨逮着他的下巴,威胁道。
吕斯昊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呵,你怕我……”
“啪!”
“跟你过了,咋不听呢!”李攸烨无所谓地站起来,一脚踩到他的伤口上。
“啊!”
吕斯昊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豆粒大的冷汗从鬓角渗出,划到眼里,烧得眼眶发疼。怨毒的目光挑着李攸烨,噬骨的恨意将他周身的筋络贯穿,今日之仇,他定要加倍讨回来。
李攸烨扭了一圈脖子,挥挥手,示意侍卫都退下去。侍卫一走,鲁韫绮就奔了过来,为吕斯昊查看伤势。
“哎,治伤就治伤,解绳就不必了!”李攸烨开口阻止鲁韫绮要解绳索的动作。
鲁韫绮由不得泄气一回:“你气也出了,总该让我们明白气由何来吧?”
“这你应该问他,这位道德高尚的吕先生私下那些勾当,别人怎么能替他表达清楚呢!”李攸烨懒散着腰肢,手若无其事地搭在平波剑上,摸着剑鞘上那嶙峋的雕龙,脚尖一点一点的,觉得有些黏,低头一看沾了血,一脸嫌弃地在蒲团上搓了搓,暗忖,如此清净的地方,居然被玷污了,可气,可气!
鲁韫绮头都大了,拐弯抹角不是她所擅长,扭头直面吕斯昊,看他痛苦成那个样,估计也放不出个屁来,先治伤再说吧!
过了会儿,刘速也醒过来了,头晕得厉害,瞥见李攸烨正在把玩那柄阴气森森的剑,嘴角带着笑,猛然看去,就像刽子手在擦拭砍刀,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往后一出溜,惊恐地望着李攸烨,语气干瘪,你你你个不停!
李攸烨抱着臂,剑柄搭在肩上,好笑地看着他:“我我我,我什么?”
刘速眼角瞥了瞥鲁韫绮,见她完好无损,放心了许多,又看李攸烨,气不打一处出来,又不敢强硬,只一溜往后退,退到墙壁又觉不妥,又往前迈了两步,手搭在半人高的香炉上,掐腰,站住,挺挺胸脯,谁怕谁啊。李攸烨视线移到他那只就着香炉上一敲一敲的爪子上,笑容诡谲,看得他心里毛毛的,不知不觉就收了爪子,往香炉后面挪了挪。
李攸烨云淡风轻笑了下,又去把玩平波剑,刘速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边鲁韫绮将吕斯昊腿上的箭取出,止了血,松开他腿上的绳子,上好药,准备包扎。吕斯昊时时发出嘶嘶声,手又被缚在身后,考虑到这样确实难受,鲁韫绮便悄悄替他松了绑,把他扶起来,想着仰躺着舒服些。孰料,方才还一脸痛苦面容的吕斯昊,被扶起时,突然换了脸色,对上鲁韫绮的面孔,狰狞而可怖,鲁韫绮一怔,未及反应,只感觉胸口受痛,被他用力掼了出去。
“啊!”
只在一瞬间,吕斯昊阴冷着笑容,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扔在了这间大殿,转身夺门而出,从外面将门合上,用力箍紧,数着秒数,心中恣意狂笑起来:“都去死吧!”
轰隆!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来临前,吕斯昊拖着残腿,往外飞扑了出去。
门窗被震裂,四散而去,滚滚的烈焰从各个破口处汹涌而出,瞬间笼罩了这座寂静百年的殿宇,映红了整片夜空。
硝烟里似乎弥漫出猩红血辣的气息,吕斯昊抚摸着自己被震波擦伤的面皮,双眼被血红的火焰填满,竟觉浑身畅快淋漓,真好,真好,都去死了,死得干干净净的,谁还知道我做了什么,呵呵,哈哈,都去死吧,跟我作对只有这个下场,是你们逼我的!
“烨儿——”
刚从栖霞山赶回来看望孙儿的江后,望着那片火海,整个身子瘫软下去,而后在宫女手忙脚乱的搀扶中,终于发出揪心断肠的嘶喊。
整座皇宫在仿佛一瞬家失了魂魄,又一瞬间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比天塌地陷更深重的恐惧。
“着火了,皇上在里面,快救驾,快啊!”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们先前或者此后该做的事,他们眼里只剩下那一团火,他们惊慌错乱地奔走,寻找一切水源,利用一切可以盛水的东西,往火焰泼洒。祈祷,哭泣,尖叫,吵嚷,人在比他们强大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渺小。
闻讯赶来的李攸璇、李攸熔,在那熊熊的大火面前,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窒息。
“烨儿!”
“烨儿,皇姐你不能进去!”李攸熔拉住往火里跑的李攸璇,把她箍进怀里,“烨儿没事的!快,救火,快啊!”
咯吱咯吱,廊檐倒塌的声音,不断摧毁人的意志,燕娘搀扶着那几乎支持不住的女人,心狠狠地沉了下去,眼泪在每个人脸上肆意而流,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到瞬间便压垮了所有人的防线。
“扶哀家过去,找烨儿,快,扶我过去!”失去血色的面容,挣扎着往烈焰中扑去,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烨儿了,只有烨儿了,不要再失去,也不能再失去了,求求你们,不要把她带走……
“太皇太后,皇上,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的!”燕娘已经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安慰她,老天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连她最后一点快乐都要剥夺,究竟是为什么!
随江后一同赶回来的权至诚和陈荞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一下子凉了通透。
“是类核弹!”权至诚对陈荞墨沉声道,从那爆破的声响,还有烟尘的气味,他百分百确定这是类核弹爆炸才有的效果。二人一同看到了在地上艰难爬行的吕斯昊,权至诚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向温润的面孔骤然浮现出冷厉:“是你做的?”
吕斯昊摇摇头,口齿不清道:“不,不是!”
“快救人!”陈荞墨不管他,飞快地往火焰跑去。权至诚扔下人,从后面追了上去。那倒在地上的人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死无对证,这个结果太好了!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
“吕斯昊,我杀了你!”硝烟滚滚中,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从里面突然走出,头发烧焦,身上徒留几片衣布,一大片被烧伤的皮肤,j□j 在空中,在烈火的映衬中犹如厉鬼一样,狰狞恐怖:“吕斯昊,你个畜生,你给我出来……”趴在地上的人突然急剧的喘息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还活着!
“刘速!”权、陈二人一愣,迅速扑向那发疯一样的人,着急地追问:“刘速,她们哪,她们怎么样了?”
“权叔?”刘速睁开那红肿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浮现出熟悉的面孔,突然他看到了陈荞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她的胳膊,哭道:“荞姨,吕斯昊想炸死我们,您救救她们,救救她们!”
事实是残酷的。当刘速把一切禀明,陈荞墨心中已经有了底。
这一切实在太让人心悸。
吕斯昊当时扔下类核弹就奔了出去,鲁韫绮躺在地上,看到头上那轻巧球状物体,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快跑,那是炸弹!”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类核弹从引燃到爆炸只需五秒,吕斯昊在外把门合死,无论如何,他们都逃脱不掉。
刘速当时直接懵了,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同伴会将他们置于死地。听到李攸烨一句厉喊:“快转香炉!”几乎是无意识地就抱着身边的香炉转起来。
紧接着,他身后的那面墙突然打开,里面隐藏了地道,直到那时,他才晃过神来,晃过神来的同时,李攸烨把手上的剑用力地抛向他,沉重的力道将他砸了下去。而她自己却又转身去救鲁韫绮。
地道的门始终没有合上,刘速等着她们下来,等来的只是一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蔓延进地道的火舌比他想象中还要凶猛,一刹那就将他卷入火烧蚀骨的疼痛中。
如果不是李攸烨,他想他现在早已挫骨扬灰,化为一股烟尘。
他不顾一切地爬了回去,把那两个紧紧抱在一块的人拽进了地道。她们的模样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只能从那相偎的姿势上判断,护在上面的是李攸烨。那一刻,他好恨自己,没能像个男人一样护住她们,好恨老天,为什么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剥夺她们的生命。那一刻,他恨不得把吕斯昊碎尸万段!
陈荞墨已经红了眼眶,刘速在地道里都已经伤成这样,何况那两个人,突然,她意识到什么,问:“你说你爬回去把她们拽进地道,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
没等刘速回答,权至诚突然想起什么:“荞墨,类核弹的威力是层层向外扩大,在最近处反而伤害最小,这就是类核弹的狡诈之处!”陈荞墨眼睛豁然一亮,权至诚接着道:“人一般都是趋利避害,类核弹正是利用这点,将逃跑的敌人摧毁,但如果你不跑,反而伤害最小!”
“你不早说!”陈荞墨激动之下险些晕倒,权至诚扶住她,道:“咱赶紧去看看!”
……
却说权洛颖已经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七天。
记得那天醒来时,自己正伏在冰凉阴湿的地上,脖间还有胀痛,周围黑漆一片,只远处点着一支燃着豆丁火焰的油灯,将三面粗糙的墙壁推出狰狞的阴影,一排铁栅栏横亘在她和那微弱的光源中间,像是野兽合紧的獠牙。黑暗张开血盆大口,叫嚣着把她逼入墙角。突来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
地面的寒凉冻得她瑟瑟发抖,她挣扎着爬起,一动,牵扯出了一串丁零当啷的响声,手腕和脚踝均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扎凉的铁链,坚硬地将她禁锢在这狭窄阴暗的角落,那一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黑暗,铁牢,锁链,这就是江后口里所说的,只打算让他们活一个。
她试图挣扎,因为这个可怕的地方好冷,把她血液里的温度都吸干了:“有人吗?救……命!”
可是周围回应她的除了空寂,再没有其他。
她只记得自己好累,好想睡觉,朦胧中仿佛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诡异而又安静。
今天有人把她带了出去,初见天日,还有些不适应。她见到了那个关押她的女人,她显得比自己还要憔悴。然而,这个情况却在她说出那残酷消息的时候,转变。
辅仁十五年,李攸烨逊位,不知所踪,太皇太后提议,由容王李攸熔即位,仍用辅仁年号。
次年元月,燕王李戎沛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