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瞅了那一箱金珠宝贝一眼,又想到黎玉田这些进士出身的文官,如今竟也主动当起吴三桂的说客,而不再把朝廷与监国太子放在眼里,也就突然一下子理解了为何朱慈烺如今会对他们这些文臣士大夫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之心。
李邦华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些文臣士大夫,节操的确下降许多。
可以说是无君无父。
故而,李邦华也就在面对吴三桂让黎玉田贿赂自己时,只是淡淡一笑,说:“身为文臣,老夫岂能再让殿下失望。”
黎玉田听李邦华这么说,渐渐收敛起了笑意:“这么说,公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这么说,抚院是要以下犯上,全然不把本堂这个钦差大臣放在眼里,不把这尚方宝剑放在眼里,不把君臣大义放在眼里了?!”
李邦华反而质问起黎玉田来。
黎玉田呵呵冷笑:“公不必用圣贤道理来斥责鄙人。这圣贤道理素来只是说给别人听的,哪有自己相信的道理。”
说着,黎玉田就把桌子重重一拍:“来人!将李邦华绑了,吊在城门上!”
杨坤这里也吩咐了一声:“行动!”
于是,便有一队兵丁强行将李邦华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且往外拖去。
李邦华挣扎着大喊:“黎抚院!你告诉吴三桂,别以为本堂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要么就真的杀了本堂,要么就礼待本堂,且与本堂一起去接殿下!如今这样,像什么道理,他真以为殿下是可以吓唬住的吗?!”
“实话告诉你们,殿下从决定出京那一刻起,便已抱定必死之决心,且其胆略睿智,亦非尔等所能揣度,尔等现在如此妄为,就不怕将来天下不容、后人耻笑吗?!”
黎玉田没有理会李邦华的叱喝,只将一杯酒灌入了口中,而神色严峻,且随即就疾步进了隔壁的房室。
而吴三桂此时正一人待在在这房室内,神色冷厉。
“你都听到了吧?”
黎玉田向吴三桂问道。
吴三桂点首:“今日辛苦抚院了!希望殿下能因此生畏而却步不来吧。”
“若他还是来呢?”
黎玉田问道。
吴三桂直接起身:“那就只能献厚礼赔罪了!”
……
三日后。
山海关外,又一场大雪降临,嘎吱一声,直接压倒了树上枯枝,惊得鸦飞雀乱。
朱慈烺缩着脖子,围着一堆篝火,正要起身入关。
这时,李若琏带着李邦华的家奴金成走了来,道:“殿下!大司马的家奴来报,大司马刚进宁远城,就被吴三桂的人绑了起来,吊在了城门上。”
接着,李若琏就让李邦华身边逃回来的家奴金成向朱慈烺明白回话。
金成也就忙回道:“小的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被吴三桂的家丁拦在外面等候,等小的被赶出来后,才发现原来老爷已经被他们吊了起来。幸亏出来后遇到了锦衣卫,才被带了回来。”
这时,范景文等随行大臣早已大惊。
“没想到这吴三桂如此跋扈,竟如此羞辱朝廷堂堂经略大臣!这与造反谋逆又有何异!如此桀骜武人,不杀不足以振朝纲!”
太常寺卿吴麟征甚至忍不住先切齿批判起吴三桂来。
“怎么杀?我们现在有兵可杀吗?”
朱慈烺苦笑了一声。
“殿下!”
范景文则在这时候朝朱慈烺拱手作揖,厉声唤了一声后,就道:“您不能再出关见吴三桂了!这吴三桂只怕早已投附建奴,故而才绑了经略李部堂,只怕就是做给殿下和建奴看。如今殿下再去,无疑是去虎穴狼窝,恐有去无回,乃至有性命之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孤北上出关,为的是就示孤胆略于天下人,哪怕他吴三桂绑了孤亲自派去的钦差大臣,孤也要去问问他吴三桂,为何要绑。”
朱慈烺说后就朝关城走去。
“殿下!”
范景文大喊一声,直接跪在了朱慈烺面前:“您身系大明社稷之存续,乃大明国本,真不能以身涉险,朝廷可以没他李邦华,但不能没殿下您啊!”
范景文说着就落下泪来,且直接拜在雪地上:“请殿下不要出关!殿下之胆略怎及殿下之性命、大明之国运重要?!”
“闪开!”
朱慈烺大喝一声。
范景文则没有闪开的意思,反而毅然说道:“殿下今日除非杀了臣,否则臣必不让殿下过关!”
朱慈烺握紧了手中的剑,紧抿住了唇,最终还是选择拔出了手中的剑。
范景文也干脆直接闭上了眼,挺着腰板,跪在朱慈烺面前,任由颌下白须在风中飘荡。
朱慈烺道:“范景文,孤知道你这样做是一片忠心,但孤的意志不准违拗!违拗者,只能死!”
“殿下!”
这时,吴麟征也跟着跪了下来:“殿下若执意要出关,就将臣也杀了吧!”
紧接着,李明睿、杨廷麟这些文臣也跪了过来。
朱慈烺见此干脆直接提着剑,绕开跪在地上的范景文一干人,然后往山海关跑去。
范景文、吴麟征等人忙起身追了过来。
但范景文、吴麟征等文臣到底是或年迈或素来文弱不善运动,故而追不上早苦练一个月跑步而又年轻的朱慈烺,也就眼睁睁地看着朱慈烺出了关城。
范景文见此气得站在原地,喘气大喊:“殿下您欺负人!”
朱慈烺只是得意地笑了笑。
候在关外的山海关总兵高第见此倒是有些想拦,但朱慈烺这时直接持剑过来,指着高第说:“要么你杀了孤,要么孤杀了你,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地放孤出关!难道,你高第如今还在意他范景文这些文臣的意见吗?”
高第既不敢杀朱慈烺,也不想被朱慈烺杀掉,也就老老实实地带着家丁撤回到道旁,只拱手道:“恭送殿下!”
朱慈烺见此干脆牵走了高第手里的一匹马,直接上马,夺其鞭,奔腾而去。
范景文见此气得在后面再次大骂:“高总兵!你放殿下出关,老夫,老夫,老夫要参你!”
范景文说完就累瘫在地,然后就被李若琏等锦衣卫抬着去追朱慈烺。
没多久,朱慈烺就到了宁远城外,而被吊在城门上已有数日的李邦华,见到这一幕,顿时泪若泉涌,但同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您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