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说后,朱慈烺就问着另外五人:“可有持不同意见者?”
范景文这时拱手回道:“臣无异议。”
“臣亦无异议。”
方岳贡也跟着回了一句。
倪元璐和路振飞、张国维也都在这时言无异议。
这六名大臣在历史上都是忠心和能力得到历史鉴定的持正之臣,所以,在这时也都没选择误导天子,而都知道要事君以诚。
朱慈烺听后就问道:“既如此,诸卿可有解决之策?”
倪元璐这时奏禀道:“陛下,以臣愚见,可再开赎罪银制度与鬻封诰之例,以充国帑。”
“荒唐!”
突然,有人叱声说了一句。
而这人则是户部尚书路振飞。
路振飞叱喝了倪元璐一声后,就对朱慈烺拱手道:“陛下,臣认为倪阁老所奏,实在是荒谬,且属于懦弱胆怯之策!朝廷名器岂能开典卖之例?这是在大损朝廷和陛下威信!”
倪元璐在历史上任户部尚书时,就对崇祯建言过开启赎罪银制度与卖封诰来充实国库。
只是倪元璐上这意见时,已经是崇祯十六年,所以也就没来得及推行。
朱慈烺对此也是知道的。
在朱慈烺看来,倪元璐的改革财政的建言,也不能说没用。
毕竟朝廷在没钱的时候,向富户出售官爵和允许其犯事缴纳赎罪银,在很多朝代遇到财政危机时都这么做过。
比如和珅就建言乾隆这么做过。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项制度对朝廷的吏治和法治破坏力会很大,也会极大损坏朝廷的威信。
毕竟要知道,在没有这项制度的时候,要想得到官爵和封诰,只能考得好或者立了军功;而犯罪也必须遭到法办。
而一旦实施了这样的制度,富户就完全不用考试和立功,只要给钱就行。
同时,富户还不用担心犯法,可以更加的无法无天。
这样一来,无疑更利于豪强,也更没有人积极为朝廷立功。
寒门自然更加不可能有出路。
可以说,倪元璐的这项改革建议,算是饮鸩止渴,也的确是如路振飞所言,是懦弱的改革建言,是不敢向豪强动刀的胆怯行为。
当然,倪元璐作为官僚士大夫的一员,没有魄力对自己这个阶层动刀,也是很正常的事。
至少,倪元璐没有像杨嗣昌一样,主张对百姓加饷,乃至还主张对百姓的各类自明末以来加的饷银予以统一,以免多次征收而累民。
可见,倪元璐虽然不敢对权贵豪绅动刀,但也是在乎百姓感受的。
而路振飞则和倪元璐不一样,他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刺头喷子,对权贵没有敬畏之心。
崇祯朝的首辅里,薛国观、温体仁、周延儒都被他喷过。
也就是说,不管是东林党支持的,还是东林党不支持的,他看不下去了,都要骂,无论这人是多大的权贵。
除此之外,路振飞在历史上提出的改革建言,也是专朝权贵豪绅们下手。
如他在任南直巡按时,竟主张过要在南直苏松一带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
而他在给崇祯上疏陈时事十大弊时,就直接挑明提出‘民愈穷而赋愈亟’之言,意思是说民众越来越穷,但朝廷的税赋也越来越少,无疑钱粮都到了权贵豪绅手里,算是明末少有敢提出问题症结的文官。
所以,路振飞就这么叱喝起了倪元璐,一点也没在意过倪元璐的阁老身份。
李邦华也在这时跟着奏道:“陛下,臣亦认为倪阁老所奏乃谄媚大户、坏国根基之举,当诛!”
李邦华则更直接,作为万历十一年就中进士的老资格文官,五朝元老,历史上主张让万历把翰林词臣放到地方历练的大改制主张者,他竟要求朱慈烺杀了倪元璐。
朱慈烺觉得自己已经是很激进的人了,但李邦华这个老文官则比他还激进,直接要他诛一因为改革上不够激进的内阁大学士。
倪元璐听后身子不由得一颤,且看向了李邦华。
接着,倪元璐就匍匐在地,道:“陛下!臣这是真的在为朝廷财税考虑,才有此建言啊!至于大司农说臣懦弱,臣不敢否认,但臣想说,朝廷毕竟是朝廷,又不是流寇,难道真的要因为天下财富已大半归于豪右,而就要学绿林好汉劫富济贫吗?!”
“劫富济贫自然是不必,但追补亏空、清查隐田、均徭役、平赋税还是可以进行的。”
路振飞这时说道。
倪元璐这时回头看向路振飞:“大司农此言虽听上去极有用处,但却不过是空谈而已,敢问大司农,若真要推行这些政策,靠谁推行?”
路振飞道:“自然是底下的胥吏。”
“没错,就是靠底下的胥吏!”
“但胥吏们到如今,早已与豪右们牵连很深,可以说就是豪右们的爪牙,让他们去执行这些改制,大司农就不担心他们借着执行新政的机会,把新政变成恶政,进而逼得人人皆反,给建奴再占我大明半壁江山的机会吗?!”
倪元璐说着就转身对朱慈烺道:“陛下,非臣不知朝廷艰难,也非臣不知豪右之富,但治大国如烹小鲜,有时候过于操切,反而使鱼肉皆碎啊!”
朱慈烺点首,且对倪元璐道:“倪卿且先平身,御前奏议,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着,朱慈烺又看向李邦华:“以后,御前执政公卿奏议,也不得动辄以诛某人请旨,谁当诛,朕自有分寸,不必他人言,动不动让朕诛杀,既会影响奏议之序,也易陷朕于不义,不可再为之!”
“朕不会因御前进言而诛谁!”
“臣谨记!刚才是臣失言!”
李邦华忙回了一句。
朱慈烺算是看出来,李邦华和路振飞算是一路人,改革意志很强烈,且行事激进。
而对于倪元璐,朱慈烺则也没打算怪他。
因为就凭倪元璐历史上阖家殉节的态度,朱慈烺也得承认,倪元璐至少是忠心耿耿的,且不支持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或许并不是其懦弱,而是其主张与激进的改革派不同而已。
这时,李邦华在说了后就又奏道:“启奏陛下,臣认为,倪阁老所言也是有道理的,胥吏之害不除,吏治不刷新,新政再善,也断难推行!”
李邦华说着就朝朱慈烺拱手说:“臣请陛下下旨恢复昔日张文忠公所推行的《考成法》!”
“不可!”
范景文这时突然大喝一声。
这时,李邦华不由得回头一看,问范景文:“为何不可?”